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章 两道圣旨

  卿公度完完全全没想到狄凤鸣会有此一问,意外下有些吃惊,转瞬,僵硬的神色便恢复如常,淡淡一笑:“我对你,当然留恋。”
  狄凤鸣就感觉心口给一块巨大的石头撞击了下,生疼生疼,疼的莫名其妙,正猜测自己的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卿公度那厢续道:“我留恋我们的年少时光,那个时候我们一心练功,不做别想,心底无私,彼此相对也轻松。”
  她竟然,是这样的解释,狄凤鸣心口的疼痛感逐渐消弭,感慨:“你说的没错,那个时候你什么都让着我,就像现在的徐兰荪,他也是什么都让着我,我甚至一度怀疑,他娶我会不会是别有用心,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可我爹现在什么官职都没有,只凭当年的风光撑到现在,也算受人尊敬,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徐兰荪在我身上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所以我才答应嫁给他。”
  卿公度道:“以我对兰荪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钻营的小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狄凤鸣偏头看过来:“就像你喜欢苏锦罗?”
  卿公度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
  狄凤鸣突然苦笑下:“人家现在该是玉琅公主了。”
  卿公度听她话中有些吃味,所以没有接着说下去,忽而站起:“我是来为你送行的,你记住,兰荪是个好人,你嫁给他是你的福气,不过你也别太过任性欺负他,夫妻之间,需要体贴和包容,虽然兰荪不会指望你守在家里相夫教子,但你也要行事规矩,嫁了人,可就是大人了,再不能意气用事。”
  这如父兄般的叮嘱,狄凤鸣频频点头。
  卿公度长长的出口气,就想卸下心头的一担重任,道:“那我走了,等下我会去兰荪家里吃喜酒,我与他可是多少年的朋友。”
  刚转身,狄凤鸣喊他:“你抱抱我再走。”
  卿公度脚下一滞,淡淡道:“朋友妻不可欺,你自己保重。”
  说完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出。
  狄凤鸣仰头笑了笑:“我终于可以无所挂牵的出嫁了。”
  且不说徐家如何热闹,宫中亦是热闹非凡,锦罗进宫面圣认父,然后往后宫与各位尊长和嫔妃们叙话,而今她已经是李家人,后宫这些太后太妃或是嫔妃什么的,都是她的家人,虽然曾经认识过些许,这次再见,意义却是大不相同,即便是锦粟也改变了对她的称呼,称她为玉琅公主,而不是锦罗。
  卫皇后往静水寺修佛,后宫暂时由锦粟做主,所以她牵头张罗了一顿酒席,就设在御花园荷香阁,于座各位,都是后宫嫔妃,太后太妃们年纪大了不到场,但纷纷出手不凡的赏赐了锦罗很多物事,无一不名贵。
  午间时光,荷香阁欢声笑语,太后太妃们不在,李绶也不在,说是在前朝同大臣们商议事情,都是女人,说笑就方便了很多。
  锦粟居上首位,旁边以此是妃、嫔和贵人们,所有人都在巴结讨好锦粟,谁都知道,李元次封为太子指日可待,锦粟成为皇后也不会太远,谁敢不讨好她呢,说着说着,其中有个怡嫔,向来心直口快,突然道:“卫皇后站着茅坑不拉屎,人都走了,还霸着皇后的位分,要我说就该早点废除她的位分,淑妃娘娘也好……”
  这时旁边的纯嫔在底下偷着拽了下她的衣袖,然后嘘了声,又看了眼锦罗,暗示她卫皇后的女儿在此呢。
  怡嫔也如梦方醒,尴尬到不知所措。
  锦粟正听着呢,似乎也才意识到锦罗是卫皇后的女儿,于是呵责怡嫔道:“成日的口无遮拦,身为一宫之主,当心教坏身边的奴才。”
  不疼不痒的呵斥一顿,接着就道:“大家吃酒吃菜,别等酒冷菜凉,味道可就不好了。”
  她把话岔开,怡嫔等人乐得如此,于是大家又纷纷举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对方才怡嫔的话,锦罗并非完全没往心里去,但想想怡嫔说的也没错,母亲首先有罪,其次正在佛寺修行,实在不宜继续担着个皇后的名分,可这种事她身为女儿不好向父皇提及,还需先征求下母亲的意见,于是决定,明天即往静水寺看望母亲,假如是母亲开口让父皇免去她的位分,这事才能圆满解决。
  继续吃酒,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锦罗也正待告辞离宫,李绶突然差人宣锦粟去他的上书房,锦罗隐隐感觉出什么,是想起了在萧羽家里出现的那个刺客,所以,她没有走,而是同去了上书房,只不过没有李绶的宣召,她只能在门口等。
  上书房内,李绶在正看书,旁边侍立着张大海。
  锦粟进来后依礼拜见,她心里,其实也预感到什么,不安,恐惧,强撑着平静,等着李绶说平身。
  然,李绶没有说平身,而是一边看书一边淡淡的问:“你派人去刺杀玉琅?”
  明明预知到的,锦粟还是怔住,忙不迭的否认:“皇上何出此言?臣妾怎么会派人去刺杀玉琅公主呢?首先玉琅是皇上的骨肉,其次玉琅可是做了我十六七年的妹妹,我们之间是有姊妹情义的。”
  李绶哼的一声冷笑,丢开手中的书,道:“那个死在萧府的刺客,他可说是你派他去刺杀玉琅的,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不会说谎的。”
  明知推卸不了,锦粟仍旧拼死一搏,她是完全没想到萧羽功夫如此之高,更没想到那个刺客临死会供出她来,不过事已至此,她只能为自己辩驳:“皇上明鉴,臣妾与玉琅感情颇深,臣妾为何要使人刺杀玉琅呢?”
  李绶把目光移过来:“这正是朕想问你的。”
  锦粟一副痛心状:“皇上,臣妾没有那样做,那个刺客恶意栽赃给臣妾。”
  李绶问:“他与你有私仇?”
  锦粟摇头:“并无?”
  李绶再问;“他与你家仇?”
  锦粟再摇头:“也无。”
  李绶笑了:“既然没有家仇也无私仇,他为何要栽赃给你?”
  锦粟道:“臣妾哪里知道。”
  李绶冷冷一笑:“你不知道吗?那朕来告诉你,萧远的儿子萧羽已经供认不讳,说他得知苏锦罗其实就是朕的骨肉,这个消息,是你告诉他的,你告诉朕,你为何千方百计找到萧远的儿子,然后告诉他锦罗就是玉琅,你这样做的目的何在?”
  锦粟愕然抬头:“皇上!”
  李绶突然起身离座,缓缓踱步过来,至她跟前站定,俯视着她,轻声道:“淑妃啊淑妃,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你杀了玉琅,朕就不会再有所顾忌,然后废除卫氏的皇后之后,你就可以入主中宫了,你错了,朕之所以至今没有废除卫氏的皇后之位,考虑的不单单是朕和玉琅父女才相认,废除卫氏的位分,会让玉琅难过,朕考虑更多的是江山社稷,朕是天子,也是丈夫,百姓家也讲家和万事兴,朕如果立即废除了卫氏的皇后之位,她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朕所以想等这件事渐渐的淡了,她也已习以为常,朕再下旨,然后晋你皇后之位。”
  锦粟眼中突然集聚了水汽,眼泪盈盈欲坠:“皇上,臣妾知错了。”
  李绶叹口气,徐徐回身:“太迟了,朕不会让一个心如蛇蝎、六亲不认的女人来做皇后,因为那样的女人不配母仪天下。”
  他想回去坐,锦粟突然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泣道:“皇上,臣妾不是心如蛇蝎,臣妾都是给卫氏逼的,皇上可否还记得,当年臣妾刚进宫时,与人无争,安静自处,皇上说过,最喜欢臣妾的这种秉性,可是,只等臣妾生下元次,卫皇后就视臣妾为眼中钉肉中刺,时不时的找臣妾的麻烦,为了自保,也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儿,臣妾才渐渐的硬了心肠,这不是臣妾的初衷。”
  李绶慢慢摇头:“她可以不仁,你不能不义,因为自始至终,你才是朕最爱的女人。”
  此言一出,锦粟登时僵住,不知是该悲,是该喜,亦或者是悲喜交加,她刚进宫的时候,李绶即这样对她说过,她那个时候真的信了,可后来,不停有新人入宫,每晚与李绶同床共枕的,她不再是唯一,所以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君王之爱,只在朝夕,不指望一辈子两两相守,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心中开始对李绶起了怨气。
  而今天,李绶再说出这句话,她恍然如梦:“皇上三宫六院,臣妾并不是唯一。”
  李绶道:“朕有三宫六院,可锦粟唯独有一,嫔妃再多,那是祖宗规矩送给朕的,朕也有责任替李氏大齐繁衍后代开枝散叶,可那不是爱,朕心中只喜欢你,朕也一直怀疑元一的来历,做了很多事,也都是为了试探卫氏,朕以为你会静静的等,等朕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然后你和朕的儿子,是太子,而你,是皇后,这也算是朕想补偿给你的,因为朕不能与你朝夕相处两两相守,可你都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朕还可以容忍,但玉琅是朕的女儿,朕缺失了她十七年的时光,朕都还没有补偿给她,你竟然想杀了朕的女儿。”
  锦粟放声大哭:“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是臣妾没有耐心,臣妾已经醒悟,臣妾以后会静静的等。”
  李绶看了眼张大海。
  张大海会意,过来搀扶起锦粟。
  李绶从而可以回到龙椅上坐下,也不看恸哭的锦粟,吩咐:“传周秀。”
  周秀,乃翰林院院使,是专门负责拟定旨意的大臣。
  所以锦粟一听,便知道李绶这是要下旨了,突然紧张起来。
  果然,等周秀匆匆赶到,见驾之后,李绶道:“拟旨,秦王李元次,博学多识,天资聪颖,勤勉用功,册太子之位,择日行册封大典,便上告天地宗庙。”
  他说的,只是个意思,自然有周秀为其润色加工。
  无论怎样,李元次给封为太子,锦粟喜极而泣。
  李绶突然又对周秀道:“再拟道旨意。”
  周秀不知还有何人晋封,但也不敢随便问,只拿着笔铺好纸。
  锦粟却不寒而栗,猜测这道旨意差不多与她有关。
  不幸猜中,李绶口述:“淑妃苏氏,派人刺杀玉琅公主,罪大恶极,废除淑妃之位,打入冷宫。”
  明明猜到了,听他亲口说出,锦粟还是大惊失色状,跪下高呼:“皇上不公!”
  李绶飘来目光:“你说,朕如何不公?”
  锦粟道:“十七年前,卫皇后做下偷龙转凤之事,以至于皇上错将远一当亲生儿子,却把玉琅遗落民间,卫皇后才是欺君罔上,她才是罪大恶极,皇上非但没有杀她,还没有废除她的位分,臣妾只不过一念之差做了点错事,皇上就下旨废除臣妾的位分,皇上就是不公。”
  李绶半晌什么都没说,就那样盯着她看,看得锦粟心里发毛,李绶才冷冷一笑:“你一念之差的不单单是找人去刺杀玉琅,更为重要的,你不该说出上面那番话,你可知道,那番话意味着什么?”
  锦粟一怔。
  李绶道:“意味着你不配做皇后,因为皇后母仪天下,首先该知道,什么叫做国体,而你方才那番话,就是漠视国体,这一点,你永远不如卫氏,因为卫氏从来不会这样做。”
  锦粟顿时傻了,身子一摊,匍匐在地。
  两道圣旨,第一道昭告天下,秦王李元次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第二道晓谕六宫,锦粟指使刺客行刺玉琅公主,废除淑妃之位,打入冷宫。
  第二道圣旨虽然只是晓谕六宫,但锦罗和苏家当然也会知道,苏家阖府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李元次终于册封为太子,悲的是锦粟却不单单失去了妃位还给打入冷宫,乔氏听闻后都不知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拉着苏寓问:“怎么办?”
  苏寓反问:“我们能怎么办?”
  乔氏道:“咱们不能眼见女儿落到如此下场不管。”
  苏寓摆摆手:“算了吧,咱们首先管不了,那是皇家的事,其次锦粟这次做的,也实在太过分,再怎么说玉琅公主和她曾经是姊妹,她竟然狠心想杀玉琅公主,哎,这是她咎由自取。”
  乔氏也气:“这孩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公爷,不如你去找找玉琅公主吧,好歹咱们养了她十六年,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帮着求求皇上,位分没了也就算了,听说冷宫很惨的。”
  苏寓摇头:“我不去,你也别去,是锦粟对不住玉琅公主,我不好意思去见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