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剑风流谪仙人

  知他聂远今日已注定无路可逃,也好久没有这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大家反倒不着急让结局尘埃落定了。看着那相隔了十二年在今天一步步相逢的两人。
  “好一个感人的父女相见的场面,可惜啊,可惜!以改后就再也看不到了。”那曹青锋冷冷的说道,浑身笼罩着一股寒气甚至怨恨。
  曹青锋这一生,也算是大起大落,历久悲欢,充满传奇。幼时家境殷实,实实的官宦之后。后来不知何故竟落得个满门抄斩,就剩下这么一支独苗存活,以至飘零江湖。小孩子为了不饿肚子便是做些偷盗行径,结果难免被人抓住的时候。你看他好似没什么明显的残缺,其实自小天生六指,就因为饿的时候偷人包子,被用剔骨刀砍掉了一根指头。所以现在双手无损,实则却是不全。后被个老道人抚养成人,结果那道观一场天火烧成了灰烬,一老一小至此又成零落浮萍。又遇上了一帮子江湖泼皮,那老道长本就不会什么武功,若不是死死拖着指不定还有没有现在的武林盟主呢?
  被凌辱一番,老道长本就身体孱弱半截入土之人,结果没挨过半年就一命呜呼了,至此这孩子又成了孤儿。刚好赶上武林门派蜂拥出现,就周转其间,学到些粗浅的武功,不遇到太强的对手,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且无依无靠的孩子心狠,下手更狠,反倒是在气势上锐利无比。
  回来的遭遇,江湖上流传的版本很多,大同小异。不过有一点大家是一样的说法,曹青锋成名的雷拳是从一只猿猴的肚子里得来的。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这曹青锋当年辗转各门派,认义父。不知何故后来竟然挑起了好些门派的纷争结果让这些门派追杀逼得跳崖为止。
  结果就是,一番奇遇之后,硬生生覆灭了这些门派,扶持起来现在这些交好的掌门人,四处搜集秘籍、功法,成了所谓的武林盟主。
  一些老江湖爱背地里骂上一句忘恩负义的曹奴,大概便是出自这儿。老一辈江湖人不喜欢他,但是老一辈也快死绝了。而新一辈江湖人很崇拜他,俯仰他的武功盖世,膜拜他的四处厮杀战无不胜。
  但是,以武为重的江湖,少了侠义之气,便真的是好时代吗?
  “小桃花···”那白衫男子这会儿光景也是浑身浴血,白衣也快成了血衣。几步走到了红衣女孩的身边,满眼慈爱,轻声呼道。
  “我家小桃花,长大了。”想伸出一只手臂来爱抚一下这个双眼泛红泫然欲泣的孩子,结果抬起手发现全是血水,布满掌心。在衣袖上怎么都擦不干净之后歉意的笑着,看着这个十二年来日夜牵挂的闺女。
  “你不该来的。”红衣年轻女子空灵的嗓音发着颤。“娘,还好吗?”
  “她还好,一直在等你回去一家人团聚呢。”聂远咳嗽几声,满脸笑容的说道,“回家,咱们一家人在也不会分开了,爹给你做桃花酥,爹给你做桃花果酿,爹种了满山的桃树呢。爹···”
  半截穿透胸膛的短剑打断了男子的话语。
  “不···”凌空从山下突来的一袭红衣怔怔的看着这一切,泪流满面。
  短剑落地清脆的金石敲击声,男子伏地不得已用手臂支撑着身躯,摇摇欲坠。
  “娘”同样的红衣,同样倾城的美貌,小女孩轻轻的呼道。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娇嫩的脸颊上鲜红的掌印,摔倒在地的孩子。
  一家三口十二年之后的初相遇。
  流泪的孩子,苦笑的男子,痛苦的女子。
  “妙,妙,大妙。”那旬道明抚掌大笑,“蒙儿,拿起剑,杀了他。”
  那孩子竟伸手去抓剑,女子一脚重跺,罡气所致那孩子被震得荡出四五米开外晕了过去,短剑挑起,女子反手抓住,挥手掷出,重重的插在大殿的匾额之上,剑锋全入。
  弯腰扶起了男子,相扶而立。
  “好,好,好。既然都等来了,倒是省得杀完一个再找另一个的麻烦了。”荀道明冷哼一声。
  “当年多亏了曹兄帮忙,才不至于生成祸事。一个筋脉受损的女武宗,一个半死不活的剑修,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翻起风浪?”
  对于往事耿耿于怀,除了人间痴男怨女,大概便是羞辱和世仇了吧。
  那红衣女子正欲上前,却被男子抓住了皓腕,温柔笑道:“上次娘子强出头,护着我。毕竟我才是该来面对这一切的,这次,娘子且护着蒙儿,看为夫的剑法。本欲送予娘子的桃花烂漫,却要先惹上杀气,实在抱歉了。”
  这辈子对不起的事情不多,有亏的事情更少,吾辈赡养浩然正气,却保护不了想守护的人,岂不悲哉!
  “远,小心一点,我跟蒙儿等你回家。”红衣女子笑了,宛如少女时俏皮的笑意,这些年总不曾变。
  飞掠而去抱起小女孩,摇头道,“何苦呢?这次咱们就看一看你爹的绝世剑法吧。”
  天地浩然。
  风起,渐花香。
  青竹碎尽又何妨?
  我有一剑,自山野烂漫、纷纷繁花中而来;以所爱为锋,以执念为锷,以守护为脊,以痴心为铗,制以满山桃花,开以一缕春风,持以初见笑容,行以思之念之,不曾出鞘,未知其锋。
  唯有一愿,山河若阻,断山河。
  花瓣漫空,自北而来,源源不止。那莲花峰顷刻满山桃花尽空,两个目瞪口呆的孩子遥望西边,双拳紧握,满脸担忧。
  凑热闹的人好奇心强,但是,总归是惜命的。热闹常有,命不常在。
  所以,顷刻贺礼人群便作鸟兽而散。
  如果说火烧云是一种奇观,那此刻笼罩神仙宗的桃花如围绕在花朵旁的蝴蝶一般,翩然起舞,流转随风。
  看似随风飞舞的桃花,此刻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暗器,裂石断金,玉石俱焚。
  观云台一片狼藉,楼宇大殿在一点一点的消亡,竟是给这薄薄的花瓣一点一点的削成废墟。
  而那边红衣女子以罡气护着自己和怀中的小女孩。此刻已醒,呆呆地看着那站在桃花纷飞中,衣袖飘摇的人。在很久之前,从城山的街头走到街尾把自己搂在肩上的男子;那个在一片纷飞桃花中用剑锋逐一击碎滑板的白衣男子。
  第十一式,桃花。
  以春风做鞘,满山桃花为锋,取你性命可否?
  世人只知道一个自号桃花剑仙的剑客,用剑,喜桃花,偶尔还喝酒,酒量一般,酒品还不行,喝醉了喜欢吹嘘自己有个世间顶漂亮温柔的媳妇儿。其实,那纷纷的桃花,也是他的剑,也是他的道。
  桃花作剑,以爱为道。
  大神通,相应的也是一种消耗生命力的行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可揣测天意,更不可逆天行事。站在规则之中,便不能为规则之外的事情,因果循环,得失相依。其实这会儿苦苦支撑的四人也明白,那曹青锋毕竟是从生死之间活下来的人物,当机立断怒喝道:“结阵,他撑不了多久,咱们合力抵御下这一击。”三人附和,聚力于一人。
  天空繁花已凝成剑,万千柄剑,傲立空中,与日月争锋。
  那男子,已然七窍流血,摇摇欲坠。
  挥手剑雨下坠,那边曹青锋打碎一道又一道飞剑,存在了至少百年几易门派的山头已经成为一片废墟,残花满地,香气浓郁。
  那聂远手势变换,天空百千小剑凝结化作一柄巨大剑锋。
  剑锋之上,桃花盛开。
  那曹青锋此刻如一头殊死饿狼,疯狂聚敛气机,争取在那巨剑到来之前,先杀死那聂远。源源不断的功力从各自的身躯流窜到最前面曹青锋的体内,隐隐连生计都被吸收而去。
  那明显已经身体极限的男子竟在这生死之际分出一只手结印,一束春风欢快的带着桃花欲护住红衣母女。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那曹青锋挥拳打出了雷鸣滚滚的一拳又一拳。一拳打散了正在依附的剑雨,一拳打得那巨大飞剑颤抖不已,发出清厉的剑鸣。忽然一拳径直冲聂远胸膛而去。
  紫雷,吸收了三个人的功力,曹青锋破境了。
  同境之战。同境相争,气运高者胜。同境相争,必有一方道死身消。
  叹息,天人的叹息。
  大笑,那曹青锋笑这天道终究还是站在了自己这边,笑这世道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才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死不足惜。
  曹青锋站起来了,意气风发。那三人轰然倒塌被凌厉的剑雨轰成了碎屑。
  红衣女子笑了,飞身直扑向已经成血人的聂远而去。
  ···
  我聂远,暮雪,立誓结为夫妻。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
  远,唱支曲子吧。
  年轻的男子挠挠头,我就只会一首曲子。
  没事,我喜欢听。
  男子笑这轻轻哼了起来: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
  子兴视夜,明星有烂。
  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女子笑眼温柔,轻轻握着他的手,满眼温情的看着他。
  ···
  远,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都不喜欢。
  啊,为什么啊?
  娘子得多辛苦啊,咱们啊,不要孩子了。
  你呀,说得好听。是谁一直念叨着把自己一身“天下无双”的剑法要传给自己儿子的。那美丽的女子用力掐了一下男子的胳膊,娇嗔道。
  嘿嘿。男子傻笑不已,好像是得生个儿子呀,毕竟自己这举世无双的剑法没人继承不要紧,关键是神剑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该添点人丁才是,爹娘若是还在,也该是高兴的。
  那女子看着他傻呵呵的发呆傻笑,也是满眼的笑容。
  真是个傻瓜呦。
  真可爱的傻瓜。
  ···
  娘子,你怎么又犯恶心了。我去给你抓副药吧。
  傻子,你要当爹了。
  啊,我要当爹了?
  我要当爹了!
  我要当爹了!!!
  那男子手忙脚乱、满脸欢喜,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
  那女子刮了他一眼,媚眼如丝。
  板凳上长刺了怎么着?
  我激动呀,心平静不下来。
  心平静不下来的时候该干嘛?
  练剑。
  那还不去。
  奥。
  那一天,他一直练剑到月华漫空。
  而她就扶着门楣一直看着。
  她不是不想坐下,一坐下那个小家伙就会踢她肚子。
  小家伙,你也喜欢看爹练剑是不是?
  你爹是不是世间最厉害的大剑仙?
  嗯,举世无双的大剑仙对不对?
  我看,也差不多嘛。
  ···
  砰砰砰,大力的拍门声,震得窗纸落下一层灰尘。
  婆婆,我娘子怎么样?
  还没到时间呢?你这么着急大胖小子啊。
  不是,不是,我担心我家娘子。
  来来回回在门口踱步的男子居然在不停的祷告,神佛保佑,神佛保佑。
  响起了痛苦的呻吟,那男子更急了。
  婆婆,婆婆。
  又怎么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又不是你再生孩子,着急个什么劲。
  屋内女子满面颊都是汗水,努力冲稳婆歉意的笑道,婆婆,别介意呀。他这人比较笨。
  笨,我倒是希望这样的笨蛋多几个呢。那稳婆笑着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关心则乱,但是关心才是情。
  姑娘,用力腿出来了。
  孩子诞生时最忌讳的就是脑袋后出来,容易被脐带缠着脖子窒息。
  稳婆慌乱的止血,大出血了。
  婆婆,保孩子。
  那男子实在着急趴在门上,剑客拥有敏锐的视听。
  那男子焦急的说,不生了可以吗?我娘子不能有事啊。
  在那男子忍不住要破门而入的时候,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门开了。恭喜恭喜,喜得千金。
  那男子已经绕开报孩子的稳婆冲进了后屋。
  看到自家媳妇平安无事,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
  旧时忌讳男子进生孩子的屋子,容易沾染晦气。
  那稳婆也是无可奈何的抱着孩子。
  哇哇哇的哭声,如同抗议一般。
  这个偏心的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