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衣裳 1

  从揽云衣出来,我思前想后,决定绕道去时闻馆看个究竟。五环却劝我别去,说万一撞见官兵衙役就不好了。我一听觉得也对,正想转头回家,忽然想起张子良来,“五环……”
  “嗯。”
  “咱来的路上,那伙官兵是不押了几个人?”
  “好像是……”
  “那你看清没,里面有没有张子良……”
  “额……”五环仔细想到,“好像没有……”
  “哦,那就好……”
  我和五环往回走,忽见迎面走来一位神清气正,神情愉悦的白袍公子,他一边走一边摇着扇子,眼光流连在各处店铺商家,脚步轻快。白袍公子身后跟了一位没长胡子的半百老人,一副恭谦顺从的样子。两人气质超群,很是引人注目。我看着那少年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忍不住失神地盯着那位白袍公子看。那白袍公子好像习惯了别人的注视,并未察觉到我在观察他。
  正当我与那白袍公子擦肩而过的时候,白袍公子却忽然停下脚步来,转过身叫住我:“樊金公子?”
  我停住脚,“这位公子是?”
  “原来樊金公子把我给我忘了……”白袍公子看上去有点失望。
  我有点窘,“不好意思,我这人从小记性就不太好……”
  “…那我便提醒一下你,落水书生?”
  “啊,”我一拍脑袋,“你是那位出手大方的有钱公子……啊,没想到在这遇见你!”
  “哈哈,出手大方的有钱公子,这个称呼我很喜欢……不知那位张子良近况如何?”白袍公子笑道。
  “哦,我也正打听他的消息呢!”
  白袍少年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嗯,”我见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人声鼎沸,便说,“公子要是不忙的话,我请你到醉月里一叙。”
  “哦……”白袍公子想了一下,他身后的老随从一副极力劝阻的样子,但白袍公子并不介意,“好啊!”
  一进醉月里,白袍公子便被堂中的椰树和金鱼池吸引,走到近前打量。
  “听说这里的鱼都是酒鬼……”我随意说道。
  “金鱼也喝酒?”
  “嗯……对了,我都忘了问了,兄台高姓大名?”
  “哦…”赵仁顿了一下说道,“我姓赵,单名一个仁字……”
  “哦,原来是赵仁兄,在下樊金…”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得我和他提过我的名字呀,我忘了刚才他才叫过我的名字。
  “…之前你不是说过吗?”
  “哦,这样啊……”
  一个小二跑过来招呼我们,“几位客官,这边请。”
  我和白袍公子面对面坐下,向小二点了几个小菜。“对啦,差点忘了正事,时闻馆被查封的事,仁兄听说了吗?”
  赵仁摇摇头,“……”
  “……那你看不看街头小报,这时闻馆便是制售小报的地方……”
  “还有这种地方吗?”
  我无奈道:“怎么没有,亏你还是开封府的人,竟然连街头小报都不知道……”
  “呵呵,这种东西很好玩吗?”
  “有意思的很,哎,不说这个,我都跑题了,之前我去看过张子良,他在时闻馆谋了一份写文章的活,可是时闻馆刚被查封了,就上午的事,还抓了几个人,我当时没看清,也不知子良兄在不在里面,我本来想去那里看看,可是我怕撞见衙役士兵,惹上是非……”
  “因着什么事被查封的?”
  “额……”我要不要一股脑全告诉他呢,可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啊,“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眼下最要紧地是弄清楚子良兄的去向。”
  “……那你去他住处看过了吗?”
  “我也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啊!”
  “那,你去衙门问问不就知道了……”
  “可是我一个女……”我赶紧纠正道,“我一个老百姓,没权没势的,人家能理我吗?”
  赵仁不知为什么打量起我来,嘴角眼梢都带着戏谑的味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大宋立朝纲,秉国法,为的就是保护我大宋子民的权益,为百姓分忧解难,不然要衙门干什么?”
  “你说得倒是对,可是……”
  “这样,我和你一同去……”
  “可是……”
  “可是什么呀?”
  “那行吧,不过那开封府大牢里是不是挺脏的啊?我听说那里有好多老鼠,蟑螂……”
  赵仁没好气地笑,眼神戏谑地说:“你又不是女的,怕什么脏啊!”
  “男,男的就不能怕脏啊……我这衣服很贵的……”我指指自己的衣服。
  “哈哈哈……你这人瞻前顾后的,还怎么办事……”
  “你说得是没错了,可是……”
  “放心吧,我与那开封府的府尹是旧相识,要是我出面的话,他自然是要给我几分面子的。”
  “是吗?没想到你还有这层关系,哦,这么一想还真是,当日你劝慰子良兄时,我就觉得你这人不是普通人,果然……”
  “你这记性不是很好嘛。”
  “记没用的还行,若是记那些经史子集,我就无能为力了……”
  我与那赵仁一起来到开封府,见开封府大门宏伟气派,守卫森严,心说这赵仁到底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居然和开封府府尹是旧相识,我胡思乱想之际,赵仁已经指使那名老随从,前去和那门口衙役交涉。我还没听清那老随从说了什么,那衙役便殷勤地说道:“二位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那开封府尹的诗爷便垂着头,小碎步紧跑出来,态度那就一个恭敬,“不知二位大人移步开封府,有失远迎,二位大人里面请。”
  我和赵仁等人在这位诗爷的指引下,走进开封府的会客厅。赵仁当仁不让地坐在高位,我也没多想,一屁股坐在赵仁身旁。那诗爷不知为什么,只小心地拿眼睛打量我,我不明所以,便任由他看。赵仁身后的老随从也是,估计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只歪着头看向别处。赵仁笑着瞥了我一眼,并不言语。
  诗爷吩咐一名小吏,“快快给几位大人上香茶。”
  “你家主子呢?”赵仁好像习惯了别人的点头哈腰,眼皮都不抬一下,不肯动弹。
  “回大人,府尹他今天外出办案,还没回府。”
  “这样呀……”赵仁思索片刻,“最近,开封府是不是查办了一个叫做时闻馆的书局?”
  “回大人,近日来,开封府确实查办了一个名叫时闻馆的报局。”
  “抓了几个人?可有一个名唤张子良的书生……”
  “这个,抓了五个人,不过却不知有大人说得这个人。”
  “那些人押在那?”
  “压在后面的牢房里。”
  “那你便去牢里看一看,若有叫张子良的人,赶快给我叫过来。”
  “是,小的马上就去。”
  诗爷恭敬地退下去了。因为屋里只剩我和赵仁几个人,我便放肆起来,“哎,赵兄,你不会是皇亲国戚吧,说话也太好使了……看把那诗爷吓得,哈哈哈……”
  “差不多吧,怎么样,我的话好使吧……”
  “嗯嗯,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因为我有权又出手大方,你便愿意交我这朋友?”赵仁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
  “不光是这样,”我挑起眉毛。
  “哦,那还有哪样?”
  “你长得也好看啊!这点最重要。”
  “哈哈哈!”赵仁大笑。
  我作势打量他,“嗯,你有多高?”
  赵仁一愣,“什么意思……”
  “大胆小人,竟敢对少爷如此无礼……”赵仁身后的老随从生气指着我的鼻子道。
  赵仁拿扇子打了一下那老随从,“哎,不是叫你不要小题大作吗?”赵仁不理那个老头,问我:“你是问我的身高吗?”
  我假装小心地瞄了那老随从一眼,点了点头。
  “我应该有六尺左右……”赵仁站起身,抬起胳膊让我看。
  “嗯,六尺是肯定有了。你听说过狄青吗,听说他有七尺多,”我也站起身,“我见过他本人,长得那叫一个英气逼人。”
  “狄青倒是没见过,那我比他如何?”
  “嗯,”我细细打量赵仁的脸,“你这脸虽然不见得比狄青帅,可是你这炁(qi,读四声,同气)场,那真是无人能及啊,就凭着这股子气概也是罕见的美男子啊!”
  赵仁笑,“炁场?你是道家所说的气场?”
  “对!”
  赵仁得意道:“算你有眼光!”
  “那是,我最喜欢和美男子交朋友了。”
  这会儿那诗爷又小碎步跑进来,“回禀几位大人,我已经问过差官,张子良不在抓捕的名单上,这是名单。”诗爷把名单递给那位老随从。
  老随从接过名单,递给赵仁,我也探过脑袋,瞄了一眼,果然没有张子良的名字,那我就放心了。
  “看清了?”赵仁看着我凑过去的脑袋。
  “嗯……”
  赵仁又笑,对诗爷说:“等你老爷回来了,告诉他,切记秉公判断这时闻馆的案子,等案子结束了,让他亲自去我府上给我汇报,听清楚了?”
  “小的记住了。”
  “好吧……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赵仁看我。
  “没啦……”我摇摇头。
  “就不问问其他人吗?”
  “不用……”
  “原来你不是担心这时闻馆一案是非曲折,关心的只是张子良……”
  “你这话有点不太对,要是我也是那开封府尹的话,我关心的自然是时闻馆一案的是非曲折,可是我不是,这个案子里我唯一关心的就是张子良,所以我就问他一人……”
  “你倒是很爱惜张子良这个人……”赵仁别有深意的问道。
  赵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爱惜谈不上,但他这人也算是我救的,虽然有点固执,可究竟是好人,我自然不愿他遭难的……”
  赵仁看着我笑,不置可否,好一会儿他才问,“要是有一天我需要你帮忙,你也这么不遗余力吗?”
  “那看我多看重你了?”
  赵仁哈哈大笑,“那你怎么才能看重我呢?”眼含深意地问道。
  “嗯,我怎么知道……不过你现在帮了我的忙,而且你长得一表人才,我喜欢和有才的人做朋友……”
  “哈哈,有意思……”赵仁抬起手来拍拍我的肩膀。
  我也不便躲闪,心说:我这马屁拍的怎么样?
  赵仁与我走出开封府,我忽然想起来:“那个,你上街有什么事吗?”
  “哦,我出来是做衣服的!”
  “你家没有专司制衣的师傅吗?”
  “有倒是有,但是我不喜欢那款式……样子太土了……”
  “那,我给你推荐一个呗……”
  “好啊……”
  “我认识一个李大姑,做衣服特别好看,她做的衣服不仅能彰显你的英武神威,还能扬长避短,保管你满意。”
  “李大姑?”
  “她开一了叫揽云衣的铺子,哇,好多达官贵人都在那里做衣服的,你去了就知道了……对了,你做这衣服什么时候穿?”
  “刈麦时穿……还有,你说得的这个铺子我知道!”赵仁忍俊不禁地笑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额事。
  “你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他到底笑个什么!“这衣服你要刈麦时穿吗?你也要干那割麦子的活计吗?”
  “哦,因为今年麦子大丰收……皇上要举办一个刈麦礼,以谢苍天……我们朝臣都得参加……”
  “刈麦礼,我就听过籍田礼?”
  “那个是种田时举行的……”
  “我知道……我爹就是专门搞这个的……我对春种秋收的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你爹就是搞这个的?那你爹是?”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你和我爹同朝为官,没准认识我爹呢!我爹是司农卿樊远山。”
  “哦,那你爹就是这个刈麦礼的负责人啊!”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爹回家没说吗?”
  “……可能还没来得及吧,他现在被皇上公派出差了,过几天才回来……”
  “哦。”赵仁想起来,自己确实把樊远山派到外地公派出差了,“那你还说自己没权没势?你爹也是个四品官吧!”
  “可是要和开封府府尹比起来不就小了……”
  “那倒是……”
  “哎,不过,你是什么官啊,那开封府的诗爷好像很怕你的样子。”我都交底了,也不能放过他。
  “我吗?”赵仁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不然我问谁呢!”
  “我和皇帝有点亲戚,我是…皇上的大表哥……我这算几品呢?”
  “哦,我说呢!那么大派头……”皇上的表哥?“那皇上本人长得怎么样?”我这么一说,赵仁的后面老随从又开始露出不屑的神情来。
  “你对皇帝很好奇吗?”赵仁笑说。
  “我以前去过皇宫里,正好碰上皇上的辇座经过,就看着一个背影,没见着真人……还挺遗憾啊!”
  “这样啊,他嘛,他和我长得有点像……”赵仁有点飘飘然,眉飞色舞地说。
  “哦,那也是好长相啊!”我忽然想起正事来,“你要是去揽云衣的话,那我带你去呗,我经常在那里做衣服的,可以帮你要折扣……”
  “好啊,那就有劳你了。”
  “走吧!”我头前引路。
  离揽云衣越近,赵仁就越觉得好笑,想起那日在那男易衣间里发生的事,心中越发肯定,眼前这位女扮男装的樊金公子就是当日易衣间里那个小姐,于是更觉有趣,心说这百姓生活还真是有趣的很啊!
  李大姑一边给赵仁量尺寸,一边询问赵仁的喜好。“既然是刈麦用,用锦缎做的话,就有点可惜了……”赵仁说。
  “那按您说,我便选用结实的粗布做,样式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把实用性和风流性都考虑进去的……”
  “哦,对啦,”我插嘴道,“大娘你再给他做一条襻膊……”
  “襻膊吗?那样是不是不太符合公子的身份?”大姑用询问地眼神望向赵仁。
  “襻膊是?”赵仁有些不解。
  “你家有厨娘吗?”
  “有吧……”赵仁看上去有些不确定,看了看那老随从。
  “有没有厨娘你都不知道?”这家伙难道光顾读圣贤书来着。
  “很奇怪吗……”
  “不,不奇怪,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嘛。哦,那襻膊就是这样……”我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就这么绑在身上,防止干活时弄脏衣服,你看大街上那些卖力气的汉子了吗,他们好多人都会用这东西,我家厨娘就有一条银襻膊,上面还刻着花呢!”
  “卖力气的汉子能与我家公子身份相提并论吗?少爷你不要听这小子瞎胡说,真要那么穿戴着上了,还不被百官看了笑话。”那位老随从不屑道。
  “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老拿身份说什么事啊!”
  “哎哎哎,金兄何必与他计较,哎,老魏你听着便是。”赵仁呵斥他的身后的老随从。“要是这样的话,那大姑你也给我做一条吧……”
  “好嘞,那公子想用什么材质呢?”
  “就和衣服一样的布料吧,我不想太张扬,毕竟是下地干农活,我若穿的锦衣玉段的,也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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