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章 禅位
李绶想禅位之事早有了序幕,为此还让卿公度每日陪伴李元一临朝观政,朝中大臣一直议论纷纷,认为李绶身体康健也非七老八十,这种情形下禅位很是耐人寻味,李绶禅位的理由是,他十岁登基,案牍劳形几十年,退下来是想把余生付之诗词书画山水田园,也就是颐养天年,大家只以为即使真的禅位也不会这么快,这事却说发生就发生了,朝野上下,措手不及。
卿寒山拿着卿公度留给他的书信正想向李绶替儿子告假,锦罗离开王府的事他也听说了,也知道儿子是去寻找媳妇,只是等他见上朝之后,却听李绶下旨禅位,他便知道朝中必然发生震荡,没等李绶下旨宣卿公度,他下了朝赶紧回家,集齐家中侍卫,分成几队,有在城中搜寻卿公度的,有把守京城四大城门以防卿公度出城的,还有追出城去的,怕的是卿公度已经离开京城一夜。
所以,没多久卿公度就给王府侍卫找到,并转述卿寒山的话,李绶禅位,恐有人趁机兴风作浪,朝中不可无他。
卿公度听闻亦是有些震惊,突然间陷入情义两难的境地,情当然是指锦罗,想锦罗再怎么聪明,也总归是个小女子,又不会功夫,还美貌,一旦在路上遇到麻烦,何以解决?
义当然是指李绶,朝廷待卿家不薄,以异性封王,还是世袭罔替,李绶更是非常倚重他们父子两个,这样的时刻他就该守在李元一身边,那本就是他该尽的责任和义务。
于是,他当即决定:“魏武,你去鸿门关。”
魏武也知道他一准是走不成了,领命:“是,小人这就动身。”
言罢便翻身上马,刚想扬鞭,卿公度一把抓住他的缰绳,仰头看去:“魏武……”
想叮嘱的话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处说起。
魏武了解他心里所想,郑重承诺:“世子放心,小人在,世子妃安然,小人不在了,世子妃亦是安然无恙。”
卿公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微微一笑:“你也一定要安然回来。”
魏武使劲点头:“遵命!”
卿公度啪的拍了下他的坐下骑,魏武便飞驰而去。
卿公度静静的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只等最后消失无踪,方收拾下心情,翻身上马,直接去了皇宫。
此时宫内闹得沸反盈天,一波人是以淑妃锦粟为首,对李绶突然禅位很是不满,觉着李元一根本还没到有能力执政的时候,于是李绶不得不妥协,只把皇位传给李元一,玉玺乃至军政要务他仍旧一手把持。
另一波人是以卫皇后为首,觉着李绶既然禅位,就给彻底放权,玉玺都不交出,只给了李元一一个有名无实的皇位,与其如此,还不如不给,于是李绶又做了让步,允许李元一参与朝政,也就是说,朝中大小事务,需由他和李元一同时点头,方能成形。
如此,两拨人总算都暂时平静下来,而明天,即是李元一独自上朝的日子,他一阵欢喜,又一阵彷徨忐忑,高喊着:“卿公度呢?卿公度哪里去了?”
卿公度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进宫后直奔朝阳宫,李绶说过,等李元一登基后,他仍旧住颐和宫,把朝阳宫给李元一住,卿公度到了朝阳宫后,执事太监见了他立即道:“哎呦我的世子,您总算来了,太子,啊不,是皇上正宣您呢。”
卿公度匆匆进了内殿,见李元一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地上走来走去,金砖地面铺着厚厚的波斯毯,那明黄色的九龙袍如金光闪来闪去,李绶下旨禅位之后,便脱下了身上的九龙袍给李元一穿上,如此,李元一便正式成为大齐皇帝。
卿公度行三叩九拜大礼:“臣卿公度见驾来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元一双手相搀:“爱卿快起来,爱卿回来朕就放心了,不然朕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呢。”
卿公度心里感叹,刚刚登上皇位,他就一副轻车熟路的架势,原来这个皇位,还真的有着飞不寻常的诱惑力,李元一一定是之前就演习无数次了,方能这么熟练的驾驭,卿公度道:“皇上无需担心,皇上的天子,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怕什么呢。”
言下之意,谁敢说三道四,即可定为以下犯上,身为皇帝,金口一开,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便有了应得的下场。
李元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叹了声:“旁人是朕是不怕的,后宫那些女人,再怎么说都是太后太妃,朕还是要以尊长来对待。”
李绶禅位,成为太上皇,卫皇后随之成为卫太后,锦粟随之成为苏太妃,李元一此言其实是单独针对锦粟的,不好明说,于是让卫太后做了陪衬,且他知道锦粟是卿公度夫人的姐姐,也恐卿公度偏袒。
卿公度焉能听不明白,道:“皇上,大局已定,谁都不会说其他的,因为,说了亦是无济于事。”
李元一含笑点头:“爱卿在朕身边,朕便可高枕无忧了。”
卿公度恭敬垂头,然他的心早已分割出去,惦念妻子锦罗,希望魏武尽快找到锦罗,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锦罗带回来。
总算,宫中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卿公度依旧每天伴着李元一临朝,这回不是听政了,而是执政。
新皇登基,普天同庆,惯例是大赦天下,并赈济灾民,还相应的减免了一些税负,于是百姓交口称赞,最近这些日子,大家都如同过年般开心。
李元一登基,难过的不单单是锦粟,而锦粟已经卧病在床,知道李元一登基后,自己的儿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绝望直接把她极快,病恹恹的茶饭不思。
李元一登基难过的还有乔氏,当年她努力把女儿推到李绶身边,就是希望有一天锦粟能位主中宫,然后皇后、太后的一路升上去,那个时候,苏家会更上一层楼,荣耀便是登峰造极。
然而,李绶禅位了,李元一成为真正的皇帝,秦王李元次没有机会了,乔氏先是惊愕:“怎么会?”
锦粟常说,李绶很喜欢李元次,觉着李元一阴柔有余而刚气不足,不足以震慑天下,乔氏还以为早晚能改立太子呢,不曾想大局已定。
她接着怒骂:“说到底还是卿家不肯帮锦粟,当初锦罗嫁过去,觉着咱们是亲戚了,那靖北王和世子在朝中有权有势,有他们的帮衬,秦王早晚会对太子取而代之,可是卿寒山和卿公度父子两个,却帮着姓卫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吃里扒外。”
她最后哭道:“锦粟受了这样的打击,不死也丢了半条命,不行,我得进宫去看她。”
于是,她真就进宫来了,因为锦粟抱恙的事很快传到卫国公府,并宣见乔氏。
进宫之后,乔氏和锦粟母女相见,锦粟打床上欠了下身子唤了句“母亲”,就无力的倒了下去。
乔氏碎步跑上前,着急下礼数都忘了,握着锦粟的手道:“怎么说病就病成这个样子了?”
旁边的宫女忙道:“太医已经来请过脉,太妃是急火攻心。”
乔氏恍然,原来女儿已经成为太妃,年纪轻轻就成为太妃,她除了唏嘘,不知该说什么。
锦粟有气无力道:“母亲切莫担心,女儿这病来势凶猛,去势必然也迅猛,说好也就好了。”
乔氏长叹,心道只要李元一在位,你的病就难好,忽然想起卿公度,气道:“都是因为那个卿公度……”
锦粟不方便出声,给她递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
乔氏会意,改口道:“因为世子,锦罗离家出走了。”
锦粟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乔氏欲言又止。
锦粟立即屏退了所有宫女,待只剩下母女两个,她又问:“锦罗为何离家出走?”
早有宫女给她看座,乔氏坐了下来,叹息一声:“锦罗知道她的身世了。”
锦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隐隐感觉出什么,毕竟锦罗长的不像苏寓也不像乔氏这事,苏家阖府皆知,所以锦粟道:“锦罗的身世?锦罗她不是,我的六妹吗?”
乔氏苦笑:“她又美貌又狡诈,怎么会是你的六妹我的六女,她的美貌和狡诈不是像她亲爹就是像她亲娘。”
锦粟撑着坐起:“母亲的意思,锦罗是你们收养的?”
乔氏冷笑:“我又不是没有女儿,作何收养她呢,她不是我收养的,而是……说来话长。”
于是讲起了十六年前发生在鸿门关的那件事,亲生儿子不知下落,自己却把仇人的女儿养了十六年,当初一是为了蒙骗苏寓,二是想,或许锦罗的生母会思念女儿,从而把两个孩子再调换回来,可谁知她苦苦等了十六年,至今没能如愿。
锦粟听罢惊叹:“老天,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乔氏道:“而今锦罗已经知道身世,大概是去寻找她亲娘了,哼,瞧见没有,我养了她十六年,一旦得知还有个亲娘,立即去找了,不是白眼狼是什么,也就你爹和燕安糊涂,给那个小狐狸精迷惑,一个就对她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另个,不说也罢,说出来丢人现眼。”
锦粟虽然早就离家,但家里的事她也不是一无所知,道:“母亲的意思,燕安喜欢锦罗?”
乔氏啐了口:“真是冤孽,岂止喜欢,简直着迷,燕安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他对锦罗的好超出了一个哥哥该有的本分,再说锦庄锦施锦环锦曦都是他妹妹,他为何对锦罗更好呢?还不是他知道锦罗根本不是他的妹妹,所以才有了那种心思,当初若不是我看的紧又给他成亲早,说不定他会闹出什么笑话出来。”
锦粟见母亲气得脸色都变了,劝道:“燕安有分寸的,再说锦罗既然不是我们的亲妹妹,燕安喜欢锦罗也无妨。”
乔氏眼睛一瞪:“无妨?锦罗可是我仇人的女儿,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娶仇人的女儿呢,说不定将来我能够找到念安,与锦罗的生母,那个恶女人,会对簿公堂的。”
忽然发现一味说自己的事了,就挥挥手:“行了,不说这个,说说你,太子已经登基,你打算怎么办?”
锦粟半天没有吭声,目光也逐渐迷离起来,良久方无力道:“我能怎么办,木已成舟,除非……”
听话音,像是此事还有转机,乔氏忙问:“除非什么?”
锦粟默然不语,像是在沉思,想了又想,方低声道:“除非李元一马上突然死了。”
乔氏吓得一抖。
锦粟倒是非常平静:“李元一之前不是中毒过么,如果他再次中毒,并驾崩,而他还没有大婚,也就没有子嗣,后继无人,接下来便有两种可能,一,太上皇重新坐上皇位,元次,就会被立为太子,二,那个李元一没了,太上皇也说不定直接下旨让元次继位呢。”
乔氏就是嘴巴厉害,遇事还是有些胆怯,道:“这事可是太大了,太妃还是三思吧。”
锦粟哼的冷笑:“也不是没有另外的法子,若是卿公度肯帮忙,此事还是有余地的。”
乔氏忙问:“你想卿公度怎么做?”
锦粟道:“很简单,太上皇现在还没有把玉玺交出来,就说明他对李元一还不完全放心,而朝中大事也都是太上皇做决断,李元一不过是个傀儡皇帝,只跟着太上皇点头或是摇头罢了,他本就无能,卿公度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假如稍微在太上皇跟前或是那些重臣跟前说几句公道话,太上皇说不定就收回旨意,李元一也就不是什么皇帝了。”
乔氏边听边点头:“这个,或许可行。”
忽然想起另外一事:“不好,卿公度已经知道锦罗不是我亲生的女儿,他还会帮咱们吗?”
锦粟目光凌厉:“母亲,您可是养了锦罗十六年,再说当初都是锦罗的生母害得咱们骨肉分离,莫说您惦记三弟,连我都开始惦记了,是锦罗对不住苏家,卿公度是锦罗的丈夫,锦罗欠苏家的,他难道不该偿还一下吗?”
乔氏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这就去找卿公度。”
抬腿想走,锦粟喊她:“母亲可知卿公度在何处?他在朝阳宫呢,母亲莫不如先在宫中住下,然后寻找机会,早晚会见到卿公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