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云展

  北辰修手底下的人,大多都是孤儿,或是沦落到牙婆手中被贩卖的奴隶,而云展,就是其中一个。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到云展时的模样,他和弟弟云舒,被关在一个木笼里,像是牲口一般被人围观,讨论价格。
  那个时候,虽然在沈君怜的强烈建议下,北诏命令禁止贩卖奴隶,为奴为仆必须出于自愿,可这些私底下的交易,依旧是屡禁不止。
  北辰修那次,只是偏巧路过。
  他本不打算出手的。毕竟这世上那么多陷入苦海的人,他总不能一个个的都去救,更何况,他遇上云展的时候,才十岁,方才被召回京,面对未知的未来,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前路未知。
  那人贩子用手中的长鞭抽打着奴隶,和买主介绍着这些人都来自哪里,多么干净,听着手底下奴隶的惨叫,声音越中气十足,就说明体质越好。
  最重要的是,这些来路不明的奴隶,大多都是身家没落的孤儿,就算是被折磨致死,也没人会伸冤,也就没人管。
  这是落入人贩手中这些孩子的宿命。
  那年云展十二,云舒十岁。
  人贩子狠狠抽了云展一鞭子,说,这个孩子体质很好,好好培养说不定还能成个打手。
  但却有那等思想龌龊之人,竟用一种极其恶心的眼神,看着这兄弟俩,说,当个打手,岂不是浪费了这两张脸。
  很明显,那是某个小倌馆的龟公。看上的,是云展和云舒的脸。
  北辰修在一旁听到这话,顿感心中一阵恶心。
  可他也不至于贸然出手。
  北诏帝先帝那时已然登基,他是北辰修的哥哥,此时召他回京,派去接他的人自然也是宫里的人。
  皇宫,司空见惯了罪恶与血腥,又有谁会管这些闲事。
  只是当北辰修对上云展的眼神时,好似从中看到了一头凶猛的野兽,要将人拆吃入腹。
  他死死地护在自己弟弟身前,看着这些人,眸中是视死如归。
  倘若让他和弟弟沦落到风月场所,倒不如以死明志。
  他看到了北辰修,后者衣着华贵,光鲜亮丽,似乎……看上去也像个好人。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长得精致可爱,眸中却是古井无波。
  云展感叹命运不公的同时,反倒是弟弟脑子转的快些,几天没吃饭的他,竟忽然开口朝着北辰修喊了句救我。
  北辰修一时微讶,对上了云舒纯澈暗含精光的眸子。
  那人贩子怒极,一鞭子朝着云舒抽去,云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扯住了那鞭子,眸中燃着熊熊怒火,对着人贩子拳打脚踢起来。
  若说是北辰修救了他们,也不尽然。
  是他们自己救了自己。
  北辰修后来会出手,替他们摆平这些叛乱,不惜引起宫里人的厌恶和轻蔑,不过是因为,看中了云展的资质和云舒的头脑。
  这样的人才,死了岂不可惜?
  不过北辰修倒是没想将他们收为己用。
  两人孤苦伶仃,自幼连个名字都没有,北辰修望着天边,给他们取的名字。
  “宠辱不惊,任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看天上云展云舒。”
  原本是一个云卷云舒,被北辰修改了,他希望这两个与自己一般大,却命运多舛的孩童,能舒展开身心,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而云舒却是看的最透彻的那个。
  他知道,以自己和哥哥两个人,就算被贵人所救,也逃不了多久,还是难以维持生计,与其颠沛流离,倒不如留在这个好心人身边。
  他简单的一句话打动了北辰修,他说,“我们可以帮你的。”
  北辰修略一思索,身边的宫人替他摆平麻烦,此时又见他在这里和这俩孩子拉拉扯扯,早就不耐烦了。
  北辰修来不及思考太久,而他这里,也的确缺两个照顾的人。
  就那么的,云展和云舒跟在了北辰修身边。
  日渐接触中,他们也明白,这个年纪尚幼的主子,是一个极为凉薄的人,但他总是对自己身边的人特别好。
  单纯的孩提,之间的交往不就是以心换心。
  时间一晃便是十几年,云展和云舒也逐渐成长,成了北辰修的心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着北辰修。
  暗影,就是云舒策划的,原本只是想收留那些孤苦伶仃的孩童,后来有了魑魅的加入,才得以发展至今。
  云展和云舒,包括魑魅,和暗影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心底里信任着北辰修,相信他能带着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相信着他能保护好自己。
  是北辰修,耽于情爱,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全部,义无反顾的想要为了那份爱情付出一切,才沦落至此,连累了暗影和云展。
  他的一切,与那些可怜的孩子们相辅相成,他救他们脱离苦海,又怎能让他们又为了自己送命。
  这是北辰修必须奋起的理由,他不能再任由自己借着爱的名义这么卑微下去,也不能让沈君兮再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
  夜色淡淡,北辰修忽觉身上一阵寒冷,凉意蔓延到了心底。
  事到如今,他就只有那一条路走了。
  月至中天,凤栖宫中,沈君兮却是彻夜未眠。
  她罕见的梦到了自己的长姐,她穿着出嫁前最爱的藕色莲华百褶裙,却坐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秦宫中。
  她怀中抱了个孩子,是幼年时的北辰风。
  长姐面上一直都是慈爱的笑,对孩子的,和对沈君兮的。
  梦中沈君兮一直想向前,和长姐说说话,却一直到不了前面去。
  她有些焦急,张口却发不出声。
  然后她忽然看到长姐身边出现了一个男子,却不是北诏先帝,而是唐淮。
  唐淮似乎正站在长姐身后,而长姐丝毫未觉,逗弄着怀中的孩子,面上依旧是温柔的笑。
  唐淮面上,竟也是温柔的笑。
  这个画面,和谐的有些诡异。
  沈君兮还在拼命挣扎着向前走,却依旧到不了长姐那里,但梦中的唐淮竟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分明带着笑容,却如此渗人,让人感受到一阵无边的阴冷。
  沈君兮就此被吓醒,然后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怔怔的看着帐顶,躺在沈君怜曾经睡着的床上,一夜无眠。
  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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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感觉还有点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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