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章 多了条命
燕安于暗处目睹了这一切,微微皱起眉。
叶纤云一手子辰一手午儿的搂着,大概气极,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只目光呆滞的伫立,任凭寒风路过发髻,吹乱了鬓发,也吹乱了心思。
她旁边的乳母朱嬷嬷义愤填膺道:“虽是金枝玉叶,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好歹小姐给大少爷生了一双儿女呢,成天鸡蛋里挑骨头的找小姐的不是,她名字金贵,肚皮却不金贵,至今没有生养,大少爷还那么宠着她……”
刚牢骚到这里,叶纤云突然间身子一佝偻,接着推开子辰和午儿,转头往房内跑。
朱嬷嬷懵里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叮嘱丫头看好两个孩子,她就追了进去,进去后发现叶纤云对着痰盂哇哇的口吐着,她啧啧道:“瞧瞧,都给气成什么样了。”
说完过去桌子边倒了杯茶给叶纤云漱口,一边劝:“小姐就是太老实了,若是换做其他人,早一把耗子药毒死她。”
叶纤云瞪了老妇一眼,然后接过茶杯漱了口,再呵责道:“你啊,口无遮拦,早晚会害了自己。”
朱嬷嬷又掏了帕子给叶纤云插嘴:“我还不是心疼小姐,小姐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小姐给人欺负,我受不了。”
叶纤云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哪里就是欺负了,人家是公主殿下,又是苏家大少奶奶,难不成说我几句都不能了,横竖只是说几句,不疼不痒的。”
朱嬷嬷仍旧气愤难当:“这样羞辱,还不如打几下呢,咱家老爷可是正儿八经考取的功名,也是可以上朝议事的大臣,在她眼里,俨然奴才。”
叶纤云感觉头昏沉沉的,搭着老妇的手往炕上去坐下,不仅头晕,身上还无力,懒懒道:“于皇家而言,爹不就是人家的奴才么,行了我这会子有点累,想歇一觉。”
朱嬷嬷就过来搀着她往床上躺下,替她盖好被子,忽然发现她脸色很差,摸摸额头,不烫,不像是染了风寒的样子,就问:“大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叶纤云已经疲乏的闭上眼睛,淡淡道:“没有。”
朱嬷嬷满面狐疑,忽然瞪大了眼睛:“哎呀,该不会是有喜了!”
正昏昏欲睡的叶纤云立即坐了起来,压着声音道:“你大呼小叫作何,怕那个女人不知道吗,一旦给她知道我怀了身孕,你信不信她会用一把耗子药毒死我。”
朱嬷嬷作势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小声的笑着:“我是替小姐高兴,小姐已经生了小少爷和小小姐,这回又怀上了,大少爷一准高兴,反观那个什么公主,肚皮一直没动静,早晚给大少爷嫌弃。”
叶纤云苦笑:“嫌弃又如何,人家可是堂堂的公主,大少爷还不是毕恭毕敬,而我,永远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
朱嬷嬷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默了一会子,道:“总之小姐有了身孕应该告诉大少爷,更应该告诉公爷和夫人,这是大喜的事。”
叶纤云摆手制止:“不成,谁都不能说。”
朱嬷嬷茫然道:“谁都不说,一天天的肚子大了,早晚会给人知道的。”
叶纤云若有所思:“总之现在不能说。”
朱嬷嬷便道:“那我去给小姐煮碗红枣粥,我见你晚饭用的少,即使不饿,也得考虑下腹中孩儿。”
刚想走,燕安进来了,老妇忙屈膝施礼:“大少爷。”
燕安嗯了声,见叶纤云在床上躺着呢,就问;“这时辰就睡了?”
叶纤云连忙下床,不想头又是一阵昏沉,差点摔倒,扶着床围才得以稳住自己,燕安见状忙又问:“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朱嬷嬷赶紧过来,叶纤云看她喜滋滋的知道她是想说自己有了身孕,连忙抢过话道:“没有生病,大概晚饭吃的少,身子有点虚。”
然后看向朱嬷嬷:“你不是说给我煮粥吗,怎么还不去。”
朱嬷嬷应了声走出抱厦,这老妇心中有事装不住,喊过几个丫头:“好好的服侍叶姨娘,她现在的身子可是金贵着呢。”
里面的叶纤云听得真切,气得咬牙,奈何燕安在,她也不好发作,只笑:“这个朱嬷嬷,真是越来越倚老卖老,成天的呼喝丫头们,当我还是苏家大少奶奶时候,当她还是苏家大少奶奶的乳母呢。”
听着像是在训责朱嬷嬷,其实是自怜自艾。
燕安何等聪明之人,听出她话中有话,拉着她的手歉疚道:“无论你是不是苏家大少奶奶,你都是苏燕安的女人。”
自打两个人成亲,还是少年结发,燕安甚少这样表达感情,却因为玉琢公主嫁过来,反倒这样的甜言蜜语多了些,叶纤云再有谋略也不过是女人心性,听了这样的话未免动容,哽咽道:“有大少爷这句话,妾身便知足了。”
燕安微微笑,随即也上了床,挨着她躺下,还打个哈欠。
叶纤云顿时紧张起来,又怕给燕安发现端倪,小心翼翼的措辞:“大少爷或许该多陪陪公主殿下,最近大少爷经常宿在我房中,未免冷落了公主,这样不好。”
燕安疲乏的闭上眼睛,懒懒道:“去陪她?一晚上会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不是说她昔日在宫中的日子,就说她差点成为某某王妃,一味的炫耀她身份尊贵,生怕我忘记她是公主,无趣。”
叶纤云偷着笑了,原来这位公主是个不解风情的,还是劝:“也难怪的,其他公主大多嫁给了某某王子。”
燕安冷笑:“和亲而已,远嫁他乡,谁知过的怎样,胡人野蛮未开化,茹毛饮血,怎会对女人好呢,我还听说胡人有那么个规矩,丈夫死了妻子竟然要嫁给丈夫的儿子,乱了人伦纲常,偏偏玉琢公主还艳羡,像除了她所有公主都无限风光似的。”
说着,手探入叶纤云的衣裳,往下往上不停活动。
叶纤云晓得他欲作何,忙按住他的手:“今天,我有点累。”
燕安一腔子热情登时冷了,不高兴的下了床:“那你歇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背后,叶纤云轻声一叹。
出了抱厦燕安也没回正房去找玉琢公主,心里烦,锦罗已经成为王妃,荣耀至极,看样子与卿公度也是两厢恩爱,自己的希望大概彻底变成绝望了。
这样一想,瞬间生无可恋,烦躁的随便走了开去,这样一走竟是花园的方向,眼瞅天色越来越暗,虽是自己家里,习惯了给人伺候,没有灯火,脚下未免磕磕绊绊,正此时,忽然远处闪出一团光亮,他凝眸看,感觉对方身量不高,应该是个丫头,于是住了脚步问:“谁?谁在那里?”
那丫头没防备黑黢黢的小路上有个人,吓了一跳,闪身就躲,燕安冲过去捉住她,那丫头见是家里的大少爷,更加害怕,哆哆嗦嗦道:“大、大少爷,是奴婢。”
燕安一看,像是哪里见过,又不记得是哪个房中的,就又问:“你是哪房的?叫什么?大晚上的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那丫头有些迟疑,但听说过在这个家,除了公爷苏寓和夫人乔氏,便是燕安为大了,于是不敢撒谎,道:“奴婢进府迟,不过月余,所以管家取名叫晚儿,在茹姨娘房中当差,晚上来花园,是,是……”
说不下去了。
燕安见惯了这种事,立即猜到什么,冷哼一声:“说,是不是跟哪个小子偷情来了?”
晚儿一惊,随即哭了:“奴婢没有跟谁偷情,陈瑞是我表哥,我们定过亲的,后来我表哥进了苏家当差,他最近也把我带进了苏家,我们好久没见,有些话说,所以今晚他约我在此见面。”
原来如此,燕安心中正有烦躁无处可发泄,怒道:“说的冠冕堂皇,大晚上的丫头小子约见于花园,不是偷情是什么。”
晚儿噗通跪在地上,哭了出来:“大少爷容禀,奴婢不是跟表哥偷情。”
燕安拎起她:“走,去见茹姨娘,我倒问问她是怎么管教丫头的。”
晚儿已经吓掉手中的灯笼,情急下双手一把抱住燕安苦苦哀求:“大少爷别带我去见茹姨娘,我好不容易进了苏家当差,若是苏家不要我了,没了这份月钱,我娘和我弟弟就得饿死。”
她的手虽然抓的紧,燕安也还是感知到来自女人的温度,方才在叶纤云处冷了的热情又重新燃烧起来,反过去抱住晚儿,随即扛上肩头,这时节天寒地冻,花园无景致可赏,就甚少有人过来,燕安知道这附近有个小屋,那是花匠的住处,春夏秋三季花匠于此居住,便于打理花草,而眼下也无需打理花草了,是以花匠早搬离,他扛着晚儿往小屋走,晚儿预感到什么,挣扎着想下来,边道:“大少爷饶过奴婢吧。”
燕安哪里肯听,行至小屋门口,见还上着锁,一脚踹开,走进去把晚儿丢在床上,月色如水,打窗户而入,可以清晰的看见晚儿惊惧的样子如一只落入虎口的小兽,跪在床上连声哀求,没用,燕安腾腾过来撕开她的衣裳,随即压了上去。
外面,一片乌云来,月亮立即躲了进去。
屋内,是晚儿压抑的哀哭和痛苦的低叫。
事毕,燕安起来穿好衣裳,方才还热情高涨,此时却冷着脸道:“你如果敢说出去,非但你不能留在苏家,连你表哥陈瑞也得滚蛋。”
晚儿四处寻找自己给他丢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只顾着哭,什么都说不出来。
终究还是有了肌肤之亲,燕安转身欲走,回头又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你从茹姨娘那里要到我身边,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收了你,你成为苏家大少爷的姨太太,不比跟你表哥陈瑞好,他永远都是苏家的奴才。”
晚儿仍旧不言语,没感恩戴德,也没反对,就只是哭。
燕安瞬间厌烦起来,于是摔门而去。
回到自己房中喊丫头烧水沐浴,刚把自己脱个精光泡在木桶中,却听外面喊:“大少爷不好了,茹姨娘房中的晚儿上吊了!”
燕安一惊,哗啦从木桶中站了起来,想了想,随即又滑入水中,问:“人死了吗?”
外面回事的是管家苏全,叹了声:“都凉了。”
燕安淡淡道:“送出去,埋了吧。”
苏全略微沉默一会子,又问:“无端死了个丫头,不用查一查吗?”
燕安有些不高兴:“有什么可查的,不知是跟哪个小子私下相好,大概那小子移情别恋了,受不了打击,就寻死了。”
这种事在大户人家司空见惯,苏全也知道,可晚儿的事与众不同,所以他不免又啰嗦了句:“那丫头死前在身上写了几个字,小人想,大少爷有必要知道。”
燕安预感不妙,忙问:“什么字?”
苏全于窗下左右看看,没有什么人,遂道:“那丫头咬破手指写的是,大少爷你害死了我。”
燕安脑袋嗡的一声,暗骂贱人,平静下心情,哼了声:“一派胡言,我根本不认识她,我害她作何?这个贱人,死都死了,却泼我以身脏水,我看也不必埋了,丢到哪个沟里喂野狗吧。”
苏全应了声:“总得把那丫头身上的字喜干净才好。”
燕安故作镇定的嗯了声,又道:“这事你亲自去办,之后我有事找你,想你也一把年纪了,你那婆娘也没生养,我一直打算把我身边的那个琴儿许你为妾呢,一忙,竟忘了。”
外面的苏全自然喜不自胜,连身道谢,然后转身去料理晚儿的后事了。
燕安继续在木桶中泡着,心思纷杂,水汽氤氲,浴房中又生着地火龙,极暖,慢慢的,他竟然睡着了,忽得一梦,梦中是几个丫头的身影,等那些身影转过来,发现竟是辫儿还有枝儿和晚儿,几个丫头一齐伸出尖利的十指朝他抓来,便抓边喊:“大少爷,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三人披头散发,且口鼻喷血,脸色如同白纸,十指尖如利刃,面目何其狰狞恐怖,说着人话,分明是鬼,他吓得往后躲使劲躲,可是脚下无力,迈不出步子,最后便给三人抓住,三人哀嚎着,嚷嚷着:“大少爷你说过,你会娶我的……”
尖利的手指抠进他的皮肉,痛得他大喊大叫……最后把自己给叫醒了,醒来发现不过一梦,而木桶里的水,已经冰凉,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