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无花只有寒
身上的大红喜袍早被换了下来。
外面人仰马翻，红绸、红灯笼、窗花等等一应象征着喜庆和乐的物件儿，突然被收得干干净净。
仿佛，这里从没有过喜事一般。
直至寅时，叶初阳终于坐不住了。
他提着灯笼，手里拿着一件厚氅，在庭院的转角处碰到了似乎一下就苍老了十岁的孙管家。
“叶少爷。”
“孙管家，余叔叔……”
“暂时安置妥当了。”
叶初阳点点头，又问道：“那……千墨他……”
“哦，我方才见他回了子笙院，该是累坏了，歇息去了。”
子笙院？
叶初阳有一瞬的怔愣。
随后便向孙管家点头拜别。
他穿过庭院游廊，握着氅衣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自打余千墨从雪鹰派回来后，便每晚赖在簌离院不肯走，他顾着叶初阳的习惯，将喜房也定在了簌离院，为何今夜……
叶初阳清冷的眸子扫了眼廊上的积雪，在心底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子笙院竟没有掌灯。
叶初阳轻轻推门进去，灯笼四下照了照，就看到了正背对着他蜷缩在榻上的余千墨。
那模样让人心疼得紧。
叶初阳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
随后轻手轻脚为他这屋里点了一盏烛火。
走时，把带来的厚氅搭在了他身上。
他前脚刚走，余千墨就睁开了眼。
他身心俱疲，今夜大喜大悲的情绪来得太猛烈，他觉得身上压着千斤，让他难以喘息。
他爹过往的种种在他脑海一一闪现，越想就越是悔恨遗憾，这么多年，他似乎极少常伴他身侧，与他好好说上两句话，哪怕是问问沽源的铺子情况如何，他也未曾。
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那个以前总一脸嫌弃他的爹，今夜是真的撒手人寰了，舍弃了这人世间的一切牵挂，包括他宠爱迁就了一辈子的结发妻子。
余千墨脑袋都快炸了也没能想出答案，他到底要怎么做，才会让他娘心里好接受一些？
叶初阳方才给他屋子添烛火时，他有那么一瞬，是真的很想起身去抱住他。
可他忍住了，因为他想不通，今夜他到底对他隐瞒了什么？又为何要隐瞒？！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才在簌离院门口站了半晌后，却鬼使神差般，转身进了子笙院。
又下了一晚无休止的雪。
檐上的凛凛寸雪和着冰霜，一滴滴地往下淌着刺骨寒凉的雪水。
清晏山庄的人近日来忙忙碌碌，眼下是世人庆贺新春之际，他们却挂起了素白的绸绫、燃起了夙夜不熄的白烛。
这些匆忙置办的纸钱香火等物什来得不容易，这新年伊始，采买这些本是大忌。最后还是山庄的弟子靠着武力，才吓得那些商户打开门做了这笔生意。
自余家望出事以后，江湖上许多人得到消息，都赶了过来。叶初阳就看着余千墨整日操持里里外外，忙得连与他说上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他心疼之余，又总是没来由地心慌。
一里醒来后，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曾一味想着以死谢罪。
可余千墨却在瞥了他一眼后，冷冷说道：“若要寻死，就等李纣回来后把一切说清楚了，去我爹坟前点上三炷香，你们再一起去死吧。”
这话说了后，一里便真的只字未提寻死的事。
每天就呆呆等着他们哪天将李纣带回来，好让他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