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章 仇人相见
月牙带着张嬷嬷走了进来,道:“六小姐,瑜少爷不知为何哭闹不止。”
锦罗搁下书,看张嬷嬷:“怎么回事?”
张嬷嬷满面焦虑:“老奴也不知道,瑜少爷就是不停的哭,睡也不睡。”
锦罗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问:“有没有发热?是不是染了风寒?沐浴过了吗?难道是暑气太盛惹的?饿了?渴了?该不会是你做针黹活计时乱放针啊剪子啊,弄伤了他?”
张嬷嬷连连摆手:“在这里,老奴不愁吃不愁穿,哪里还用做针黹活计呢,更不敢把针啊剪子啊乱放,瑜少爷没发热,也不像是暑气惹的,宵夜提前吃了,茶水就在床头呢,老奴觉着,瑜少爷,瑜少爷……”
锦罗一转身:“有话直说。”
张嬷嬷垂头:“是,老奴觉着,瑜少爷像是想娘了。”
锦罗一怔,忽然想起,该是姐姐的三期了,自己也不是很忙,怎么就忘记这件事呢,抓过衣裳披上,待来到西厢,远远的就听见瑾瑜仍旧在哭,只是声音不大,像是哭累了的样子,而同样年幼的桑柔正在哄着劝着:“弟弟莫哭,母亲没了,还有姨母呢。”
瑾瑜抽噎着:“可我想娘,我想回家去看看娘。”
小家伙这句话,直接把桑柔也弄哭了:“傻弟弟,娘没了,你去哪里看娘?”
瑾瑜突然止住哭,一本正经道:“我想回家去看娘。”
桑柔哭的很压抑,大概是怕给人听见,小声劝着:“娘不在家里,你好好睡觉,等姐姐长大了,带你去给娘扫墓,那时你就能看到娘了。”
瑾瑜很是固执:“不对,娘在家里,我晌午睡觉时梦到娘了,娘就在家里,还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呢。”
锦罗就站在窗下,静静的听了一会子,听里面姐弟两个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这才走了进去,见桑柔和瑾瑜抱在一处,那场景,锦罗的心像给什么抓了下似的痛。
听见脚步声,桑柔忙松开瑾瑜,到底是年长几岁,小姑娘懂事的向锦罗行礼:“见过姨母。”
瑾瑜眼角挂着颗大大的泪珠,呆呆的看着锦罗,不知所措。
锦罗蔼然一笑,过去先轻轻的抚了下桑柔的头,然后坐在床边,柔声问瑾瑜:“告诉姨母,怎么哭了?”
桑柔很机灵,怕弟弟说了实话让锦罗不高兴,毕竟他们现在给锦罗收养了,她觉着思念母亲就是藕断丝连,不应当,于是替瑾瑜道:“大概,做了恶梦吧,姨母不必担心。”
锦罗抓起瑾瑜抱在怀里,在他的额头轻轻吻了下:“是想娘了?”
桑柔一怔。
瑾瑜到底还是小,点头道:“是,瑜儿想娘了,瑜儿想回家去看娘。”
桑柔呵责他:“跟你说过,娘不在了。”
瑾瑜坚持:“娘在家呢。”
桑柔无言以对,只怯怯的看向锦罗。
锦罗却道:“好,姨母现在就带你回去看娘。”
桑柔吃惊的不知该说什么,而月牙儿周身突然起了一身冷汗,脸色都变了,声音也抖了:“六小姐,瑜少爷还小,童言无忌,乱说的,你怎么也当成了。”
锦罗莞尔一笑:“瑜儿说姐姐在家,那她一定在家,去叫人备车吧。”
月牙儿不好拂逆其意,唯有让丫头往后面的马号叫了车,而锦罗和瑾瑜也已拾掇齐整,还带着桑柔,也有几个随身伺候的丫头,在侧门上了马车时,月牙儿忽然想起:“六小姐,世子不在家,叫魏将军跟着吧。”
锦罗摇头:“不必,兴师动众的,恐又招人口实。”
遭人口实,月牙儿知道她担心的是宓氏,可月牙儿还担心另外一桩:“奴婢怕杜铭锡……”
欲言又止,锦罗一笑:“怕他继续为祸?姐姐姐夫都不在了,他还能怎么兴风作浪。”
月牙儿道:“话虽这么说,就怕他招惹六小姐,奴婢发现他每次见了六小姐,眼神都不对。”
锦罗冷哼一声:“我还怕不招惹我呢。”
月牙儿不知她这话的用意,见她镇定自若,也只能由着她了。
车到了侯府,现在来说,已经不能称之为安远候府了,杜铭钰犯了案子,李绶下旨罢黜了他的官职,同时褫夺了其父的侯爵,所幸李绶念在锦粟的面子上,没有将杜家其他人株连,也没有抄家和收回侯府的宅院,所以,杜家人仍旧住在这里,只是门上的匾额已经从“安远侯府”该为“杜府”,能够称之为府,是杜家还有人在朝为官,锦罗看着那朱红的大门已经改成普通官宦人家的门,感慨万千,锦庄拼死维护的东西,终究还是没有护住。
月牙儿扣门,门子懒洋洋的问了句谁,月牙儿道:“柔小姐和瑜少爷回来了。”
门子一下子把门打开,愣愣的看着两个孩子:“这会子还回来作何呢?”
锦罗感觉他话中有话,道:“这是他们的家,他们随时可以回来。”
门子东张西望,神色凄惶,叹口气:“老侯爷巴巴的从牢里捎了话回来,说不让小小姐和小少爷回家。”
杜铭钰的父亲还在,因其教子无方,又有纵容和包庇杜铭钰的嫌疑,所以李绶下旨抓了他,于牢中服刑,修河堤做苦力,心中唯一惦念的就是孙子孙女,听说两个孩子给锦罗收养了,他非常高兴,特别交代,不准两个孩子再回杜家。
锦罗很是诧异:“老侯爷,为何这么说?”
门子摇头:“回世子妃的话,小人不知。”
锦罗道:“今晚已经回来了,就让他们去看看吧。”
门子能说什么,只将锦罗等人往府里请。
住过几天,锦罗对此并不陌生,带着两个孩子来到锦庄的住处,因为锦庄的死,这宅子已经被视为不详之地,所以现在已经空置下来,既没人住,当然不会点灯浪费,所以到处都是黑洞洞的,月牙儿抱紧双臂,颤声道:“六小姐,真的要进去么?”
锦罗点头:“当然。”
王府的这些丫头也知道此处死过人,所以也是心惊胆战的样子,提着纱灯的手都在发抖。
倒是桑柔和瑾瑜,仍旧像往常一样,瑾瑜更是突然冲了出去,跑到最前头一把推开房门,喊了声:“娘,瑜儿回来了呀!”
锦罗心一紧,暗暗发誓,如果自己将来有了孩儿,无论发生什么,断不会弃他们而去,要坚强的活着,还要长命百岁。
进到房内,一切如初,瑾瑜又喊了几声:“娘,娘……”
没有回应,小家伙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当他再喊一声的时候,锦罗答道:“瑜儿,娘在这呢。”
瑾瑜猛一回头:“你是,姨母。”
锦罗笑了笑,拉过他搂在怀里,轻声道:“你娘因修炼成仙,已经飞升而去,她的魂魄却留在了姨母这里,也就是说,姨母和你娘,如今成为一个人了,你仔细看看,我像不像你娘?”
诚然,她和锦庄不怎么像,但因为已经给了瑾瑜一个概念,小家伙认认真真的把她端量,就发现她和自己的娘真的是十分像,小家伙突然乐了:“姨母,你真的是我娘?”
锦罗点头:“当然是了,不然我为何会这么疼爱你和姐姐,这世上除了娘亲,谁会这么疼爱你们呢。”
瑾瑜真的信了,一下子搂住她,高兴的喊道:“娘,娘……”
锦罗就一声声答应着。
他们如此之状,感染了桑柔,小姑娘也过来扑进锦罗怀中,怯怯的唤了句:“娘。”
锦罗同样应着,心里想着,二姐,我一定会把你的孩子抚养长大成人,女儿,就嫁个好男人,儿子,就功成名就!
不虚此行,找回了母亲,两个孩子非常开心,锦罗趁机道:“走吧,咱们回王府。”
瑾瑜天真的问:“既然姨母已经成为娘亲,为何还要回王府呢?”
这是个问题,锦罗略微想了想,道:“因为母亲又嫁给了卿家世子。”
瑾瑜愕然相向:“娘,你改嫁了?”
锦罗登时愣住,须臾,咯咯笑了起来,月牙儿也笑,那些丫头们也给小家伙天真无邪的话逗乐了。
止了笑,锦罗郑重道:“不是改嫁,而是母亲已经投胎转世,上一世嫁给了你们的父亲,这一世嫁给了卿家世子。”
好说歹说,总算糊弄过去。
又忽然想起今日是锦庄的三期,来时也已经备下了香烛等物,于是决定就在这院子里祭奠下锦庄,横竖此处空无一人,刚让丫头们摆好香案,突然听见有人喊:“谁?谁在这里?”
这声音,恁地耳熟!
锦罗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是杜铭锡,举目看,果然是杜铭锡迈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管家崔三,见是她,杜铭锡惊喜的瞪起了眼珠子,然后眉开眼笑的蹭了过来,一副馋涎欲滴状:“哎呦喂,这不是弟妹么,怎么大晚上跑来了,来了也不告诉我,我好设宴招待弟妹啊。”
锦罗冷冷的扭过头:“我来祭奠下姐姐。”
杜铭锡咯咯笑着,笑得锦罗浑身不自在,他却非常开心:“人都死了,弟妹你节哀。”
他不说这个,锦罗几乎忘了,锦庄看着是自杀,其实就是死在这个恶人手中,即使杜铭钰有错,锦庄又有什么错,你杜铭锡帮则帮,不帮也不必以那种龌龊的事来要挟,锦罗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冷冰冰道:“不需你来操心。”
杜铭锡恬不知耻的凑过去:“你是我弟妹,我能不操心你么。”
锦罗侧过身去不看他:“对了,你不是说你那小妾的事过去之后就把我家二姑奶奶接回来么,这么多天了,怎么不见你去接我家二姑奶奶呢?”
杜铭锡倒也不是骗她,能够娶到卿素之,高攀上靖北王府,杜铭锡何乐而不为,更何况现在杜家已经没落了,他更是想抓住靖北王府这棵大树呢,所以他正有此打算,刚好锦罗说出来了,他就顺势道:“我明天就去接,这事都已经过去了,罪魁祸首苏锦庄已经死了,是时候还卿氏一个清白了。”
罪魁祸首?苏锦庄!
锦罗横眉向他:“你说什么?”
杜铭锡愣了愣,转而笑了:“当然,苏锦庄是你姐姐,你不会高兴我把罪名推到她头上,可你说说,我不把罪名推到她头上,卿氏就洗脱不了嫌疑,你让我怎么办?”
锦罗一甩袖子:“我不管你怎么办,就是不能把罪名推到我二姐头上。”
杜铭锡迟疑下,又笑了,笑的意味深长:“弟妹,你是聪明人,到底是谁杀了我那小妾,你心里清楚。”
锦罗当然清楚,可是锦庄已经死了,人死为大,况锦庄还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若告诉他们锦庄杀了人,两个孩子心里会更难过,那个慈祥的母亲突然变成蛇蝎般的杀人凶手,叫他们情何以堪,所以,锦罗道:“那是你杜家的事,我不清楚。”
杜铭锡却又凑过来,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你应该已经查明是谁杀了我那小妾,否则你怎么去跟我那舅子交代?不是他让你来查的么。”
锦罗往旁边踱了两步。
杜铭锡却逼过去:“怎么,杀人凶犯是你姐姐,你就包庇?反正她已经死了,索性安个畏罪自杀,这样既替卿氏洗脱了嫌疑,她也死的值了。”
当着两个孩子,这样说锦庄,已经不仁不义,如此对待一个死人,更是不如畜生,假如他当初没有那样对待锦庄,或许锦庄不会追随杜铭钰而去,听说了锦庄的死,父亲嚎啕大哭,母亲更是哭得昏死过去,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因为面前这个恶人。
因为对锦庄死的痛,因为可怜两个孩子,因为心疼父母,因为厌恶面前这个男人,所以,锦罗瞬间将一切的一切,都归罪在杜铭锡身上,挥手就是一巴掌,打的杜铭锡脑袋嗡嗡响,眼睛也直冒金星。
“你敢打我!”
杜铭锡恼羞成怒,那天去苏家已经给打了一次,今日见了锦罗其实他是有着非分之想的,想用锦庄杀他那小妾的罪名来威胁锦罗,所以,他再次忍了,狠狠道:“苏锦庄临死跟你说的那些话,有人已经告诉我了。”
锦罗一惊,锦庄临死告诉她的,就是因为想杀杜铭锡,却错杀了那小妾,这事一旦捅出去,于姐姐的名声不利,锦罗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