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章 义兄
卿公度蹙眉问：“你是谁？”
风霄龙傲然答：“我是我。”
卿公度见其态度不甚友好，也懒得废话，一掌拍去，势如利刃。
风霄龙没有硬碰硬，闪身躲开，他这个人虽然天马行空惯了，但也知道深夜闯入女眷房中有些不妥，忙道：“我想你误会了。”
卿公度冷笑：“误会不误会，不是由你来说。”
凌空飞起一脚，风霄龙正不知是继续躲避还是还手，躲避，显得自己无能，还手，自己本就理屈，正踟蹰，锦罗跑了出来，喊道：“夫君！”
卿公度收了招数。
风霄龙微微喘口气。
锦罗过来挽住卿公度的手臂：“此是我义兄，多少年没见，听说我嫁入王府，是以过来相看。”
义兄？
卿公度和风霄龙同时怔住。
锦罗道：“是义兄，几年前，我顽皮，独自溜出家去，在街上闲逛了大半天，后给一不良男人掳劫，差一点出了大事，巧遇这位风大侠，是他救了我，然后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妹。”
卿公度释然：“原来如此。”
风霄龙却吃惊的看向锦罗，心里道，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其实乍然见到锦罗，他已经感觉此女似曾相识，只是那时锦罗还小，而今却已出挑得不敢相认，最初他以为锦罗称他为义兄是为了蒙蔽卿公度，当锦罗简单叙述了当年的那场往事，他才如梦方醒，那一年他刚杀了梁王，给朝廷海捕，正愁不知怎样离开京城，刚好遇到锦罗给一个男人夹着飞跑，锦罗在那男人腋下挣扎喊叫，因是条僻静的巷子，行人稀少，有那么几个路过的，面对这种不平之事，也都选择事不关己远远避之，风霄龙却手起刀落，杀了那个男人救下锦罗。
周遭再无其他人，看着地上那已经死了的混蛋，锦罗吓坏了，连声谢谢都忘记说，扭头就跑。
风霄龙大步追上，一把抓住她。
锦罗使劲挣扎，边挣扎便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说完低头一口咬住风霄龙的手。
风霄龙想甩开她，又怕弄伤她，唯有硬挺着，气道：“你这丫头，恩将仇报，我若与那人是一伙的，就不会救你。”
锦罗松了口，挣扎不出，怒视着：“当我不知道么，你救我是想吃独食。”
吃独食？这是怎么个说法？风霄龙愕然：“……”
锦罗续道：“你杀了他，然后独自去卖了我，就没人跟你分赃了。”
不想他如此误会，风霄龙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小小年纪，知道的不少嘛。”
锦罗得意的哼了声：“后宅虽小，也是个江湖，老子可是老江湖了。”
不必看她的穿着，仅仅是一句后宅，风霄龙即知道她出自大户人家，若是平头百姓，能有避风避雨处已经是福星高照，何谈后宅前宅，不过听她自称老子，风霄龙笑道：“你刚刚说什么？老子？你敢骂我！”
这厮眼睛不大，但很吓人，锦罗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谎：“我的意思，老子是个老江湖，不是我自称老子，而是指李聃，就是那个‘道可道非常道’的李聃。”
风霄龙晓得她在狡辩：“李聃怎么成了老江湖？”
锦罗忽闪下大眼，道：“李聃当然是老江湖，李聃辞官归隐，骑青牛出函谷关，还写了本书，不隐居于家，不为官于朝廷，骑着牛到处走，你说他算不算江湖人呢。”
虽然这解释很牵强，也说得过去，风霄龙放了她，道：“我不管李聃的事，我只告诉你，我和那恶人不是一伙的，当然，我也不是白白救你。”
他说着，把锦罗上下打量。
锦罗吓得连连后退，并东张西望寻找可以做武器的物事，顺手折断旁边一棵柳树的枯枝，指着风霄龙：“原来你不是想卖了我，而是想据为己有，我可告诉你，我已经有了婆家，我未过门的公公还是很厉害的文华阁大学士，他叫裴泰远。”
说完用力一挥枯树枝打来，咔擦，枯树枝断了，好尴尬。
风霄龙觉着她那句未过门的公公怎么听都有些别扭，哼了声：“小小年纪，一肚子男盗女娼，我对你没那个心思，我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原来是为了帮他做件事，锦罗试着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坑？蒙？拐？骗？偷？咱们说好了，我是大家闺秀，我很纯洁，除了坑蒙拐骗偷这几桩，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
风霄龙很想放声大笑，又恐惹来那些巡逻的兵勇，忍俊不禁道：“放心，除了这几桩，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能够保住性命，还能够保住贞洁，何乐而不为，锦罗于是又问：“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
风霄龙道：“做我妹妹。”
锦罗有些害怕：“暂时的？还是永久的？暂时的可以商量，永久的也可以商量，主要你管吃管住管管嫁妆就行。”
这妮子，古灵精怪，倒也可爱，风霄龙道：“我没钱打点你的嫁妆，所以是暂时的。”
锦罗如释重负：“暂时的也得管吃。”
应景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风霄龙一招手：“走，先吃饭去。”
于是，两个人找了家不起眼的饭铺，吃了饭，喝了茶，风霄龙也说明了要锦罗帮他作什么，那就是送他出京城。
锦罗打了个饱嗝，她是第一次吃这种小饭铺卖的吃食，乱糟糟的各种菜蔬大杂烩一锅炖，看着不怎样，吃着却非常过瘾，所以贪食吃多，一边喝茶漱口，一边道：“我晓得你选了这么个小铺子，是怕官兵抓你对么？”
风霄龙却拍拍干瘪的荷包：“是我没钱。”
锦罗登时傻了。
风霄龙却心安理得的继续吃喝。
锦罗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随即谨慎的问：“你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我送你出城？”
风霄龙陷入沉默，半晌朝旁边的一桌客人努努嘴：“听听，就知道了。”
旁边那桌客人在窃窃私语：“听说了吗，风大侠杀了梁王，只因梁王抢了个砍柴樵夫的女儿，你说梁王一把年纪，抢了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这不是糟践人么，所以风大侠把他杀了，但那毕竟是皇上的叔叔，所以朝廷下令缉捕风大侠呢……”
锦罗一拍桌子：“冲这，我帮你！”
风霄龙笑问：“你不怕？”
锦罗反问：“怕朝廷还是怕你？”
风霄龙想了想：“也想怕朝廷也想怕我，一旦朝廷知道你帮了我，会盼你同罪，而我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我又是个大男人，而你是个小姑娘，你不怕出了虎穴又入狼窝？一旦贞洁不保呢？”
锦罗观其表情，是在玩笑，遂放心，大模大样道：“一旦贞洁不保，何妨与你白头到老。”
风霄龙愣住，这个回答，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闲话少说，二人出了饭铺来到城门口，正是申牌时分，出城的百姓络绎不绝，守城的官兵一边吆喝着驱赶牲口似的，一边拿着风霄龙的画像逐个比对。
风霄龙背着锦罗混在人群中，因为官兵检查的很仔细，所以出城就慢，百姓中有些是晨起进城卖米卖菜卖柴卖零零散散的，有些是走亲访友的，眼看太阳西斜，出了城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所以大家都很着急，后头的挤着前头的，涌来涌去，官兵就不停喝令着：“不准乱动！”
锦罗是第一次出城，没见过这阵仗，很是好奇，于是直起身子去看热闹，风霄龙低声道：“你在装病呢。”
锦罗哦了声，急忙又趴在他后背上。
一个一个的查，终于轮到他们了，官兵拿着画像朝风霄龙比对，背上的锦只扫了一眼，随即噗嗤笑了，风霄龙说城门口画着他的像缉捕他呢，可着画像实在不像，很想问问是哪个画师画的，还不如自己左手的功力呢。
风霄龙也感叹，早知画的不像自己，何必用这妮子来帮忙，不过也庆幸顺利通过，可刚走出一步，那官兵却喊住他：“你背着的，是什么人？”
为了顺利出城，风霄龙一副升斗小民的卑微状：“回军爷的话，是我妹妹。”
官兵又问：“你为何背着她？”
风霄龙佯装一脸苦相：“她病了，行走不便。”
官兵很诧异：“她病了，方才还能笑出声？”
是自己失态，锦罗紧紧的趴在风霄龙后背，心口咚咚擂鼓。
风霄龙解释：“不是笑，是小妹病痛呻吟罢了。”
官兵不信，指着锦罗：“下来。”
风霄龙有些为难：“她病着。”
旁边的几个官兵嘡啷亮出兵器，纷纷喝令：“下来！”
风霄龙只好放下锦罗，顺势将锦罗搂在怀里安慰着：“小妹别怕，军爷们只是看一看查一查，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那拿着画像的官兵却一把将锦罗从他怀中拉了出来，然后举着他的画像对着锦罗比对来比对去。
风霄龙又气又想笑：“军爷，画上是男人，小妹是女子。”
官兵哼了声，一副专家的样子：“怎知不是乔装改扮呢。”
风霄龙愕然：“军爷，再锋利的刀也不能将苹果削出枣样来，小妹这身量，这容貌，和那个杀人恶魔大相径庭。”
官兵不听，继续拿着画像比对，还开始动手动脚。
锦罗不免躲躲闪闪：“我是个小姑娘，你看不见吗？”
官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坏笑着：“我看见了，我看你就是杀人恶魔！”
风霄龙差点脱口而出，本尊在此，本尊在此呢！知道那官兵是见锦罗貌美所以起了歹意，不过想借着盘查之名，乘机占锦罗的便宜，风霄龙怒不可遏，见官兵抓着锦罗不放，于是攥紧了拳头，刚想一拳打过去，听锦罗道：“我看你才是杀人恶魔呢，你才是乔装改扮。”
那官兵一怔，随即道：“你胡扯，我怎么会是风霄龙。”
锦罗冷笑：“众所周知杀人恶魔是男人，我是个小姑娘，连我都能变成杀人恶魔，为何你不能呢，我看你这胡子是粘的，你这衣裳是偷的，你这画像，是打城门口揭下来的，你就是杀人恶魔。”
锦罗说话如爆豆，咄咄逼人下，那官兵自知理亏，更兼急着出城的百姓七嘴八舌皆有怨言，而其他的官兵也埋怨，那官兵只好放了锦罗去比对旁人了。
于是，锦罗和风霄龙顺利的出了城。
出了城锦罗也没有立即掉头，而是将风霄龙送出去一段路，为此风霄龙十分感谢，锦罗却道：“没办法，我现在立即回城，怕给那官兵认出来。”
原来如此，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风霄龙讪讪一笑，指着旁边一树下：“关城门还有段时间，坐下歇一歇。”
锦罗也真是累了，同意了他的建议，两个人往树下去坐，刚好是个缓坡，倚着大树，看斜阳洒落，如一地碎金，有牧童骑着牛儿唱着歌，锦罗看过去：“老子。”
风霄龙哂笑：“你又骂我。”
锦罗用手指着那牧童：“我说他，像老子。”
风霄龙释然，却道：“他只是个牧童，老子可是千古奇人。”
锦罗摇头：“你又怎知他不是千古奇人呢，毕竟人不可貌相么，且他还年幼，长大成人，也说不定才学能超越老子呢。”
风霄龙频频点头：“言之有理，正如你，第一眼看见你，我只以为你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小姐，可没想到，你颇有才学，更语出珠玑。”
锦罗咯咯的笑了：“我吗？我才没用才学，我爹说我是脂粉堆里的异类，顽劣不堪。”
风霄龙脱口道：“我就喜欢你的顽劣。”
锦罗笑容一滞。
风霄龙也被自己的话惊到了，扭头看天际残阳如血。
锦罗已经恢复常态，站起告辞：“天色不早，我该回城了，否则就要留宿在外，我爹娘会着急的。”
风霄龙拱手道：“恕我不能相送。”
锦罗道：“明白，你赶紧逃走吧，梁王可是皇上的亲叔叔，你杀了皇上的亲叔叔，皇上一旦抓到你，非将你五马分尸不可，其实五马分尸也不怕，横竖已经死了，也不知道痛，就怕给你个凌迟，那就不妙了，所以你快走吧。”
风霄龙朗声一笑：“其实我也不怕死，而是我还有大事未完成，所以现在不能死，那就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见面，大恩定报。”
锦罗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走了，报恩就不必了，是你先救了我，咱们扯平了。”
说完下了缓坡上了官道，出城的人们时有经过者，她背道而去，走向城门，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你叫什么名字？”
锦罗微微一笑，高声回他：“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语带过。
风霄龙不好追问，望着她那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