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渊源

  原来八年前,余家铺子的生意正做得如日中天时,其中一个药材铺接到了一笔大买卖。
  有户富贵人家分别订了五十斤上等鹿茸和山参,并当场付了订金,只一个要求,十日后上门拿货。
  这两味药材极其名贵,这笔单子要是做下来,抵得上所有铺子好几月的盈利,余家望自然极为看重。
  但这么多的上等鹿茸和山参,只有从凉州拿货,此去路途遥远又必走水陆两运,十日之期并不宽裕,余家望唯恐出什么纰漏,遂决定亲自走这一趟。
  去时加上采办都还顺利,可返程经过并州时却遇上了麻烦。
  几日功夫,并州的城门盘查突然变得异常严苛,尤其是往来运送的货物,更是开封细细查验,不容错漏!
  到余家望一行时,几名官兵打开装有鹿茸和山参的布袋,只一眼就让余家望去一边做记录,并告诉他这货暂时扣下了!
  余家望不明缘由,又担心耽搁太久,当即把那官兵拉到一边,悄悄递了个鼓囊囊的荷包给他。
  谁想这一幕刚好被守城的领头看到了,当下大怒!愈发怀疑余家望几人的来历,立即命人将他们收押候审。
  就是在收押房里,余家望认识了叶昀礼。
  当时,叶昀礼刚刚担任奚荣的知县不久,而奚荣城正隶属于并州管辖,并州刺史便命他前来学习各类政务处理章程,以及将奚荣管辖的一应注意事项交付于他,这件事叶昀礼后来才明白,不过是上面想看看他好不好相与罢了。
  收押房里关的全是留察候审的人。
  叶昀礼一进去,就被余家望给叫住了。
  不待他询问,余家望就详细告知了被收押的过程,并恼怒道:“大人,余某只是个正经的生意人,这笔买卖皆有据可查,你们还未查实,不知将我们关押起来是何意?!况且这批药材必须十日内交到客人手上,到时若违了期谁又来赔我的损失?!”
  余家望那时也算年轻气盛,心里一时着急,便也不管来的是谁,只一味摆臭脸倒苦水。
  叶昀礼温和一笑道:“余老板不必着急,昨日并州接到圣令要整肃货物贸易,所有往来贵重物品数量庞大者,须细细详查其来源和去向,以及买卖价格是否合理,只要你手里有买方和供货方的契约文书,且运送的货物查验后没有问题,就可放行。不知余老板可带了?”
  余家望听后面露难色,半晌道:“上家的我倒是有,只是这下家的我没有带来。时至今日已耽搁四天了,就算现在差人快马加鞭将文书送来,也是万万赶不上交货时间的,大人,不知您可愿意……”说到这里,余家望将手伸进衣袖,一脸隐讳地掏出刚才那个荷包给叶昀礼看了看。
  叶昀礼当即脸色一沉,冷声道:“余老板果真是生意人,做交易倒是一把好手,不知余老板与贵地的官府也是这般打交道么?眼里可还有‘法度’二字?!”说完,便沉着脸拂袖而去。
  余家望彻底傻眼了,跟着的几人也是一头雾水。
  后来,几名官差过来要了供货方的契约,又详细地问了话,记录在册后,便没有人管他们了。
  就在余家望心灰意冷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一名斜着佩刀的官差打开了门,并开口道:“你们可以走了!货就在外面,这是你们与供货方的契约,拿着吧。”
  余家望不敢相信地接过来道:“官爷,我们……没事了?”
  那官差抬了抬眼皮,一脸随意道:“算你们运气好,遇到了叶大人!他知道你们这批货紧急,特意去找了刺史大人作保,说让他身边的两个手下随你们走一趟,查明这批货的虚实,若非如此,咳咳……”
  想必后面不是什么好话,那位官兵及时止住了。
  余家望听后却是大吃,开口道:“不知官爷说的那位叶大人,可是下午过来的那位?”
  “正是。不过他不在并州任职,是奚荣刚上任的知县,你日后若要找他就去奚荣吧。好了,走吧!”那位官兵想是见惯了官场事,告知得很是详尽。
  余家望连连道谢,提了货就连夜出了并州。
  余家望后来细想此事,那叶大人不过刚刚上任,就为自己这不相干的人去找刺史大人作保,便觉暗暗心惊!
  更是感念其人的厚德。
  于是,只要生意场上一得空,他便亲自去奚荣拜访,平常日子,来往问候的书信也从未间断过。
  时间一长,叶昀礼也经不住这人三天两头的纠缠,态度不似一开始那般疏远和保持距离了。
  经年岁月,时光往复,一相识,再相交,惺惺相惜,却是知己也。
  叶初阳没想到居然有如此渊源,在感叹这情谊难得时,却也想不明白父亲当时为何愿意为余家望作保,于是向叶昀礼表明了心中疑惑。
  叶昀礼温和笑道:“这个问题,你余叔叔当初也问过我。其实也并未多想,只是我当时跟他一样忧虑那批货不能如期交付罢了,所以想着去刺史大人那里试一试。那天是并州行此令的第二日,这对那些早已进入并州城的商贾来说,本就有失公允。所以,又怎能因为执法上的不当让百姓来平白承担后果呢?”
  叶初阳听后点点头,又不免为父亲如今的处境暗暗委屈。
  转念,也终于明白了余叔叔对余千墨的良苦用心,当时的莽撞险些坏了大事,人心之外更有法度约束,比起机巧之心,难得的,却是为人的真诚。
  “初阳哥哥!”余书画脆生生的声音入耳,将叶初阳的思绪拉了回来。
  只见那丫头兴高采烈地跳进来,裹着一路欢快的秋风跑到了叶初阳身边。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一个人来的吗?”叶初阳被她拉着手疑惑道。
  “叶少爷,你这话可不好乱说!我家老爷临走时可特意交代了少爷好生照看小姐,如何能让她一个人过来呢?哦,见过叶老爷。”李纣那原本嬉皮笑脸的模样在看到叶昀礼后,立马变得恭谨正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