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权衡
除了军事上的不可替代,河州城也是坤狄二国民间往来的重要纽带:中州腹地的布匹、粮食、果蔬,北狄的马匹、牛羊、木材,以及精通本国技艺的匠人,都是对方国家急需的紧俏货;而经济上的密切联系更消减了两国爆发大战的可能性,这也是北境维系了近三十年和平局面可以印证的。
两国大环境下的和平不代表没潜藏着汹涌暗流,比如河州至卧虎岭一线屡禁不绝的匪患。北狄——大坤民间贸易线在两国朝廷有意无意地默许下运行得热火朝天,但同样也带来了边境线上匪患的活跃,或者说这是近三十年两朝外交政策的副产品。边境匪患活动几乎就像是两朝边军的翻版:灵活机动、狡兔三窟,在边境贸易线沿涂散布着大小十余股匪帮应时而动:今日你大坤剿匪形势严峻了便一窝蜂涌向北狄境内;彼时你北狄又来找麻烦便潜入回大坤境内躲避风头——就是吃准了两朝均不愿在剿匪一事上引起边军纠纷而挑起战端,坤朝礼部和北狄绥和司唯一做的就是谴责对方朝廷剿匪不力。
两国朝廷、民间商团和边境匪帮好似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平衡:两国朝廷没有因匪患撕破脸皮,民间商团没有因匪患猖獗而民怨沸腾,在可观的利润面前,被匪帮抢劫造成的损失还是可以忍受的,边境匪帮更没有“竭泽而渔”把自身陷入绝地。
这三日来,沈牧将过往防务资料结合秦川及军中老兵对匪情的介绍,再加上系统给予的便利,大致上把新安坞北到卧虎岭一线的匪帮势力调查了清楚:该线匪患有七八股,其中最大的一股号为“云津帮”,势力极盛时其众达千余人,不乏从南北二军中退伍的老兵,不同于小股匪帮的乌合之众,云津贼在南北两国境内均有巢穴,实为一大劲敌—便是沈牧现下有统御周边防区五支百人队之权,想要一月内肃平匪患也是力不从心。
这几日沈牧汇总了其他几个百夫长及低级幕僚的看法,现在军中对剿匪一事意见不一:占主流的是稳扎稳打,徐徐图之,先以剿灭小股匪帮为主,积小胜为大胜,争取达到震慑云津贼令其不敢轻举妄动的目的;也有人认为擒贼先擒王,寻机与云津贼主力决战或直接捣毁其大坤境内老巢,剿匪以求一战而定,云津一灭,其余势力皆不足虑,如此方可靖平域内。
新安坞主议事厅内,沈牧坐在案前抱拳沉思,下首坐着幕僚秦川。
秦川看着沈牧举棋不定,不由坐直身子,正色道:“沈大人要早做决断,依秦某之见,前一种策略固然稳健,可剿灭几只不过几十人的小匪帮效果实在有限,更遑论这一番动作是否能真正对云津贼起到震慑作用,若其北窜狄境也就罢了,若是反弹过甚继续在南境作乱月余不绝,又该如何作解?后一种策略看似激进,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关键在于如何引出云津贼主力。”
听到此处,沈牧又从案前拿起主帅蔺图蒙的信笺一遍遍阅览,脑海中在已有记忆中寻找着有用信息,当他再一次看到“来年赵王北巡”时,忽然灵光一闪,忙对秦川道:“子川兄,蔺帅这封信,剿匪只是手段,迎接玄策军观察使及来年赵王殿下北巡才是题中之意,你且说,我靖安军和玄策军地位如何、关系如何?”
秦川“嘿”了一声,苦笑道:“这靖安军和玄策军均为边军,虽然都是受兵部辖制,但自我朝立国以来就有将皇室子弟送入玄策军为将的成规,因此隐隐然就有了玄策军高靖安军一等的意味,明里不说,可私下里两军暗暗较劲,从兵员到装备玄策军都号为我朝精锐,难免就对靖安军生出了些轻视之心……”他说到这里,仿佛也明白了什么,停顿看着沈牧。
沈牧接道:“所以说,玄策军观察使此次就是来挑毛病的,剿匪一事是蔺帅在提醒我等,先把病治好,若是不能自医,被玄策军‘名医’动刀主治,那可就难办得多了。”
“所以沈大人的意思,还是倾向于寻找云津贼主力决战了?”秦川问道。
沈牧摆手道:“自收到蔺帅朱红信笺到今日已是三日,蔺帅给的剿匪期限是月余,但想必玄策观察使出发后要在河州靖安大营盘桓些时日。子川兄,我已想出剿匪大略,细节和思虑不到之处烦请子川兄和其他几位幕僚商议完善,今日便向大营飞羽传信通报,前线匪情杂乱,烦请蔺帅务必将使团拖延个三五日,这是其一;其二还要烦请蔺帅自河州城沿线放出剿匪风声,务求给云津贼造成是我河州靖安大军出兵剿匪的错觉,如此,才可能调出云津主力以寻求一战;最后,我前线五百军兵分两路,先从小股势力下手,争取十日内荡平云津贼周边匪患,扬靖安军威名!”
“沈兄此计甚妙!”耳听得门外一人声如洪钟,响彻云霄。沈牧秦川起身观瞧,见有二人入内,当先一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副悍将模样;他身后一人却是文质彬彬,不过二十几岁年纪,比起秦川来更有书生气。沈牧认出来者正是新安坞后备百人队百夫长雷怒雷如峰及其幕僚阮方阮飞遥,二人一武一文,一刚猛一瘦弱,倒也相得益彰。
沈牧秦川二人起身迎接,沈牧抱拳笑道:“蔺帅一纸军情十万火急,沈某力有未逮,还得劳烦雷兄多多助力。”
雷怒闻言哈哈一笑,毫无拘束道:“沈兄方才所言,我雷某人深以为然,想要剿灭云津贼匪,单凭我们这五只百人队未免有些托大,没有靖安大营的全力协助,稍有不慎恐怕就要大败亏输啦。”
秦川招呼雷怒二人上首坐定,阮方轻声道:“沈大人这三管齐下之策方才飞遥听得真切,不失为破贼精妙办法,只不过细节之处还要详加落实。”
沈牧颔首道:“阮先生说得不错,这就要劳烦阮先生和子山兄劳心一二了。”雷怒也笑道:“不错,这出谋划策靠先生们,上马拼杀就靠雷某人了。”
几人又就平贼方案细节处商议一番,过得午后,一枚飞羽从新安坞向南飞出。
沈牧心里明白,自己并无从军对阵的经验,议定出针对云津贼的对策一是因为分析出了蔺图蒙信中深意,二是多少开始了解了坤朝军中力量比对,三则是占了全战系统的便利。
虽然系统人脉中多出了雷怒和阮方的信息,但个人属性的详细能力值却并未显示出来,不过沈牧想到一切系统中的“不便”都可以归结为“配置不足”的原因,他也就懒得去询问阿强来自讨没趣了。
入夜,沈牧翻看着全息界面里地图页,卧虎岭西北山谷地带,一团代表“云津”的红点明暗闪烁,他那颗穿越后惊魂稍定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