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台下看客是何人?
碧柳如玉，花草掩映下，一座雕梁画壁，清幽雅致的酒家矗立在此。这酒家唤作醉仙楼，以一种独有陈年佳酿醉仙酒闻名并州，而酒楼的来往过客，也皆是一方权贵，亦或江湖豪客。
醉仙楼平日里也少不了舞姬献舞，戏子卖唱，而此时今日呢，却是一个老者在讲评书。
只见这老者头发花白，年过五旬，身着一袭青衣，手里抚着一把玄色羽扇，四平八稳的坐在一张藤椅上，正语气昂然，抑扬顿挫的讲着《秦侠》。
然而这样原本应该十分欢庆热闹的场合，此刻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整个酒楼如同一团死水般沉寂无声，所有的酒客都阴沉着脸，低埋着头，对付着面前的食物，对老者的评书置若罔闻，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有一个灰衣短袖，眉眼明亮的小厮，正依靠着酒楼的柱子，全神贯注的仔细听着，到了精彩处还不由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好像自己就是那个秦大侠一样。
由于在这醉仙楼当小厮为业，他又姓王，故而被人唤作王小二。
但他自个儿却不这样想，因为他平日里不喜欢看舞姬献武，也不喜欢戏子卖唱，只爱听这江湖逸事，大侠奇事，所以常常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大侠才对，就算自己功夫不好，常常跟隔壁红花楼的小厮打架，然后被揍得满头是包，但也应该能算的上的少侠吧？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小二觉得自己迟早是要当上大侠的！
台上说书老者眼见听众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顿时有些急了，这般冷场，自己以后可怎么混江湖？于是不由得加大了嗓门：
“诸位看官，话说秦大侠击败血老魔头这一战啊，野马原的上千巨被打烂了三百，数个土丘，被夷为平地，而他们最终决战之地，更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这个坑洞就是后来我们所熟知的饮马湖！而后他本人踏空成仙而去，只留下野马原的传说以供后人凭吊。真可谓是武至巅峰，举世无敌呐！”
《秦侠》讲的是一代绝世高手——秦河，称霸武林，败尽天下高手的故事。
换做往时，这些酒客定是要扯起嗓子高声叫好了，然而现在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面色甚是不悦，在老者的喋喋不休下，一个身高八尺有余，体格雄壮，青袍劲装的黑脸大汉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不快，愤然起身责问道：
“哪里来的江湖骗子，秦小儿者，不过一介莽夫，有何面目称为为大侠？”
对于他的指责，说书老者完全无法接受，立刻瞪起了眼睛，吹起了胡子，厉声反驳道：
“秦大侠纵横武林三十年无敌手，为何不能称为大侠？”
“呵呵，老头，他纵横武林无敌手不假，可他一言不合打杀了多少武林好汉你知道吗？”
“这？”
说到这里，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然而还是有人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场唯一仔仔细细听评书的酒楼小厮王小二，只见他撸起了袖子叉着腰，愤声说道：
“这些江湖人士技不如人，决斗之下死于人手还要喋喋不休，真是小人行径！我看秦河乃是真正的大侠！”
“秦河是大侠？我看你是讨打！”也不知王小二的话刺痛了大汉哪里的伤口，这大汉竟是随手将手里的酒碗猛地向这不知所谓的小厮砸了过去。
王小二也是机敏，不慌不忙闪身躲了过去。
酒碗咔嚓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了数十块碎片，眼见大汉说不过人就行此偷袭之事，王小二愈发恼怒，接着高声骂道：
“你这黑皮汉子，不会是秦大侠手下败将的孝子贤孙吧？”
结果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汉心中的不快彻底爆发，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酒桌，盘碟杯子哐哐当当地散落了一地，八尺高的身形如同虎豹一般扑了过来。
王小二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觉得右脸一疼，哎呀一声惨叫，倒在了说书老者的脚边。
原本寂静的人群看到这一幕，纷纷议论道：
“这汉子貌不惊人，但光着一掌怕是有九品的实力。但这一扑，颇有猛虎下山之意，已是摸到了势的味道，我断定必有七品以上的实力。不过对一个孩子这般相待，却是有些过了，待我劝诫一番。”
黑脸汉子对众人的非议却恍若未闻，而是接着厉声说道：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可知你口中这秦大侠的弟子做了什么事，你这秦大侠的蛮子徒弟西索，正带领数千北蛮掳掠边城上党，就是这云中郡也危在旦夕。他的徒孙更是了不起，一个月前已经号称打遍长安无敌手了！”
听了这消息，满楼的酒客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这是继半个月前蛮人犯边之后的又一个坏消息。
“那又如何？”
王小二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咬牙咧嘴的说道，打不赢蛮子就怪几十年前的人吗？
“要不是这秦大侠灭尽同代强者，致使武道没落，何至于让蛮子在长安南门闹市上长啸汉国无人！？我大汉何至于沦落至此！？老子这就去投军杀蛮，搏个万户侯，你就在这里做你的大侠梦吧！”
这方脸大汉声嘶力竭，满脸悲愤的道，说罢哗啦啦的丢下了一串铜钱，提着行囊不管不顾的离去了。
王小二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道是被打蒙了，还是听了黑脸大汉的消息震惊的心神大乱。
武道昌盛的大汉国落到了被北蛮欺负的境地了吗？
此言一出，只能听到大大小小的酒杯酒盏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酒客们也不顾惜珍贵的醉仙酒，如同鸟兽一股一脑跑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高声呼和：
“我等从军去也！”
北地民风彪悍，民众性格刚烈，如何肯让这些北蛮子得了面子？是故立刻不顾一家老小的安危，纷纷决定从军北征。
老者听了这消息脸色变了又变，初是一震，接着又是一怒，忽而又多了几许悲哀，看着散去的人群，连忙丢下手中的羽扇，伸出手去挽留这些酒客，然而却发现自己如同一个跳来跳去小丑，竟然没人正眼看自己。
浓浓的失落感渐渐涌上了他的心头，悲愤之下他高声呼和道：“呜呼！侠之道不存矣！”
这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者竟是掩面簌簌哭了起来，自己行走天下，说书这么多年，不就是想让人们多重视下武之侠道？
可他们却只心向爵禄，武道只是个求爵位的阶梯，而到了现在就连武道都衰败的不成样子。
正当他万念俱灰之际，一个沉闷声音响了起来：“哎，老头，别哭了，”
老者循声望去，一个深灰短褐的少年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只是他手捂着的左脸有老大一块红肿，显得有些凄凉，正是刚才被打的王小二。
还是有人想听的！侠之道不绝矣！
仿佛抓住最后的希望，老者止住眼泪，伸出干枯的手，一把抓住了这名少年的衣袖，急声问道：
“少年，你可还愿意听小老儿说评书？”
“愿意，愿意啊！青衣白马，宝剑美人谁不愿意听？”
少年眼睛龇牙咧嘴的说道，虽然很喜欢老者的评书，但下面的话才是重点：
“您老的酒钱还没付呢，一百五十个铜板您看是不是给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