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露且清,心且明
只见叶昀礼走向身旁的木架，从上面取下一个陶罐，打开盖子后，将今天采的露珠一并倒了进去，说道：“这是近日来我早上采的，以此酿酒、烹茶甚好。”
除了一脸淡漠的叶初阳，其余众人：“……”
大家看着这极少且来之不易的露珠，原以为辛苦采来是有什么妙用，却不想……
“哈哈，墨儿，你可是有什么想法？”叶昀礼看着对此颇有些不可思议的余千墨问道。
“叶叔叔，酿酒烹茶多的是清水，哪怕你要用甘冽的清泉，沽源后山也是有的，只是，你千辛万苦采这露珠，何苦来呢？”
叶昀礼点点头，悠悠坐下道：“不错。这世间万物的道理，其实就如这酿酒烹茶一样，我们置身浮世，面临的抉择冗多，你可以用那唾手可得的清水，也可费些心思去舀那后山的甘泉，然而，前两者酿的酒、煮的茶，在你心里，与这露珠做的分量一样么？”
“自然不一样，这露珠来得那样艰难，只怕一滴也不忍浪费。”余千墨认真道。
叶昀礼点点头：“世上求而难得的，方显其可贵。立世之难，非你们现在能想象，这晶莹剔透的露珠，就好比你们的本心，本心易得，坚持始终却难。有多少人随着这飘摇的乱世，慢慢弃了露珠，选了清水甘泉，过程倒容易了，却失了可贵，终究活成了非自己想要的样子。”
说完他顿了顿，扫视一圈屋子里神色迷茫的少年后道：“孩子们，我希望你们都能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不随波浮沉，于这茫茫世间，永守那一方自己的天地。”
屋里一时安静无两。
似乎所有人都在反复回味叶昀礼刚刚的话。
连一向没个正经的李纣，也难得露出了一幅认真思索的表情。
只见叶昀礼又不慌不忙道：“好了，你们都散了吧，我还需研究一番这酿荷花酒的工序呢。”
……
余千墨心里疑道：“叫我们散了是什么意思？今天就这样了？”
他正欲询问，就听叶初阳道：“爹，那我带他们去庭院吧。”
叶昀礼只点了点头，就捧着书开始研究起来，还不停拿着笔写写划划，不再管他们了。
几个少年陆续来到了院子，余千墨和叶初阳坐在那傍着杨柳的石桌旁，李纣和一里也随便寻了那游廊的台阶坐下，乔冉则拿着剑双臂交叉环抱着，站在一旁。
余千墨用余光瞥了叶初阳半晌，见他从坐下就盯着手里那书，果然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便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问道：“叶叔叔今天讲学么？”
叶初阳正在翻书的手一顿，抬起眼皮幽幽望着他道：“不是已经讲过了么？”
“什么？难道就是刚刚……”
“正是。”
余千墨：“……”
余千墨刚刚听叶昀礼那一番“本心论”，虽然也不甚明白，但一想到那露珠的比喻，又觉得仿佛抓住了一点儿什么，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只得暗暗又把叶昀礼刚刚说的每个字，过了一遍脑，认真记下了。
只是看着叶初阳那幅了然一切、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不禁心里疑惑：“这小东西难道懂了？”
还未回过神，李纣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响起来：“什么？！那就是今天要学的？少爷，你走运了！！”
余千墨转头斜睨着他。
可李纣全然不在意，兴高采烈道：“想不到在叶老爷这里念书如此轻松，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说到这里，用一种意味不明又带着窃喜的眼神看着余千墨道：“居然还不用做功课！少爷这实在是太好了！！”
乔冉嘴角一撇，内心鄙视道：“哼！果然！”
余千墨：“……”
这家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功劳，背地里替我做过多少功课吗？！！！
但他此时却极力压抑着怒火，他不想让叶初阳觉得自己是恼羞成怒，又或者“做贼心虚”。
不过这念头仅闪现一瞬，他就意识到不对，自己做事一向喜怒随心，什么时候竟开始在意起别人的看法了？而且还是这个叶初阳？
于是下一秒，那个本来一脸兴奋跑过来的李纣，身体转瞬就飞出了一丈来远，而那施暴的凶手，还示威似的迎着叶初阳看过来的目光，不躲不避。
李纣捂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一里匆匆跑来，一脸担忧的神色扶起他，只见那人没心没肺地嘻嘻一笑，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这主子难伺候得很，喜怒无常惯了，得盯着你家少爷离他远点！别染上恶习！不然，哼哼，你可惨啦！”
一里一阵无言以对，只道这人真是记吃不记打。
好不容易在余家挨到申时，余千墨向叶昀礼拜了礼，又专程找到在内庭拿着一堆丝线布匹绣着什么的叶氏，也人模狗样地向她行礼拜别后，才一路哼着歌儿出了叶家。
李纣和乔冉都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少爷从小到大对他爹娘礼数也没这般周到过。
还是那不怕死的李纣凑上去，一脸看破一切似地说道：“少爷，你莫不是被那一碗阳春面和叶老爷许你练剑的好处给收买了？今天竟这般周到？”
余千墨轻描淡写瞥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他，但又觉得刚刚那一脚其实不全是针对他，让他背了有些过意不去，便开口道：“什么收买不收买的？我看着他们亲近，喜欢不行么？”
李纣想想也是，喜怒随心，这才是他们少爷的行事之道。
不一会儿，他似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本正经地问道：“少爷，今天叶老爷说的‘本心’，究竟是什么？”
“目之所及，梦之所思，心之所想，情之所念。”乔冉悠悠开口道。
余千墨和李纣一同向他望去，谁也没想到，一向不喜言语的乔冉会说出这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