第42章 破局

  有了秦川之前的回报,众人对潘远到访并没有多少意外。沈牧站起来笑道:“客人来的倒快,看来河州大营招待不周呢。”众人随他出堡迎接范宁潘远。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来新安坞,沈牧也不多客套,迎二人主厅落座,萧子珏秦川陪同,舒剑南等武职并未在场。
  众人坐定,沈牧开口道:“两位大人此来,是为赵王北巡做最后巡查的吧?”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并未显示出和范宁的亲近之意来,范宁朝他微微一笑,知是心存了维护他的意思。
  潘远轻咳一声,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面部肌肉微颤,好像在极力控制调整合适的表情出来:“听闻范参军通报,近来北境乱事不绝,远有两军云津寨争雄之事,近有北狄骑军假扮贼匪袭扰靖安军,后又有号称云津贼人的袭杀靖安使团之事,若是这般不得安宁,只怕……”他干笑一声,停住话头。
  范宁却接过话来:“这几件事范某也算局中人,北狄狼子野心,围绕新安坞及靖安军滋事不断,依某之见,新安坞应对得法,除了靖安使团被袭之事无法确知,其余两件,无可指摘。”
  沈牧心中一热,范宁如此赤城相待,令他大为感动。
  潘远脸上略微有些尴尬,看了一眼范宁道:“这关节潘某倒忘了。”
  范宁听出他话中的埋怨之意,语气不变,坚定道:“潘大人,信不过靖安军情有可原,大人毕竟王府内琐事操劳,对北境情势多少疏忽了些。但有范某领赵王五千精兵屯驻于此,大人也信不过吗?”他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沈牧也暗暗叫一声好。
  潘远嘿了一声,陪笑道:“范大人既如此说了,潘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某自当回禀赵王殿下,做好节后北巡的准备。”
  沈牧心中一松,对范宁二人笑道:“两位上官,既然大事已经议定,不如在新安坞盘桓几日,马上就是春节,二位大人体恤下情,何不同新安坞将士及府兵兄弟们共度佳节?”
  范宁也笑道:“沈大人盛情,范某却之不恭。”说着又看向潘远,潘远怔了一下,也笑道:“潘某远来是客,全从沈大人安排。”
  厅中气氛随之活跃融洽起来,秦川当即指派人手摆下宴席,众人商谈两军春节联欢之事,此时距农历春节尚有大半月左右,时间倒是充裕。宴后,潘远同范宁回府兵驻地安歇。
  三日过后,却是范宁单独领了一千军士,驮着粮食、草料、干肉等新安坞急需补给前来,这令沈牧大为意外。沈牧将他迎进主厅笑问道:“大人这是为哪般?你五千府兵的补给尚且紧张,怎倒犒赏起我新安坞了?”
  范宁摆手道:“我哪有这么厚实的本钱?看着自家军士受冻挨饿还要将补给慷慨外送?那早就吃了手下兵士的冷箭了。这是潘远潘大人受赵王殿下之命,知道前后折腾你新安坞,特意从府库中抽调慰劳的。”
  沈牧咦了一声,心中虽然疑惑,面上却不显露,诚恳谢道:“沈某拜谢赵王殿下。”
  范宁笑笑:“眼下新安坞补给不多了吧?”沈牧见他目光灼灼,不敢隐瞒,据实道:“范大哥如何知晓?”
  范宁手指点了几点,笑道:“一个小小新安坞能有多少存粮?即便有云津寨家底,但你先后几次慰劳我五千大军,还能剩下多少?”
  沈牧苦笑:“听大哥你这么说,该吃冷箭的是我沈牧了。”
  二人大笑。
  不管赵王本意如何,此时慰劳新安坞的补给,确实解了沈牧的燃眉之急。别的不说,单就草料一项,已够新安坞军马半年用度,如此就不必涉险前往北狄劫掠草场了。
  到底是节日渐进,北境气氛缓和,不说处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喜悦也差不多了。
  节前一周,兵部命令经河州传下来,云津军袭击靖安使团一事查无实据,各部紧守防区,年关将至,不得生事。
  沈牧不由愕然,轻描淡写一纸令,这事就轻轻揭过了?他看看萧子珏,征询道:“赵王劳军和兵部命令相继到来,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呢?”
  萧子珏轻摸着下巴道:“按理说这是好事连连,自打我来了大人账下效力,这几个月可就没睡过一个轻省觉。”
  沈牧也是轻笑一声:“谁说不是呢,我来这新安坞几个月……”沈牧咳嗽一声急忙掩饰道,“这几个月我也是不得安宁,难道这是春节福利?”
  萧子珏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并未深究。他沉思一番,犹疑道:“这会不会是缓兵之计?”
  沈牧心中一抽,苦道:“赵王果然没安好心?”
  “以劳军之名送来我军急需补给,又以兵部行文洗刷云津寨冤屈,得此两利,我军战力可聚拢一处,这等恩威并施,大人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当效死以报?”
  沈牧倒吸口冷气,萧子珏这个推论颇有说服力。那么赵王的打算,是要靖安军和北狄拼个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利了。如今压在新安坞身上的两条枷锁已去,士气已不受沈牧主导地重新振作起来。新安坞兵强马壮,云津寨洗冤之后鼓足劲要同真凶斗上一斗。
  想到此处,沈牧惊出一身冷汗,他为新安坞寻求活路挣扎的每一步,都在赵王的算计当中!
  说白了,赵王借用外力提升了新安坞的持久战力和士气,那就是要让新安坞在对上北狄南下大军时打出应有的实力来。新安坞这颗棋子,牺牲也要榨取出最大价值来。
  没错,这就是潘远此番前来的目的了。为新安坞营造一个大好局面,继续麻痹河州帅府的神经,沈牧哪样都无法改变。
  想到这里,沈牧反倒释然了。自打他穿越来到这里,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在北狄大军南下之时存活下来么?凭白得了赵王的两大好处,可要利用好了。
  沈牧笑笑:“赵王有赵王的打算,新安坞也有新安坞的活法。赵王的美意,咱们可不要辜负了。”
  萧子珏瞬间明白了沈牧的想法——顺着赵王的意图,再找寻新安坞的一线生机。
  “那么还是照常准备春节联欢之事?”萧子珏见沈牧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轻声问道。
  “一切照常。”沈牧倏地起身,言语间充满了振奋。
  从此刻开始,这是沈牧以新安坞为本钱和北狄、和靖安玄策二军、和赵王的博弈。他来回走动,身形有止不住的颤动,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不光要照常,还要办的漂亮。”
  他回身朝萧子珏说道:“玄策军监视已解除,将云津寨的兄弟们全数接到新安坞,咱全军聚齐了好好过个节。”
  他边踱步边安排着:“给范宁、潘远、韩炼等各方高官发邀请函,年三十晚上新安坞设宴款待。”
  “这摆明了是宴无好宴?”萧子珏不由出声问道。
  “非但如此,二十三小年时就给河州传信,邀中军差人赴宴。赵王尚且能摆出姿态,不信河州大营还能端着。”
  “这是要各方人马齐至好扰乱视线?”萧子珏推测道。
  “不错,我要将新安坞摆在明面上,让他们去猜、去想。”
  萧子珏掰着手指一项项比划道:“让玄策军看到新安坞同范宁走得近,玄策军顾及赵王,动作会有所收敛,而靖安中军不能坐视本部被其他势力插手,客观上就会重视新安坞。那么这样一来,新安坞还能争取些实利,比如迟迟不到位的全额兵员?”
  沈牧拍拍手道:“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了,只要各方不敢轻易再打新安坞的主意,这春节联欢的目的就算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