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牧的危机

  大坤纯合九年(全战纪元421年)十月二十日,北境连日秋风大作后,迎来了难得的秋高气爽云朗风清的一天。
  云津谷地背靠阴山主麓,云津寨依阴山南坡而筑,东西两侧有山脉绵延,天然形成盆地形状,此间冷气流受山脉阻挡,谷地中节气要比山外晚了半个月左右。
  “在下李古,受鹿山寨大当家陆妄之命,拼死逃出靖安大军重围,觍颜到此拜见三位云津军当家,万望各位当家看在北境诸寨同气连枝的份儿上,派军出援鄙寨,以解我鹿山寨上下几十口寨破身死之危啊!”
  说话的是鹿山寨军师李古,他今日眼见攻势减弱,靖安军防线明显露出一段缺口,果断与陆妄商定后率五六人杀出求援,此时单人独骑到了云津寨,灰头垢面狼狈不堪——今日鹿山寨已被沈牧军围困了五日,若不是沈牧有意放缓了攻势诱云津主力,鹿山寨旦夕可破。
  至于李古所见的缺口,则是沈牧调整了部署,雷怒率一半人撤出,往云津谷地到鹿山寨的必经山道中埋伏待命。
  寨中坐着两男一女三位当家。“李当家稍安勿躁,待我问清形势再做商议不迟——”,云津大当家舒剑南开口道,他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剑眉朗星,浑身倒没有半分匪气。
  他淡淡看了一眼李古,侧头镇静道:“三哥,这几日打探消息说与李当家一听。”他如何能不知这十几日靖安军动向,此时不过是打了坐地起价的如意算盘。
  三当家云珪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文士,浑身不曾得见二分风雅气,只有五分狡黠与三分匪气,他朝舒剑南微施一礼,“回大当家的”,回头朝李古笑道,“李当家的稍安勿躁,这几日我云津寨的儿郎们早已将消息打探清楚——
  且说前些时日,靖安军河州大营确实曾出动了几千人马,端的气焰滔天,我云津军在河州的探子当日就将消息带了回来,大家都以为是靖安大军要出兵对付我等北境山寨,嘿嘿,我云津寨如何能位居诸寨第一?
  那多亏了我几位当家调度得当,就拿此事来说,人云河州大军出动,我云某人却是不信,当即派出得力人手去找寻靖安大军踪迹,你猜怎的?”
  他说到此处,笑眯眯瞧着李古,李古却是心急如焚:“云三爷休要再说笑,李某心念寨中几十个兄弟,此时正是热锅上的蚂蚁哟,云三爷,你可怎说?”
  看他确实焦急,云珪咳嗽一声,略微正色道:“这河州大军几千人出动确实不假,不过后来循迹判断,大军竟不曾渡过免渡河北来,这几日北境几个寨子遭袭,却只是靖安军前线边军几百人所为,统兵之人,新安坞一线军官沈牧。”
  “哎哟我的好三爷,管他是大军几千人还是边军几百人,我鹿山寨左右都是案板上的肉,委实抵挡不住啊。”
  “李当家,话不可如此说——”,不待云珪再卖关子,座上的女子轻笑一声道,李古闻声看去,知她是云津寨二当家,舒剑南之妹舒苏儿。
  舒苏尔二十岁左右年纪,身材小巧、眉目俏丽,却从骨子里透出几分爽利和机警。
  “李当家可知,对沈牧这一队靖安军来说,只要我云津军不出,贵寨绝对安全。”
  李古听了这话欲哭无泪,苦道:“二小姐也来消遣李某么?鄙寨眼看就要被攻破,怎能说安全呢?”
  舒苏儿笑道:“靖安军明里是攻打鹿山寨,暗里打的却是我云津军的主意,我军贸然出援,不出意外,靖安军定已在贵我两寨间的必经之路布下伏兵,沈牧此人胆子不小,打的是突袭我军出援主力以求一战功成的主意。”
  李古闻言心中稍安,说道:“二小姐眼力独到,李某受教了。只是靖安军之围一日不解,鄙寨一日难安呐,陆当家有言,只要舒大当家施以援手,解了今日危局,鹿门寨愿献上今年三成所得,日后言语一声,鹿门寨上下八十口必听贵寨号令。”
  舒剑南还未答言,舒苏儿嗤笑一声道:“陆妄打的好算盘,三成所得便能请动我大军出援么?贵寨全员八十人是不假,但不知这几日被围伤亡几何?若是全须全尾,又何须我寨出援呢?”
  李古闻言脸上阴晴不定,勃然作色道:“舒二当家无需多言,权当李某今日没来过,哼哼,李某这便告辞,我寨尚存这四十几人必当与靖安军死战到底,好教天下得知,云津寨讲究的一个好道义。”
  他这话不卑不亢,颇有气势。舒剑南见他拂袖回身要走,淡然道:“李当家稍坐,舒某人读书不多,可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鹿门之危,云津军接下了。”
  李古双腿不由一软,瘫坐下来长吁一声道:“舒大当家解危纾难,到底是北境大小个寨都服膺的好汉子,李某这厢先替陆当家和鄙寨全体儿郎谢过诸位当家了。”
  舒剑南起身为李古续满茶,拍拍他肩膀,笑道:“李当家义气,我云津寨也不落人后。靖安军这一着就是冲我云津寨来的,舒某无论如何都得接下,虽不知靖安大军为何佯动一番没有了下文,可这靖安边军也欺人太甚,咱大小各寨每年的例钱都不曾少给他靖安军半分,今日他靖安军反倒一再相逼,虽说鄙寨在北狄境内也有山头接应,但眼看入冬,被迫北归苦寒之地实为被动。
  若能击破这支靖安边军,一则为我北境残存各寨争取出些转圜余地,起码要让各寨平安过冬,开春后便可从容退往狄境;二则狠挫那靖安军锐气,这坤狄两朝是承平日久,可也不能无故来我各寨撒野出气;三则舒某人也要会会那沈牧,靖安边军的压力,就让我云津寨一力承担吧。”
  此言一出,舒苏儿和云珪李古俱被他气度折服,云珪正色道:“当家的既已有决断,老夫这就整备人马,准备出援鹿门寨。”李古喜道:“大当家豪气干云,鹿门寨必当效死以报。”
  舒苏儿暗自叹了口气,心知她这大哥主意既定,那别人说什么也是劝不动的,哼了一声道:“我军出援可以,但鹿门寨所得,我要五成,三年。行,我舒苏儿亲自带寨中好手出援,若是不行,李当家自便。”
  李古心中憋闷,看了看舒剑南,舒剑南淡然不语。知道舒剑南对他这小妹最是宠溺,她这价码,想来就是舒剑南的底牌了,此人狠辣果决,注定是北境诸寨的领袖,李古心念电转,长叹一声道:“也罢,便依二当家所言。”
  “李当家且来说说,当前鹿门寨战事如何?”价钱已谈好,接下来便是出兵的事了,舒剑南几人设宴招待李古,席上舒剑南问道。
  “说来惭愧,那沈牧军大概四百余人,已在鹿山寨北扎营三日,陆当家心知不敌,只得紧守寨门拖延时日,指望靖安军自退,哪料想靖安军中弓手好生厉害,抢占了我寨北山头后,居高临下,每日冷箭伺候,不过三日寨中兄弟便折了一半,若是再耽搁些时日,鄙寨上下都该成刺猬了。”
  虽说攻城拔寨不是靖安军前线机动兵团的长处,但其配置的精锐长弓手百年来都是连北狄骑军也头疼的存在,沈牧这四百五十人中弓手约在一百五十人左右,对付鹿门守贼已是绰绰有余。
  “既如此,我主力六百人尽出,他沈牧要半道伏击我军,我却要给他来个南北夹攻另其首尾不能相顾——云老哥领四百人引其伏军杀出,我兄妹二人领军二百,从鹿门寨内杀出——若舒某所言不虚,从西山往南绕道贵寨身后,是有暗道可以进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