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月下公子

  霍长堂有意支开下人,只因触景伤情,潸然泪下,却不愿让人看见,只见他用青衫默默擦拭两行老泪,心中满是无尽悲痛。今日是大喜之日,他本不该哭的,只是他想到了月鸿飞、月修影、月绫汐三人,便又忍不住伤感起来。
  他伸手握住轮椅的车轮,努力想要进那庭院去,轮椅上的车轮却被地上的鹅卵石卡住,怎么用力也推不进去,那轮椅受力,险些侧翻倒去,就在轮椅即将翻倒之际,一条白影闪过,一只左手牢牢抓住那即将翻倒的轮椅,缓缓地将轮椅放平。
  霍长堂受到惊吓,气喘吁吁地道:“多……多谢少侠相助!”
  只见来者戴着金面具,一脸冰冷,额间发丝轻垂,右臂上的衣袖随风飘飞,他仅有一只左臂可用,因而适才扶住轮椅才会有些吃力。
  “啊——少侠,你的手!”霍长堂惊愕地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臂,心生怜悯。
  原来自霍长堂离宴之后,月修影便暗自跟来,由于霍长堂是他最亲的人,他想远远尾随,多看他两眼,突见他在父亲旧居前停留,又遣走了下人潸然泪下,想必是触景伤情想到了他们,又想到自己不孝,越发心中有愧。
  月色之下,霍长堂的颓态一览无遗,加上病痛折磨,这个人都消瘦了不少,俨然一副佝偻老人的模样,月修影不由心中发酸,轻声道:“一场大火烧伤了我的右手,而我的脸也因此毁容,不过现在已无痛楚,老庄主不必担心!”
  霍长堂轻声叹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必你的父母亲人必定会为此而伤心难过……”
  听到这儿,月修影忍不住想要投入他的怀抱大哭一场,但伸出去的手还是收了回来,叹道:“世间无可奈何之事太多,令他们伤心难过,是我不孝,但也是没办法的。”
  “唉,江湖人生,身不由己,或许人活在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便是无可奈何吧!少侠,也许是我老了,不知为何,见到了你竟然让我想起了我的孙儿修影来!”
  听到此话,月修影浑身一怔,绷紧了神经,但还是详装淡定地问:“哦,你的孙儿?”
  霍长堂仰头看着他的身形道:“他也似如你这般高大,可他的命比你凄惨,他……”说到这儿,霍长堂始终说不出这个“死”字来,他的心中一直心存侥幸,希望他和绫汐还活在人世,但他也知道此乃渺茫,只觉人生之事太过无奈。
  见他不忍再说,老泪纵横,月修影满心是疼,他何曾见过爷爷如此泣不成声?在他们面前他永远是那威严的庄主,却不曾想他已是个年过古稀的老者。
  月修影想要安慰他,但又怕自己会忍不住与之相认,为了不让他认出自己,只能淡淡地道:“霍老庄主,莫要太过伤心,你还有个外孙女神月姑娘呢。我瞧她颇有大将之材,定能为老庄主你分忧。彩虹山庄今后由她掌管,必定能在江湖中发扬光大!”
  “少侠说得是!或许是人老了,容易伤心难过,少侠莫要见怪!”霍长堂点头,远见下人已经端着水赶来,他急忙擦拭眼角泪水。
  月修影道:“老庄主保重,在下先行告辞!”
  “对了,不知少侠何名?”
  月修影转身的一刻迟疑了一下,但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道:“牧野——”说完跨步离开。
  下人端着水碗匆匆而来,突然看着月修影离去的背影发愣,然后不解地道:“莫不是我眼花?”
  霍长堂接过水碗问他:“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修影公子!”
  “啊?!”霍长堂惊愕,原来不止是他就连下人也觉得刚才的少侠像月修影。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深深一叹,默念其名,“牧野……牧野……”
  此番月修影再回彩虹山庄已是物是人非,他知道自此一别这儿就将成为他再也回不来的家,不由心中戚戚然起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自己居住之处,只见那院中挂着鸟笼,笼内乖巧的画眉突然冲它叫道:“公子回来啦!公子回来啦!”
  这惹得下人们纷纷出来看,月修影连忙道:“我是前来参加大典的客人,迷了路,敢问回去大厅的路如何走?”
  “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吧!”一个丫鬟为他引路。
  身后一个丫鬟踮着脚尖取下那鸟笼,幽幽地道:“这只小画眉是修影公子的最爱,平时它矫情得很,怎么逗它都不肯说话,如今见着那陌生男子竟然叫‘公子回来啦’,还真是奇怪!”
  另一个丫鬟叹道:“唉,你还别说那位公子从身形上乍一看还真像咱们公子,只不过他戴着面具又断了一只胳膊……怎么会是公子呢?”
  “唉……如今若真是公子回来了,那也是公子的鬼魂,想来公子、月老爷、小姐,死得真是惨啊!”
  待月修影回到前厅,肖胖子已和绝风喝得正欢,近日绝风酒量渐长,加上觉得心里烦闷,便是越喝越猛。
  月修影回宴,绝风举着手中酒杯道:“牧野兄弟,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们还找你来着。来——来喝酒!”
  一旁燕凝儿急忙道:“牧野哥哥身上的伤才好,不能喝酒的!”
  谁料月修影却默不作声,举杯仰头喝下,想让这酒解去心中苦闷。
  肖胖子愕然,然后举杯笑道:“哈哈!是条汉子,牧野兄弟好酒量,来——咱们再干!”
  说完三人碰杯而饮。
  燕凝儿顿觉无趣,嘟嘴看向一旁的哥哥燕流风,只见他风轻云淡的饮着手中的茶,便道:“哥哥,他们都喝酒,你怎么光喝茶啊?”
  燕流风笑道:“我们来此可不是为了喝酒的,今天是神月姑娘的大日子,我怕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她请我前来帮忙,我自然不能放松警惕!”
  “哦,原来如此!比起绝风他们还是哥哥你有远见。哥哥,你干嘛不过去和神月姐姐说说话?”
  燕流风笑道:“她忙着和各大门派的掌门认识,哪儿顾得上与我闲聊?改日再说吧!”
  燕凝儿点了点头,突然看到诸葛云带着江望尘走来,立马脸色大喜,上前拉起江望尘的手道:“江望哥哥,你过来挨着我坐!”
  江望尘不好意思地坐下。
  诸葛云举杯道:“绝风兄弟,今日大哥也要敬你一杯,感谢你对我七星门的恩情!”
  绝风拍手道:“哎呀!诸葛大哥你严重了,何必提那些呢?”
  肖胖子提起酒壶道:“这绝风兄弟不止有恩于你们七星门,对我们赤练门也是有恩的,特别是对我肖胖子。来,绝风兄弟,别磨磨蹭蹭的,我再敬你一杯!”
  绝风举杯道:“好!”
  说完又仰头喝下一杯。
  山坳之中夜风冷冷,云召天终于躲过了彩虹山庄人的追杀,他狼狈地在林间逃窜,到达凹谷之处,突然感觉天空上传来一只老鹰的啼叫之声,人不由心中一惊,果然,一个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黑色鬼头面具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浑身一怔,急忙倒退几步,跪地求饶道:“亭主?主上饶命!属下知错了!”只见他磕头如捣蒜。
  那鬼面人传来沙哑而阴沉的声音,问道:“云召天,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擅作主张,背着本尊行事。你企图杀害霍长堂,难道是想当那彩虹山庄庄主不成?”
  云召天见他如见厉鬼一般,浑身颤抖地道:“杀害霍长堂并非属下的意思,属下是被人要挟才会这么做的!”
  “何人要挟?”
  “这……”
  “还不从实招来?”
  “是!是!是!回主上,当日属下中了绝风那小子的子夜流铁之毒,险些暴露身份——”
  “绝风?你说的可是萧红郎身边的那小子?”
  “没错,真是此人!为了避免被月修影追查到真相,知道我就是那个彩虹山庄的叛徒,属下受制于药师宇清涯,为其办事,他便为属下解毒。是他要属下去害霍长堂的……他说月氏父子是眼中钉,必须除去他们,这样彩虹山庄才会成为他囊中之物。”
  “药师——宇清涯?!”鬼面人一怔,没想到那看似文质彬彬的小小一药师,竟然会是关键所在,看来他是小看了此人,需立即查查此人的身份才行。他道:“既是如此,你为何不告知本尊知晓?”
  “属下不敢,属下办事不利,怕被主上责罚,本想着蒙混过关,先保住性命再想办法脱离他的控制。”
  “哼!你若无做庄主之心又怎会受他控制?”
  “主上饶命!还请主上饶命!”
  “云召天,你狼子野心,坏本尊好事!本尊一番心血,尽毁于你手中!本尊岂可容你再活?”说完鬼面人抽出手中利刃,哗地杀死了摇尾乞怜的云召天。
  与此同时,御衔司的队伍正走到一处竹林附近,只见风声萧瑟,竹林宛若海浪,被风吹得此起彼伏,发出哗哗的声响,天空乌云遮月,轿内的萧印堂示意马车停住,只见他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马车上銮铃微颤,那风轻轻吹起黑色轿帘,他朗声道:“阁下——出来吧!”
  黑夜之中果然走出一个白衣人影来,只见他手持一把纸扇,放在胸前微微轻扇,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宇清涯。
  萧印堂缓缓搓了搓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冷笑一声,看来来者并不令他出奇,只是他没想到此人会单枪匹马前来。
  宇清涯拱手行礼道:“在下宇清涯,是名药师,目前受雇于五灵堂为沈堂主办事!”
  萧印堂道:“药师?只怕阁下并非药师这么简单吧!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宇清涯道:“想和大人合作,成其大业!”
  “阁下怕是找错人了,萧某对你的什么大业并不感兴趣,这武林之事贵在太平,还望阁下懂得何为收敛,所作所为莫要惊动了圣上!”
  “多谢萧掌司劝言,待时机成熟,宇某再来拜访!”宇清涯说完转身离去,白影又消失在了夜空之中,就如同从未来过一般。
  宇清涯走后没多久沈家五老便纷纷赶来与之汇合,沈成显最后赶来,他急匆匆地道:“宇师父,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沈成仁急忙道:“大哥,难道你找到那云召天了?”
  沈成显点头。
  沈成海道:“刚才宇师父让我们兄弟五人分头去寻那云召天下落,还说他此番离去必定会和他背后主使之人碰头,难道大哥你真的见到了那主使之人啦?”
  宇清涯也将目光落在了沈成显身上,露出期待之色,只见沈成显满脸喜悦道:“没错!我确实见到了,不过对方戴着鬼头面具,我看不清他的样貌,我赶到之时他已杀死了云召天,我本想追前去,却将他给跟踪丢了!”
  沈成功叹道:“哎呀!那可真是可惜!”
  沈成海道:“能让大哥跟丢,看来此人武功不弱啊!”
  沈成仁道:“如今云召天一死,咱们可就断了线索。”
  宇清涯却微微笑道:“无妨,狐狸纵使狡猾,但总会露出破绽的!”他显然并不生气,反而还有些兴奋似的。心中暗道:“看来这盘棋是越来越有趣了!”
  萧印堂回到御衔司眉头紧锁,用手掐了掐眉心,然后对身边的段浪道:“命人速速去查宇清涯此人身份,来者不简单啊!究竟此人心怀何种居心?背地里看似风轻云淡,却将整个江湖弄得翻云覆雨。”见他将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段浪点头称是。
  萧印堂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你去问春阁一趟,去把十三艳给我请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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