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章 接近真相

  次日一早,关门打开。
  鸿门客栈傍着关口,在此投宿的住客们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是以不慌不忙的用了早饭,又不慌不忙的收拾停当,只等守关的兵士高喊着:“开关喽!”
  住客们方络绎不绝的来到关门口,按规矩,人头分男女老少,牲畜分骆驼骡子马匹还是驴子牛羊,货物分粮食布匹还是盐铁瓷器,等等等等,分类五花八门,收费各有标准,交付一定的关费后,方能出关。
  关口就热热闹闹,客栈却顷刻变得空空荡荡,住客走了十有八九,没走的,或是因突发病症滞留,或是向锦罗三人有特别的事情,而那冯三也已上值,热心的给锦罗开了两间上房,一间住锦罗和月牙儿,另外一间当然住魏武。
  总算有了像样的房间,也得以像样的用了早饭,虽然不过是馒头稀粥就咸菜肉干,三人亦是吃得津津有味,锦罗是入乡随俗,魏武是真饿,月牙儿是因为开心,总之三人说说笑笑,魏武在,其实锦罗也有了底气,至少再不必担心有强人出没。
  用过早饭,又喝了壶茶,之后,魏武问:“小姐是想去找此客栈前面那东家吗?”
  不叫世子妃而称小姐,这是锦罗特别交代的,出门在外,适合韬光晦迹,而她,虽然没与卿公度正式和离,至少心已经游离于王府之外,宓氏的刻薄,玉祯的刁难,奴才们的势利,人与人之间充斥着冷漠,那个家除了卿公度,她没什么留恋,而为了卿公度,她必须走和离这一步,当然,目前或是她或是魏武,都还不知道是卿公致背后捣鬼,而卿公致母子奸计败露,已经给卿寒山小惩大诫。
  查身世,锦罗是做了持久战的,但也不能耽搁。
  月牙儿道:“这还用问吗,小姐和我都已经找过现在这个东家,他说之前那位就住在凤舞镇。”
  当众不叫公子而称小姐,这也是锦罗的意思,她和月牙儿都不再乔装,因为那根本没用,女人再怎么乔装,也还是能看出端倪,除非那个女人女生男相,而锦罗和月牙儿都不是,也就不想自欺欺人。
  做了决定,说走就走,三人离开鸿门客栈,魏武是有马匹的,锦罗和月牙儿向客栈借了马车,当然,付给人家一定的费用做抵押,只是锦罗和月牙儿都不擅长驾车,魏武就把马交给冯三照看,他驾车,锦罗和月牙儿坐车,一路往凤舞镇而去。
  北部之地就是这样,早晚冷,晌午热,等他们到达凤舞镇时,刚好近晌午,头上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满眼的黄沙如金子熠熠生辉,锦罗热得脱了斗篷,举目遥望,那散落的人家像一块块土坷垃,果然比不得京畿附近,这里虽然称为镇,是因有衙门在此,其实不过百多户人家。
  月牙儿却看着那镇口的石碑啧啧,石碑上刻着三个墨黑大字——凤舞镇,她又望着周遭零星的树木,还有风一吹低低掠过的沙子,问:“老话说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小姐你说,这地方寸草不生,缘故叫凤舞镇?”
  锦罗正手搭凉棚寻找路人,漫不经心道:“大概原本叫风舞镇,久而久之,大家口误,就成了凤舞镇。”
  进了镇子,锦罗也下了车,行人稀少,相面似的发现某一位慈眉善目,于是拦着那人问:“请问这位兄台,李大户家怎么走?”
  那人随手往镇东一指;“凤舞镇谁不知道李大户呢,就在那里,门口有块石影壁。”
  锦罗谢过,三人就按照指点找了过去,一路走一路看,此地民居多为黄土夯成,莫说影壁,很多人家连街门都没有,锦罗知道,鸿门关附近的百姓,除了放牧的牧民,便是靠着贫瘠微薄的土地过活的人,所以都很穷,也所以靠买卖牲口毛皮发达的李大户家非常好找。
  整块石头雕刻而成的影壁,威风凛凛的竖在大门口正前方,这是讲究且有钱人家用来挡煞气而建的。
  绕过影壁,来到正门,锦罗朝魏武点下头,魏武便抓起门环敲门。
  几声之后,有人把门从里面打开,是个花甲之年的老院公,问:“你们找谁?”
  锦罗忙上前,她之前习惯了别人给她行礼请安,但在外,她逢着年纪大的,一样施礼,此时朝那老院公行个礼:“老人家,我们找李老爷。”
  老院公道:“不巧的很,我家老爷出门访友去了,不在家。”
  锦罗有些失落,又礼貌的问:“那么你家老爷说没说何时回来?”
  老院公微微一笑:“老爷不会向我们这些下人说这些的,不过我家老爷每次出门访友,少则十几日,多则月余才能回来。”
  锦罗皱皱眉:“这样啊……那我再问问老人家,你家老爷之前曾经接手过鸿门客栈,你知道不知道在你家老爷接手之前,谁是鸿门客栈的东家?”
  老院公呵呵一笑:“姑娘你可是问对人了。”
  锦罗当即舒展眉头:“这么说,老人家知道?”
  老院公点头:“当年我家老爷就是带着我去盘下鸿门客栈的,之前那个东家姓张,住在七里坎,叫张万寿,姑娘去到七里坎,一打听,谁都知道。”
  得来全不费工夫,锦罗再次施礼谢过,然后同魏武和月牙儿,马不停蹄的又赶到七里坎,月牙儿的问题又来了:“小姐你说,张庄还是李村,也就得了,这村子更奇怪,叫什么七里坎。”
  锦罗想都不想,指着面前那高高的坎子道:“大概从鸿门关行至此处刚好七里。”
  魏武不免笑了:“月姑娘想法可真多。”
  月牙儿白了他一眼:“小姐她有正事想,你又不跟我说话,人家怪闷的。”
  魏武便致歉:“对不住,我不太会说话。”
  月牙儿抿嘴笑了:“傻瓜,谁让你道歉了,你又没错。”
  魏武果真不知该说什么,就咧嘴陪着她笑。
  大抵不在京城,远离门第,月牙儿对魏武,也不再似于王府时,保持着内心高度的戒备,想着人家是冲锋陷阵的将军,自己是卑贱的丫头,所以不敢和魏武太接近,有过那么一次,都因魏武的疏离而斩断了念想,而现在,三人远在他乡,有着相依为命的感觉,彼此都很亲切,月牙儿心中那种下已久的种子,却在这漫漫黄沙中,生根发芽了。
  锦罗一心查清身世,对这丫头没太注意,等进了村子,打听到张万寿家,虽然没有李大户家气魄的宅院,在村里,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魏武扣门,好半天才出来个男人,先是隔着门缝谨慎的问:“你们是谁?找谁?”
  一眼看见锦罗和月牙儿,见是姑娘家,不等魏武回答,他自己把门开了,复问:“你们是谁?”
  锦罗上前,如实道:“我们远自京城而来,就住在鸿门客栈,想必您就是张万寿张老爷吧?”
  那男人点头:“我是张万寿,可我不认识你们,我也没有京城的亲戚朋友。”
  锦罗道:“您当然不认识我们,我们其实也不认识您,是打听着来的。”
  张万寿很是诧异,又保持着应有的谨慎,特别看了眼威风凛凛的魏武,小心的后退一步,听闻江湖上有女光棍,她们骗财的手段很简单,就是以世人通有的心里,觉着女人,特别是貌美的女人都是弱势,于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于是她们就轻松得逞,是以这张万寿一脸狐疑的问:“你们打听我作何?”
  锦罗感觉出他有些害怕,忙道:“我听说阁下曾经手过鸿门客栈,想打听下,在您经手之前的那位东家姓甚名谁?而今他人在何方?”
  张万寿略微放松了警惕:“在我经手之前,那个东家姓钱,只是他人已经不在多少年了,还是我给他当伙计的时候,没几年他就病故,而他膝下无子,他内人就把鸿门客栈低价转让给了我,这样说来,他过世至少十几年了。”
  十几年?锦罗登时眼睛一亮:“您的意思,十几年前发生在鸿门客栈的事,您知道?”
  张万年笑道:“那是自然。”
  就是这么凑巧,这个张万寿,其实就是十六年前,锦罗和李元一出生时,鸿门客栈的那个伙计,他本叫张三,从伙计摇身一变成为鸿门客栈的东家,感觉张三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于是取了张万寿这个名字,他接管了鸿门客栈之后,怎奈盗匪猖獗,又是天高皇帝远,官府不作为,他干了几年,小有收获,就把客栈转让给李大户,再后来李大户转让给现在这位东家。
  锦罗激动得心噗通噗通狂跳,缩在袖子里的手也紧张的攥紧了,欢喜之色溢于言表:“那就可知道,晟泰十八年,岁末,出生在鸿门客栈的那两个孩子的事?”
  年头太长,张万寿皱皱眉:“晟泰十八年?岁末?两个孩子?”
  他思索着,锦罗紧盯着他,突然,他问:“你说的可是那男童给人掉包的事?”
  锦罗差点欢呼雀跃,转身拽下月牙儿腰间的荷包,连荷包带银子一起塞给张万寿:“张老爷所知道的,麻烦据实相告。”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张万寿自打卖了鸿门客栈,再做什么买卖都没能成功,而今空守这个看上去还算像样的宅子,已经是入不敷出,他掂了下手中的荷包,不轻,于是道:“进家里说吧,你们也赶了不近的路,好歹喝口水。”
  锦罗三人谢过,跟着他进了门,又来到厅堂,分宾主落座,月牙儿和魏武一旁侍立,张家人给上了茶水,锦罗哪里能喝得下呢,着急道:“麻烦张老爷讲一讲当年那两个孩子的事。”
  张万寿先叹了声:“当时那位苏夫人可快气死了,才出生的儿子给人偷走,还留下个丫头片子给她,她派人追了半天没找到偷孩子的女人,气的想把那女童给扔了……”
  他说的,基本和乔氏没什么分别,而锦罗更想知道那偷走孩子的女人到底是谁,就问:“那偷走苏家男孩的女人,她是谁?张老爷是否知道?”
  张万寿道:“这个我可不知,那女人匆匆来,来时眼看就要临盆了,不久便生下了个女娃,没多大功夫,神通广大的竟然把自己的女儿留给苏夫人,而把苏家的男娃给偷走了,来去匆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哪里人氏,不过她身边有个年老的仆妇,看样子也应该是个大户人家,且她样貌极美,又一身贵气,即便是她身边的那个仆妇,也是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当时兵荒马乱,陈王造反,皇上出逃在外,天下大乱,她们应该是乔装改扮过,故意穿的寒酸,但那气质风度藏不住,一看非富则贵,也说不定是皇帝身边走散的嫔妃呢。”
  他絮絮叨叨,自我发挥,说了很多,一方面是凭着感觉,一方面是凭着猜测,只等说到最后一句,锦罗突然瞪大了眼睛。
  而月牙儿,差点惊呼出口,太惊讶,以至于用袖子遮住嘴巴,只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锦罗,欲说不敢说。
  她们是同时响起了卫太后。
  卫太后对锦罗有着特别的好,一直让月牙儿深感怀疑,即便是锦罗自己,也觉着奇怪,想卫太后何等尊贵,什么人物没见过,却对一面之缘的锦罗好的有些过分,且她看锦罗的眼神,完全不是看一般臣妇的样子。
  终于,锦罗自嘲的暗笑,自己怎么可能是卫太后的女儿,怎么可能是公主殿下呢,一定不是的,她又问张万寿:“张老爷还知道些什么呢?”
  拿人手短,张万寿摸了摸袖子里的荷包,认真的想啊想,想起来了,道:“当时是凤舞镇白大嫂给两个孩子接生的,而两个孩子被掉包之后,那白大嫂也突然消失无踪,我怀疑是她帮着做下了那缺德事,你们可以去找她问问。”
  这个人,是查清身世的关键,锦罗得到这一消息非常高兴,郑重谢过张万寿,感觉从他这里再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告辞而去,也没回鸿门客栈,而是直接又返回凤舞镇,只是等他们到了凤舞镇一打听,却说那白嫂子,即当年的收生婆,不久前给人杀死在鸿门客栈旁边的胡杨林中。
  死了?锦罗心底一沉,至关重要的人没了,该如何查下去?
  魏武道:“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客栈吧,天色已晚,您也累了一天,回去商量下,看看到底怎么办。”
  锦罗点了下头,于是三人返回了鸿门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