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乱大火 刘奇著
李岚神色惶惶地说：“听说堂吉诃德骑着那匹叫做‘驽骍难得’的马要来了。”
“什么，堂吉诃德要来了。”我猝地一惊，不敢相信地说：“堂吉诃德先生不是在中世纪吗，他怎会骑着到毛驴这里来。”
许青云想当然地说：“中世纪离我们这里也不算远呀，顶多就是几千里路。”
我说：“几千里路还不算远，古代的岳飞征战一生才不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那堂吉诃德骑着‘驽骍难得’要到这里来，甭说他的屁股受不了颠簸这么远的路，就是那匹瘦马也要累死啊。”
李岚无奈地摇摇头说：“咱就甭管堂吉诃德的屁股，还是那匹瘦马，反正学校是不能上课了。”
王老师走过来说：“同学们，大家千万不能听到风就是雨，既然堂吉诃德与他那匹瘦马还没到，咱们还是时间宝贵，光阴一去不复返，大家咱们还是抓紧回到教室上课吧。”
学校里虽然一团骚乱，但还没闹到停课的地步，王志伟虽然心情有些沉重，但他还如同往常一样，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臂下夹着厚厚的教义，脚步从容走进教室，随手把厚厚的教科书放到桌子上，方正的脸上带着苦涩的微笑，声调沉重地说：“同学们，青春宝贵，岁月无情，一寸光阴一寸金，学好知识才是真本事。请同学们要抓紧时间学习，百倍珍惜我们得之不易的黄金时代，千万不要放弃。现在我们继续接着上一课的内容讲——《堂吉诃德》。”
我的心砰地一跳，暗想，堂吉诃德不是要来了吗，老师怎么还讲他的课？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他可不管我的心中是怎样想的，他抬手打开厚厚的讲义，话音缓缓地说：“同学们，不管世上怎样风云变幻，我们只要坚定信念，好好学习，大家就会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今天我特地给大家精选了一篇课文，这就是伟大的文学巨匠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便操着极富感情的声调，抑扬顿挫地朗读起来：“这位堂吉诃德先生先后一共三次出巡，第一次单枪匹马而行想要解救被地主绑在树上痛打的放羊孩子。他命令地主给孩子松绑，并如数付给孩子工钱，地主被吓得一一照办。但他走以后，地主把小孩重新绑在树上，狠很抽打一顿。后来，他又遇到一个商人，想让其承认他的意中人是绝世佳人。商人不买帐，两人打斗起来，结果他杀羽而归，被打得满身是伤，.爬不起来，被过路的邻居横放在驴背上送回家。”
王老师稍微停顿一下，继续讲述：“他的家人和朋友痛心他竟被骑士毒害到这等程度，把他积存了一屋子的骑士全部烧掉。但堂吉诃德还是顽固地认为，‘世上最迫切需要的是游侠骑士，而游侠骑士道的复兴全靠他一人。’他暗中说服老实的邻居桑丘·潘沙做随从一起冒险，条件是有朝一日让他总海岛总督。他们来到郊野，远远望见三四十架风车，堂吉诃德对邻居说：‘那边出现了30多个大得出奇的巨人，我打算去跟他们交手，把他们打死，咱们得了战利品，可以发财。’邻居反复说明那是风车，而不是巨人。他不但不听，反而责备邻居胆小。他横托着长枪就向风车冲杀上去，可风车把他连人带马都甩出去。堂吉诃德翻滚在地，狼狈不堪，他们又一起干了一系列疯疯颠颠的傻事后，被别人锁在笼子里，装上牛车拉回家。第三次是堂吉诃德听说萨拉果萨城要举行比武，就不顾家人劝阻，再次踏上征程。这次他们除了做尽没有结果的傻事外，也做了一些惩治恶霸成全有情人的好事。途中他们遇到了拿他们寻开心的公爵夫妇，公爵把桑丘派到自己属下一个小镇当‘海岛’总督.尽管桑丘把小镇‘海岛’治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二人还是受尽公爵的残酷捉弄，几乎丧命。”
王老师在台上讲的绘声绘色，课堂上不禁响起了一片笑声。王老师又说：“堂吉诃德所做的这些事没有一件事不失败，贻笑于现实社会，而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是自行其是，在幻象中他把磨坊的风车当作巨人，挺枪拍马冲去.，结果被扇叶打得落花流水，半天不能动弹。他把穷旅店当作魔堡，把妓女当成贵妇，受尽别人嘲弄。他把理发师的铜盆当作魔法师的头盔，把皮酒囊当作巨人的头颅，不顾一切的提矛杀去。他把羊群当作魔法师的军队，.纵马大加杀戮，.他又莫名其妙地杀散押解囚犯的士兵，.释放了囚犯，却被他们所苦虐，闹出无数荒唐可笑的事情。”
王老师尽管讲的有声有色，但课堂上依旧有些座位没有人，有的同学逃课。同学们看到教室里出现空空荡荡的桌椅，如同被风雨荡涤过的苗圃，草木凋零，难免心中惶惶，表情凝重，因为谁也弄不清楚今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王老师见到这里，忽然把课本一翻，宣读《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象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同学们都熟悉《海燕》这篇课文，但此时听起来别有一番深意。在静悄悄地倾听王老师的朗读，他的音调虽然依旧高亢有力，充满了激情。我睁大了眼睛贪婪地倾听，心中隐约感觉到王老师讲课的神情比往常沉重了许多，对《海燕》的授课似乎别有一番寓意。我万没料到是，这竟然是我校园时光上的最后一课。
外面的操场上早已骚乱一团，王老师在教室里似乎丝毫不为之所动，他手捧着厚厚的书本，继续课高声朗读：“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的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王老师的高声朗读还未在课堂上散去，有人便砰地推开了房门，一直操场上游荡的黄家庚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黄家庚扯着嗓子叫喊：“同学们，你们别再受老师的愚弄了，堂吉诃德来了，你们还上什么课？赶快都出来！”
什么，堂吉诃德真的来了，同学们个个惊慌，同时又感到好奇，不可思议，便如同遇见魔鬼一样，一窝蜂地跑出教室。
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天空中乌云翻滚，堂吉诃德似乎真的来了，校园里乌烟瘴气，王老师和校长以及一些老师都被打上了莫须有的最名，戴着尖帽揪斗，好好的学校如同大厦将倾，乱成一团。同志们看到这些，个个惊慌失措，敢怒不敢言，我的眼中瞬间涌满了悲愤的泪水，一时不知应该怎样办。
黑色的大剧继续上演，一群如妖魔一样的家伙砸开看学校图书室，黄家庚等有人从里面抱出了大捆的图书，堆积在操场上，也许堂吉诃德真的来了，书堆上轰地点燃了一把大火。
这团烈火腾地燃烧起来，瞬间吞噬了数不清的图书，我霎时惊呆了，只见许多图书被无情地抛进了烈火中，在浓烟烈火中痛苦地翻滚、升腾、飘舞，黑色的纸灰在校园上空弥漫。面对着熊熊燃烧的焚书大火，我的心好像一下子被燃烧了，疼得几乎要流血！胸中腾地燃起了极其痛苦和愤怒的火焰，这些都是我平时想买，买不起，想看，看不够的珍贵好书，我怎忍心看着它们被罪恶的烈火无情焚烧？
但是，我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宝贵图书在万千条火蛇的疯狂撕咬和吞噬中拼命地翻滚和哀嚎。这场焚书大火瞬间把校园变成了烟雾笼罩的火场，乌黑的浓烟在校园上空蔓延，狂啸；那些拼命焚书的家伙围着疯狂的火场狂呼乱叫，群魔乱舞；焚书的浓烟烈火与他们的狂叫声相互交织，混淆一团，把好端端的校园变成了令人心碎的图书焚烧场。面对着疯狂的野火和在烟火中哀号的宝贵图书，我蓦然觉得心中的追求、理想和信念统统都被这场大火焚毁了，这场焚书烈火一下子把我变得暴怒疯狂起来，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双手攥紧了拳头，嘴里大喊一声：“我的好书啊！”双脚霍地跳起，便如同一头发疯的野兽，一头钻入了浓烟烈火中。
我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变成了一条无所畏惧的野兽，许多人都惊呆了，有人在我的身后叫喊：“叶辰飞，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顾不得同学们的拼命叫喊，纵身一跃跳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双脚挟着风声落在厚厚的书堆上，书籍上的火苗借着风势燃烧得更加猛烈，浓烟烈火呛得我喘不过气来，耳中的火苗声嗤啦作响，我的衣服冒烟了，眉毛烧焦了，头发也燃起了火苗，但我全然不顾这些，伸出双手在熊熊烈火中胡乱抓起几本燃烧冒烟的书籍，跃身一跳冲出了浓烟烈火。
我浑身燃烧着滋滋的火苗怀里，抱着几本冒烟的书，好似一条烟火腾腾的野兽冲向人群。也许我这副样子非常恐怖骇人，同学们纷纷惊恐倒退，我趁机找到了一条逃生之路。就在这时，张爽出现了，立刻气急败坏地叫：“叶辰飞，你这个猴子赶快站住，赶紧把书放下！不许偷书！”
偷书——我在心中叫道，准许他们烧书，难道不准我“偷”几本？我顾不得她的叫喊，绝不肯放下怀抱的几本宝贵书籍！张爽见我继续逃跑，连忙要来阻拦，我的心中怒不可遏，猛地上前一步，没头没脑地撞翻了她，怀抱着几本冒着烟火的书拼命逃跑，一路狂奔。此时此刻，我的身上哪有一个读书少年的影子，我犹如一条疯狂的野兽，一个在烈火中拼命偷书的贼！
我惊慌失措地跑出了校园，一头钻进学校外面的树林中，满头的浓烟烈火渐渐熄灭了，我顾不得许多，小心翼翼地翻开被烈火焚焦的书扉，仔细察看书中得以保存的字迹，心中不由一阵狂喜，我手捧的第一本书便是厚厚的《堂吉诃德》，还有《红与黑》、《战争与和平》，这都是我非常喜欢的，那时，我在放学后顾不得吃饭，曾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一气读完了厚厚的哈里耶特的《汤姆叔叔的小屋》，我的心中非常喜欢这些充满着神奇的课外书，今天看到它们的悲惨遭遇，眼中蓦地涌满了悲凉的泪水。
树林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几个同学在焦灼地呼唤：“叶辰飞，猴子，你在哪里？”
我在林隙中看到许青云、乔娜娜和李岚等几个女同学，心中倏地一热，连忙钻出树林说：“仙鹤、海燕、小画眉，我在这里。”
李岚惊呼一声：“猴子，你怎么钻到这里来了！”连忙带着几名同学快步赶过来。
我觉得自己的模样有些狼狈，便故作幽默地问：“你们这些美丽的鸟儿不是也飞到树林中来了吗？”
乔娜娜说：“我们在到处找你呀，看看你究竟怎样？”
我局促不安地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岚大声说：“不，猴子，你没有做错。我们真佩服你，你真比得上勇闯火焰山，大战牛魔王的孙猴子。”
我羞涩地说：“我哪比得上孙悟空啊，我只是在烈火中‘偷’来几本书而已。”
乔娜娜说：“你这个火中偷书的好猴子，你这副模样真可爱，我真想给你画一幅画。”
我连忙摆手说：“我的小画眉，你可千万别画，我这副模样真丢死人了。”
许青云走上前来，关切地问：“好一个猴子，赶快让我们看看，你在浓烟烈火中究竟抢出了几本好书？”
我把烧焦的书捧出来，惋惜地说：“可惜这些书籍都烧焦了。”
同学们争相翻阅着我在烈火中“偷”出来的几本焦书，许青云叹安慰说：“没关系，这些书籍还没有全部烧毁，还可以读。”
我手捧烧得残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苦笑着说：“它们已经焚烧得残缺不全了，我还怎么读下去？”
乔娜娜故意问：“既然这书没法读了，你还冒险从大火中抢它做什么？”
我说：“我渴望多读几本书啊。”
乔娜娜鼓励说，“猴子，我的好同学，你别灰心，你要知道了，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我震撼了一下，沉重地叹：“学校里都焚书了，读书和文化都变得一文不值，我还炼什么钢铁，我读书还有什么用？”
李岚眨了眨眼睛，热烈地鼓励我，“猴子，你在这场焚书大火冒险‘偷书’，表现得非常勇敢，令我们非常感动和震撼。我们看到了，你就是一块钢，一块铁，将来一定会成为最优秀一块好钢！”
我被她的话深深地感动着，但我的心中却感到一阵羞愧，因为我毕竟算不得什么钢铁，不禁苦笑一下，喃喃地说：“我能炼成什么钢铁呀？我觉得这一切也许只是一场梦。”
许青云话音甜甜地说：“好一个猴子，请你不要悲观，只要咱们的心中还有梦，还有理想，这就是明天的希望，让我们好好珍重吧。”
梦，希望——同学们说的多好，她们温存的话语如同美妙的天籁之音，在我的脑海中久久地回荡，她们的温柔和微笑如同美丽的鲜花在我的眼前灿烂绽放，我倍受鼓舞，话音颤颤地说：“亲爱的同学们，你们说的真好。我们的心中只要还有梦，有梦就有希望。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在今后的熊熊烈火中百炼成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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