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余家望侧身望着孙管家手里熟睡的孩童,灯笼泛出的暖红色映得那孩子的脸如晚霞晕染般朦胧看不真切,可依稀间仍能从脸上看到故人的影子。
  他感慨道:“这是初阳?他今年该满七岁了吧?我记得墨儿比他大两岁的。”
  叶昀礼也看着自己孩子,眼中添上了几丝愧疚之色,微叹道:“是。跟着我们受了不少苦。”
  余家望转头望着叶昀礼,伸手轻轻拍着他肩膀道:“这孩子有你和弟妹这样良善的人做父母,是他造化好呢,这点苦不算苦。”
  最后这句话叶昀礼知道,余家望也是在对自己说,于是向他感激地点了点头。
  随即余家望转向孙管家说道:“现在时辰尚早,让这孩子再去睡会儿,你抱了许久,他的身子正暖和也不便将他放入冷被窝去,容易着凉,把他放入东房去吧,小心些。”
  孙管家点头应是,暗暗感叹家主心细如发,余家望在他心里的形象似乎又高大了些。尽管他这家主是百里街出了名的惧内,除此外也全然不在意余家望压根未体谅过他抱着这七岁孩童早已手软的辛苦。
  不多时,孙管家便抱着叶初阳来到了东房门口。
  身后两个手持灯笼的家仆上前各执一扇门轻轻往里推开,他家小少爷房内那温暖香甜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两名家仆守在门侧并不进去,孙管家抱着叶初阳从踏进房门开始,便更加放轻了脚步,甚至不由屏住了呼吸,若扰了这小少爷的清梦,他可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穿过屋内屏风,两人便来到了床前,还好这小魔王睡觉怕黑,非要掌着灯才能睡着,不然孙管家是万万不知该如何把手中的小贵人悄悄放到床上去的。
  只见他家少爷正平躺着,散开的黑发安静地铺在玲珑枕上,似有光华在上面流动生辉,身上的锦被整齐地盖在身上随着他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
  若非亲眼所见,孙管家是绝想不到白日里那个一时半刻不得消停的小魔王,晚上睡觉竟如此乖巧!
  浓黑的眉宇和漆黑浓密的睫毛使本就挺直的鼻梁更显立体,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这小少爷竟褪去了幼儿时期脸上的稚嫩可爱,渐渐显露出不易察觉的棱角来,使得这一张如雕如琢的小脸,竟显露出一丝叫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
  孙管家立即收回视线,艰难地用一只手托住叶初阳,另一只手慢慢褪去了他的短靴,站在床沿吐出一口气,又深深吸一口气屏住,将双手上托着的孩童弯腰送出,轻轻放在了少爷空出来的里侧,为了不惊醒两位小少爷,这个动作几乎闪了他老腰,但他还是忍着痛顺利完成了,随后直起腰慢慢吐出那口气来。
  叶初阳从怀里突然被移到了床上,似乎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但当孙管家拉过小少爷的被子分开一半盖住他时,他眉目又舒展了,仿佛是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又开始均匀地呼吸起来。
  孙管家不由失笑,慈爱地看了眼床上那两个小贵人,不去想几个时辰后他们醒来会闹出什么动静,自顾地扶着老腰龇牙咧嘴地轻轻走了。
  此时,余家望已亲自带叶昀礼夫妇去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厢房,并嘱咐他们再休息休息,一切等休息足了再说,不用管时辰和用膳时间,又吩咐两个丫鬟将准备好的姜茶端进来,并备好吃食和热水。
  叶昀礼见他如此妥帖安排,实在不好推辞,也不便再说那些惹他兄长生气的客套话,只好欣然接受,暗暗记下这份情谊。
  余家望见一切妥当,正抬脚欲走,顿了顿身形,又转回来凝起眸子,坚定地望着叶昀礼道:“去日苦多,幸得一家安好,今后一切有我这个大哥,放心。”说完便转身走了。
  叶昀礼在原地怔愣半晌未动,叶氏便不安地去拉他衣袖,那人躲闪未及,一双红了的眼眶尽数落于叶氏眼中,又见他掩盖似的拿起桌上的茶盏,将那温暖的姜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