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浩然
引
晓觉茅沿片月底
依稀乡国梦中迷
世间何物催人老
半是鸡声半马蹄
（1）
天已黑。
没有月亮。
有雪。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有酒，酒是热的，酒在杯中。
他坐在的客栈里，杯子就在他手中。
一个人喝酒，岂不寂寞？
不，酒在杯子里，他没有喝。杯子就在手里，他眼睛半眯着，就这么看着杯子出神。
偌大的客栈里，一个人，就这么坐着。
今天是除夕，这么个荒郊野外的，总是没有人的。
那么他呢？
没有人会去问他，江湖何其广阔，游子何其漂泊！
深夜饮酒的杯子，又会碰碎多少的梦想与乡思！
仗剑天涯的梦，咫尺天涯的家！
门是半掩着的，外面开始飘起雪来。山风凄厉，夹杂着雪花，呼啸着从门缝肆虐进来。整个房间瞬间就被风雪填满了。整个客栈似乎要被这风雪撕开。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
任由雪就落在他的头上，他的手背上，他的酒里。
酒是滚烫的，但他的心却是冷的。
是怎样的冷？冷酷？冷静？冷漠？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这么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他在等人，
等一个他要杀的人。
（2）
除夕夜，总要是红火。
有红色，他站在雪地里，周围却是红色的。
血就是红色的，当然不是一个人的，已经记不清手中的刀抹了几个人的脖子，血溅在雪地上，雪地被血染红了。
当然也有火，火正旺，燃烧着他身后的一排屋子。火光印出他的脸来，那是一个虬髯大汉的脸。染血的胡子在火焰中显出异样的红色。
脸上带着些许的疲惫，但眼睛却是有光的。
当最后一个人倒下，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继而爆发出一阵笑声。
“啊哈哈，玄武堂的这些老不死的，还真是一帮缩头乌龟，今天我孙某人都把他西南分舵给端了，那些老不死的居然一个没有露面，也好也好，世间总是少了个害人的地方。吃酒去，吃酒去!”
说罢，他用手中的刀在屋子大门上刻了一个“川”字，转身便离开了。
他记得，刚才来的路上有一家客栈好像是开着的。
得先要几坛好酒再来几斤上好的牛肉，然后舒舒服服泡个澡。孙笑川心里这样想着，他今天很高兴。
（3）
夜，更深
夜色浓郁，粘稠得似要滴出水来。
门外突然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
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步伐不是很急，却有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步都踏得恰到好处，似和着心跳的拍子。
在冰天雪地里赶路，这么走最省体力，也最安全。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手中的酒杯开始轻微晃动起来。
他的手在抖。
是激动？还是害怕？或者，两者都是。
他本是镇上一个籍籍无名的青年人，一个普通家庭的长子，一个碌碌无为的三流剑客。他也曾和很多年轻人一样满怀着梦想，想要靠自己在江湖闯出一番名声来。
他也曾独自游历天下的山川湖海，幻想着能突然遇到一个山居隐士，传他一身好本领，然后独自行走江湖，扬名立万。
只是后来他绝望地发现，这些年下来本事没增长多少，欠下的债务倒是翻了好几倍。
江湖故事只会告诉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是多么的风光潇洒，江湖故事里没有告诉你，大侠吃饭也要付钱的。
哦，唯一算是收获的，大概是他花了最后的积蓄请了一个老乞丐吃了碗面，老乞丐居然真的送了他一本剑谱。他如获至宝，想着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自己碰了这么多年的奇遇，还是被自己遇到了！
老人留下剑谱就起身告辞。留下一句“年轻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他本想进一步追问老人的名号，老人却笑着拒绝了。这反倒留给他更多的幻想，他定是一位大隐于市的江湖高手，乔装成乞丐来试探我的品性。然后给我留下这本绝世的秘籍！从小镇上的说书人就经常讲这种故事，他很喜欢听。
剑谱很薄且残破不堪，泛黄的书页，卷曲的边角。使他更加相信，这本书里面定是藏着惊天的隐秘。
这本书的第一页歪歪扭扭得写着基本的握剑姿势，剑刺的基本角度，剑击木桩的基本方法。这些他从练剑那天起就从镇上教头师父哪里学来的东西，一字不差。
教头师父自然不是什么高手，就是镇上普通的剑术武馆的一个低级剑师。那一刻，他回想起老乞丐交给自己剑谱时脸上的那一抹笑意。心里开始涌现出些许不安来！
没关系！再强的武功都得从基本练起，万丈高楼也得平地起嘛！他这么安慰自己。
第一页的结尾还郑重其事得写道：练此剑法者，须每日以木剑照此法击木桩一个时辰，半年后可尝试参透本剑谱后一页内容。未满半年者，不可随意翻阅后面内容！否则定当前功尽弃！
心中的不安开始不断被放大，但是现在的处境似乎他只能选择相信。
他日复一日得照着剑谱首页的方法击打木桩，直至精疲力竭。只能如此，才能压抑住自己日益增长的念头，翻到这本书下一页的念头。
木桩被击坏了一个又一个，债务写满了一本又一本。没钱，没本事。奈何？
不过他总是坚信，自己照着那本剑谱的方法下去，定会练就一番好本事！
他紧紧抓着这本残破的册子，似溺水的人手中最后的稻草。
早就回不去了，不是嘛。
只是希望过后往往是更大的绝望。
这哪是一本剑谱啊！
后面的内容让他几近昏厥。
因为这本书的后面内容，全是在民间流传已久的
诗歌！
没错，这哪里是一本剑谱啊！这分明就是一本烂大街的诗集！
不过这半年一直持续得击打木桩，他发现自己的剑倒是比之前更快更准了，他似乎的确比以前厉害了一些，但这似乎并不足够他肆无忌惮地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当然也不能帮他还债。
为了还清越滚越多的债务，他稀里糊涂地经由地下钱庄的老板介绍加入了杀手组织。
他的任务很简单，在除夕夜在山间这个客栈里，杀一个到这里的人。
这是他的第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