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不管?

  不能!
  心中怒喊着,卿云毫不犹豫地伸手拔起了银针,拔了便攥到手里。
  他已顾不得这般攥着会被针刺破手,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只想知道拔了银针,这人能不能回来。
  卿云这一动,屋里的人都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过去,像是解冻了一般纷纷动了起来。
  秦大娘回过神来,喃喃阻止道:“哎哎……”。
  她伸出手想要阻拦,可视线触及舒曼没有血色的脸,她就往前走不动路。
  看着那小郎君带着疯狂的眼神,秦大娘连连摇头,不忍再去看。
  算了,让他拔吧!
  唉,扎针也没用了,怎么会这么快呢?
  被卿云的动作吓到,孟柳跨到了自家夫郎身边,护在了夫郎身前,不让自家夫郎再去看。
  孟柳夫郎紧紧抓住孟柳袖子,把脸埋到了孟柳背上,小声抽泣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倘若真的是死了?
  倘若她回不来呢?
  倘若回来的是别的孤魂野鬼呢?
  倘若回来的是申虎呢?
  手动起来,脑中也渐渐清明起来。
  随即一个个疑问在心中不停地升起,卿云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倘若真的死了,死就死了,他只是要确认!
  倘若她回不来,那,他也试过了!
  倘若回来的是别的孤魂野鬼,那,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倘若回来的是申虎,那,他就把这些银针重新插回去让她再死一次!!!
  暗暗记住每根针的位置,卿云将心中那一个个疑问一个个打落下去。
  不管如何,他要活。
  如果她没离去,他要她也活下来!
  不过是瞬息之间,银针已然尽数拔去,卿云紧紧攥着手里的银针,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着舒曼的脸。
  这一会儿的功夫已让其他人开始接受舒曼没气了的现实。
  人死如灯灭,该料理后事了。
  年岁最长的秦大娘长叹一声,颤颤巍巍地转向孟柳:“孟柳啊,入土为安,申虎既然没亲人在了,咱几个又是看着她离世的,就替她张罗张罗这身后事……孟柳夫郎啊,你去劝劝那小郎君,孟柳你过来,我跟你交代下……”
  孟柳夫郎听了秦大娘的话,忙擦了擦眼泪,摸了摸自家小儿的头,将小儿推给了秦大娘。“大娘,麻烦您先照看着我家这小子。”
  蹲下身哄了哄拽着他衣角不肯松手的小儿,见小儿含着泪水被秦大娘牵出了里屋,孟柳夫郎才站了起来。
  人死晦气重,指不定就沾上什么了,他一个小孩子家还是离得远些好。
  孟柳夫郎才向炕边走了两步,就听到了外面秦大娘唤他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炕上仍是失神地盯着申虎看的小郎君,揉了揉眼先出去了。
  秦大娘叫了孟柳夫郎上前,压低声音道:“这申虎方才那情形你们也看到了,不是大娘我没治,是她自己命数到了啊,老天不留她,老朽哪有那神通跟老天争命?……”
  “孟柳你劳心劳力,她申虎这些年也没少央你做事,今儿个她喝成这般样子,幸亏有你把她带回来,才没让她横死街头,你对得起她啦……”
  “孟柳夫郎啊,你是个好孩子,打小就是,心善孝顺,那小郎君有你照顾着才会好转得这么快,她申虎要是活着也得多谢你照看……”
  “申虎活着怎样,大娘也不说了,人都去了,什么都没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她无依无靠,咱们又在跟前见着她咽气,你们是近邻,大娘我是长辈,我们不帮还有谁来管她?……”
  “大娘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留的银钱就是我们老两口的棺材本了,孟柳你过的什么日子大娘再清楚不过,咱们老的老,穷的穷,要料理申虎的后事还得靠她自个儿攒的银钱……”
  “那小郎君,你同他好好说说,问问看申虎的钱都放哪里了,如今申虎人也没了,拿着她的钱料理了申虎的后事,余下的咱们分文不取全给他,看他是要归家去还是怎么着都成,那孩子也可怜啊,还那么小。”
  孟柳跟孟柳夫郎听了自然只有点头应是。
  他们也怕有人将申虎的死归咎于他们,那便是有嘴也说不清啊,还好有秦大娘在,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是。
  秦大娘这么说开了,什么都好办了。
  孟柳留着听秦大娘吩咐接下来的具体事宜,孟柳夫郎则进了里屋,被秦大娘一点拨,他也知晓怎么劝说这小郎君了。
  这小郎君跟申虎才处了几日,申虎又是那么一个人,哪会有什么情分在?
  如今没了申虎阻拦,他也不必愧疚帮不上这小郎君的忙了。
  “小郎君?”
  孟柳夫郎到了炕前,轻轻唤道。
  卿云知晓隔壁哥哥在近前唤他,可他实在没什么心思去听。
  拔了银针已有一会儿了,可这人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心中的那一点烛火已要忽闪着熄灭了。
  孟柳夫郎不见卿云看过来,也没停顿,继续说道:“如今申虎大姐已去了,她也无亲无故,料理了她的后事,小郎君,你可有什么打算?”
  “秦大娘说了,余下的银钱全给你,小郎君,你可要归家?”
  猝不及防听到归家两字,卿云震惊地看过去。
  “你看你还这般年轻,日子还久着呢,总不能白耗着罢?小郎君若是想回家抑或想再嫁都成啊,再没人能拦你。”
  虽知当着尸骨未寒的申虎说这些话不合适,可孟柳夫郎却顾不得那么许多,在他看来,这小郎君才是真的可怜之人。
  听孟柳夫郎这么一说,卿云恍然醒悟过来。
  是啊,他如今便可托人给姑母送信了,再没人会防着他,拦着他了!
  倘若今晚,不,明日一早就能把信送出去,他……
  那,这人……
  就这么,不管她了吗?
  若是她还没死,还在这身体里,他却任由别人将她装进棺材里钉死了,那她便是真的死了。
  可,若她还在这身体里,已经这么久了,她怎么还没动静?
  会不会她已真的投胎转世了?
  她在以这种方式成全他?
  便是他不救她,不管她,也伤害不到她吧?
  或许他不管她,她也不必再来管他,就不必再附身受苦了……
  这样的身体,这样的事,为何还要她一个毫无干系的人来背负?
  原就与她无关啊,可因着他,她受了多少苦?
  何必再让她绑在这具身体里,捆着她来帮他呢?
  他已能靠自己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