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章 各取所需

  最后,苏寓和乔氏仔细商量过,决定把寻找念安的事秘密进行。
  秘密进行当然就不能经官,乔氏说,当年燕安知道在鸿门关发生的一切,想燕安当时已经十岁,跟在乔氏身边,当然会记得当年的一切,所以苏寓找来燕安,问他对此事的意见。
  是次日,锦罗已经回了王府,苏寓在书房独坐看书,燕安来了,先给他请安,再问:“爹找我?”
  苏寓缓缓放下书,缓缓站了起来,未开口呢,先一声长叹,朝书房的门努努嘴,燕安会意,去把门关上,也顺手把窗户也关了,反身回来,笑了笑:“爹你怎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大事吗?”
  苏寓点头:“当然是大事,是有关念安的事。”
  燕安愣住,念安这个名字当时还是他取的,后来念安换成锦罗,锦罗的名字也是他取的,但念安的事乃至名字,除了乔氏还有当时陪在乔氏身边的田嬷嬷,也就只有他知道了,而今苏寓说出念安,燕安即知道,母亲已经坦诚了十六年前的一切,既然真相大白,他也无需忌讳什么,就道:“爹是准备告诉锦罗这件事吗?”
  苏寓摇头:“不是,我是想你往外面找些高人,寻觅你弟弟念安的下落。”
  燕安道:“我其实一直想寻找弟弟的,可又怕为此母亲不高兴,既然这事已经说出来了,寻找念安,是我身为大哥的责任,可是爹,既然寻找念安,就该把锦罗的身世也告诉她。”
  苏寓却摇摇头:“不能告诉锦罗。”
  燕安讶异:“爹,为何?”
  苏寓回椅子上坐了,扫了眼面前摊开的书,那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锦罗的字,是关于阅后之感的,这也是锦罗在向他借书看的时候,他告诉锦罗所做的,他不怕给书弄乱弄脏,希望锦罗看过书之后,能有自己的体会,而不是附庸风雅装装样子,对于这个女儿,他倾注了太多的希望,还有爱,所以,他不肯告诉锦罗的原因有二,一不想锦罗知道难过,二来,他也不舍锦罗,燕安问,他道:“太突然了,我怕锦罗接受不了。”
  燕安却不这么认为:“锦罗已经长大,且又出嫁了,瞒了她这么久,应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怎知锦罗就不想找到亲生父母呢。”
  苏寓脸色一沉,哼了声:“她那个亲娘,若是个好母亲,就不会弃她于不顾,而偷了你弟弟念安。”
  燕安有他理解的方式:“或许锦罗的亲生母亲有苦衷呢。”
  苏寓很是不屑:“再怎么也不能抛弃自己的女儿,总之那不是个好女人,何必让锦罗回到那种女人身边,再说,一旦让锦罗知道她是给亲娘抛弃的,你不觉着这太残忍了么。”
  燕安力争:“若是找到念安,等念安回来了,爹还不准备跟锦罗说吗?横竖早晚都是说,还不如现在说呢,省得到时让她感觉突然。”
  苏寓半晌无语,最后道:“到时候再说吧。”
  最终他还是没同意,燕安也就不再啰嗦,转而又商量了下如何寻找念安,燕安就离开书房回到燕栖堂。
  回到家里他就钻进自己的书房,不停的在地上踱步,来回的走,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神情,像是惊喜,更多是彷徨。
  玉琢公主很是无聊,听说他在书房呢,就过来找他顽,他正心烦意乱,好说歹说,总算把玉琢公主哄走,锦环又来了,对于这个近乎疯疯癫癫的妹妹,他一向不爱多管,正想告诉丫头说自己身上不舒服不见任何人,锦环却自己推门而入:“大哥,我有事找你。”
  燕安立即换上一副笑面:“四妹有何事?”
  锦环噘着嘴:“还能有什么事,就是那个锦罗,她已经出阁了,作何三天两头回家来,她自己不要脸也就罢了,别让王府的人说爹娘没有教好她,一个嫁出门的女儿,不在夫家好好过日子,总往娘家跑,不知底的,还以为是爹娘要她回来的呢。”
  她没开口,燕安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对于她,每天骂锦罗几句成了必修课,也为此燕安才逐渐厌恶起来,可毕竟是亲兄妹,即使不是一个母亲,也还是一个父亲呢,同姓着苏,燕安唯有虚与委蛇:“锦罗说有事找父亲。”
  锦环狠狠的啐了口,那泼辣的样子,完全不似一个大家闺秀,气道:“她已经嫁人了,她不再姓苏,找爹能有什么事,该不会是向爹要银子去挥霍吧。”
  燕安感觉,这个苏家四小姐所说的一切,还不如自己的女儿午儿条理清晰,也就是都是废话,锦罗出嫁时,自己送给她那么多嫁妆,她会没银子用?还有,卿家又是什么门庭,卿公度又是什么身份,卿公度的食邑即使有百多个苏锦罗也挥霍不完,更何况锦罗是皇上下旨册封的一品夫人,她也是有俸禄的。
  燕安心中有事,不想和锦环啰嗦,就道:“四妹你先回去,我等下要出去办点事,你若真的有事找我,晚上再来,晚上我一准回家。”
  说完,不等锦环再想说什么,他就喊人备马。
  锦环悻悻然离去,燕安也简单拾掇下自己,然后往外面去找父亲口中的高人去了。
  在京城,有这么一种行当,专门为人寻找丢失的亲人、物事,当然,也为人寻找逃遁的仇家和寨主,从事这种行当的人全部功夫高深,还有着特别敏锐的目力和听力,换句话说,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洞察力超强,消息灵通,但有一点,这一行当不单单麻烦多风险性也大,所以收费极高。
  燕安之前听说过这些人,但不知其买卖铺子所在,站在街上找了一会子,没找到,于街上拦住一老者询问:“老人家,你可知道那个专门为人寻找失踪亲人的镖行在何处?”
  老者倒是挺热心,将手一指左面:“那条街上有个乘风镖行,是专门找人的。”
  燕安刚想谢过,老者又将手往右面一指:“那条街上有个威远镖行,是专门替人押送货物的,但不知你要去哪个镖行。”
  威远镖行,燕安知道是季舒澜的买卖,而他要找的,应该是乘风镖行,谢过老者,刚想牵马往左拐,忽然,他停下了,念安和锦罗当年给人做了掉包,苏家除了乔氏独独他知道,而也正是因为知道锦罗并非自己的亲妹妹,所以,等锦罗出落成亭亭玉立倾国倾城的少女,他对锦罗的感觉就起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乔氏疏于对锦罗的照顾和管教,而他肩负起父母的责任,日日伴着锦罗,这感觉越来越明显,只等苏寓和乔氏张罗给他定亲时,他很是抵触,那时他才发现,对还很幼小的锦罗,长生了某种感情上的依赖。
  最后,他还是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叶纤云,等叶纤云过了门,他也由少年成为男人,非但没有因为叶纤云的关爱和仰慕从而忽略锦罗,反而那感觉越来越深沉,多年后,锦罗也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裴晏定了婚,就在锦罗订婚的那天,他喝了个酩酊大醉,哭着笑着,一个人在书房闹得尘烟四起。
  然后,裴晏的父亲裴泰远因为曾在反贼陈王李绍府中做过几天幕僚,李绶下令黜免了裴泰远文渊阁大学士之职,同时将裴泰远打入监牢,裴家,从此家道中落,苏寓明哲保身下,就将锦罗和裴晏的婚约解除了,明知自己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他还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不料,没多久一直嫁不出去的锦环抛绣球招亲,因发现接到绣球之人穿戴寒酸,以为是个潦倒的穷鬼,乔氏反悔,就让锦罗替锦环出嫁,他再次陷入无尽深渊。
  锦罗出嫁了,嫁入威名赫赫的靖北王府,他又恨又怨,也还是倾其所有的为锦罗打点了嫁妆,使得锦罗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可他对锦罗的感情没有一点点减少,明知一切都尘埃落定,他还是做梦般的怀着期冀,至于能不能和锦罗有个美满的归宿,其实他也知道这希望渺茫,但就是抑制不住这种幻想。
  得知锦罗和念安的事已经不再是秘密,他的心里又开始欢呼雀跃,觉着从此后再不必偷偷摸摸的喜欢锦罗,因为锦罗不再当着他妹妹的名声,可是苏寓却不准把此事公开,只要他偷偷的寻找丢失的念安。
  老者无心的说出往右走是季舒澜的威远镖行,他突然想起了季舒澜曾和怀安闹的很不愉快,但他同时也想起了季舒澜和锦罗的传言,听说季舒澜对锦罗怀有别种心思,也就是喜欢锦罗,他略加思索,就放弃去乘风镖行,改去了威远镖行。
  等他进了镖行的大门,某个镖师迎上来,见他穿戴不俗,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热情招呼:“这位爷,想托镖?”
  燕安摇头:“非也,是想你们帮着找人。”
  那镖师摇头笑了:“抱歉,咱们镖行只做走镖的买卖,不兼找人,爷若是想找人,该去……”
  没等说完,有人喊过来:“怎么回事?”
  那镖师一回头,见是东家季舒澜,忙走过去道:“回总镖头,那个人想找人,可咱们镖行不干这个营生。”
  季舒澜遥遥看向燕安,燕安与怀安兄弟两个有几分像,而阳光下,季舒澜一个错眼,以为是怀安呢,自打上次他把怀安高上公堂,怀爱记恨他,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两个人浅浅的朋友缘分,就此而中断,他怕是怀安过来寻仇,腾腾走过去,发现不是怀安,拱手,客气的道:“阁下高姓大名?”
  燕安略加迟疑,本不想说出自己真实姓名的,可是一想到要找念安,务必要说出很隐秘的一些事来,以给对方做线索,所以他也拱手还礼:“在下苏燕安。”
  季舒澜微微一怔:“苏燕安,这名字听着恁地耳熟。”
  自己名声在外,燕安颇有些自负,补充道:“卫国公府苏燕安。”
  因与怀安一字之差,所以季舒澜才说耳熟,听他自报家门,季舒澜心底悠然一颤,不是想到了怀安,而是想起了锦罗,说来他与锦罗很久未见了,托付莫逆之交风霄龙几次去找锦罗,怎奈风霄龙得知锦罗已经嫁人,就不肯再去叨扰,最近季舒澜正琢磨如何再次兴起风浪,搅一搅卿公度风平浪静的日子,刚好,锦罗的大哥燕安来了,他一笑:“在下是威远镖行总镖头季舒澜,苏大少爷想托镖?”
  燕安当然猜出他是季舒澜,摇头:“不是托镖,是找人,可你的镖师说,你们只管押送货物,不管找人。”
  听说他想找人,季舒澜鬼使神差的多问了句:“苏大少爷想找谁?虽然我这镖行不做那个营生,但看在锦罗的面子上,或许我能无偿帮苏大少爷呢。”
  看在锦罗的面子上,燕安心里冷笑,极度厌恶季舒澜的这句话,但还是佯装非常高兴的道谢:“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要找的,是我的弟弟,当年……哦,这里说话方便吗?”
  看他一脸神秘,季舒澜也起了兴致,用手往客堂上请:“里面说。”
  于是,两个人进了客堂,分宾主落座,季舒澜又让人上了茶水,接着屏退了所有人,拱手而笑:“苏大少爷可以说了。”
  燕安也有些犹豫,毕竟苏寓不准将此事对外宣扬的,可他有他的打算,所以心一狠,道:“其实在下的六妹,就是苏锦罗,根本不是在下的亲妹妹。”
  卫国公府的秘密,本就让季舒澜吃惊,又关系到锦罗,更加震惊:“苏大少爷的意思,锦罗不姓苏?”
  燕安点头:“对,锦罗不姓苏,当年有人把她和在下的亲弟弟做了调换,这件事虽然过去十六年,可家父家母一直念念不忘,想找回弟弟,以慰藉他们的思儿之心。”
  将这种秘密说出来,还是对个外人,还是曾经与苏家发生不愉快之事的外人,燕安为一己之私,可见,感情使人丧心病狂。
  而比他更丧心病狂的是季舒澜,听闻锦罗不是卫国公的女儿,他一阵激动,假如锦罗的身份曝光,不知靖北王府还能不能容下锦罗,毕竟高门大户都是很注重门当户对的,一旦卿家不容锦罗,自己,可就有机会了,所以,季舒澜高兴莫名,威远镖行明明不做乘风镖行的营生,他却大包大揽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们镖行吧。”
  燕安一乐,缓缓抱拳。
  季舒澜更是眉目含喜,抱拳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