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章 夺妻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倍感震惊,从头到尾都是自己错了,错怪了锦罗,怔愣间有些发窘。
年轻时自恃貌美又聪明,更有显赫的家世,以为自己嫁则嫁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给狄清重伤,那是她自觉此生最大的一场错误,几十年都未能愈合伤口也未能平复仇恨,所以更加的心高气傲,一直小心谨慎,不肯再犯错,而今天,听了卿公度的讲述,自己错将救女儿的恩人当成荡妇,况那个恩人还是自己的儿媳,这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她还有疑惑:“那个婚契却是怎么回事?”
锦罗为了救怀安,在舜天府大堂承认自己给季舒澜写了张婚契,为此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卿公度解释说是别有用心之人的计谋,宓氏却一直耿耿于怀。
卿公度道:“那是锦罗为了救玉祯,不得不用的手段,其实我只是让她去知会季舒澜我不能赴约,可她一心想把玉祯救出来,她是为了玉祯,更是我为了我和卿家,因为玉祯是我的妹妹,是卿家人,而她,是卿家的媳妇。”
宓氏顿时目瞪口呆:“是,是为了救祯儿?”
卿公度道:“锦罗的方法或许错了,她毕竟年轻,少不更事,没思谋太多,但她的用意是好的,不过这种行事不拘小节的作风,倒是她的可爱之处,母亲若怪,就怪我吧,我就不该让她去御丰酒楼见季舒澜,否则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宓氏缓缓端起茶杯,呷了口,突然咚的放在炕几上:“她是有错,怎么能写那劳什子呢,你错的更离谱,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娘也就罢了,连你父亲也不告诉,假如你告诉了我们,由我们出面,哪里会发生这么多事。”
卿公度老实认错:“是儿子错了,儿子只是不想您和父亲担心,这也是我明知您一直误会锦罗,也不说实话的缘由,可是今天,我若再不说实话,我以后,无法面对锦罗。”
宓氏蔼然看着儿子,语气也柔和了些许:“行了,你也不用自责,说来说去,都是那个季舒澜可恶,他老子当年犯了重罪,即使你不杀,季昌也得死,或许死的更惨,里通敌人,当得凌迟,死在你手里已经是季昌最好的死法。”
卿公度轻轻一叹:“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感情上,季舒澜放不下也不足为奇,杀父之仇,换做是哪个儿子,又能轻松放下呢。”
宓氏一拍炕几:“无论怎样,他想对付你也就罢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为何要牵扯到女眷呢,这个季舒澜实在可恨,行了这事你也别操心了,你只好好的进宫当差,剩下的事,娘替你承当。”
卿公度有些不放心:“母亲想怎样?”
宓氏摇摇手:“甭问了,我有分寸,你还是回去看看锦罗吧。”
这一句,卿公度明白,母亲已经彻底意识到对锦罗的亏欠,于是躬身告退。
回到麒麟,见锦罗正在房中呆呆的坐着,那么安静,面上也没有悲痛之色,然就是这安静,让卿公度明白,她心里一定在难过,于是走过去轻声问:“夫人在想什么呢?”
锦罗摇头:“没想什么?”
卿公度哦了声,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左右的看,道:“我想和夫人商量下,咱们这房中,是不是也弄个炕呢?我以前不准这房里建炕,是觉着房中空荡荡的更方便练习拳脚,而今不同了,建个炕,就在窗下,你我于炕上而坐,春天凭窗看百花,夏天开窗吹凉风,秋天赏落叶,冬天晒暖阳,夫人说,好不好?”
锦罗神色淡淡:“夫君说好就好,这种事,夫君做主就是。”
卿公度摇头:“自古就是,男主外女主内,这种事不是给由夫人做主么。”
锦罗就带着几分敷衍的语气:“那就建个炕吧。”
卿公度含笑看着她,看了半天,柔声道:“母亲说,之前的事都是误解,让你别怪她。”
锦罗正发呆,突然听了这话,愣愣的半晌没回过神,等明白过来,很是吃惊:“夫君跟王妃说了?”
卿公度微笑点头:“我再不说,枉为男人。”
锦罗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彼此对视,半晌,她一下子扑进卿公度怀中,泣不成声。
卿公度知道,这是委屈,也是高兴,于是抱过去。
锦罗却突然挣脱出来,眼角还有泪呢,指指点点道:“既然是我做主,我觉着,那炕要足够大才好,从这里到那里,然后中间放个炕几,你坐这头我做那头,我们两个喝茶说话,也或许对酒当歌呢。”
卿公度用手指擦掉她眼角的泪,笑道:“不止我们两个。”
锦罗不明所以:“还有谁?”
卿公度脉脉看着她:“还有我们的儿女,我们坐在炕上看,孩子们在地上跑来跑去,岂不热闹。”
锦罗不妨他这种木头人也会说出这种调情的话,脸一红,羞涩的垂下头去。
纠缠已久的这桩事,雨过天晴。
而宓氏言出必行,自己的儿子给人欺负,她气冲牛斗,更因为季舒澜的算计,让她在锦罗跟前丢了脸面,她感觉这是继狄清之后,自己栽的又一大跟头,怒不可遏,发誓报仇,于是没多久就将季舒澜告到大理寺,说当年季昌里通敌人,他儿子季舒澜是同谋。
当然,这种事宓氏一介女流不会亲自出面,替她出面的是卿公致。
于是,大理寺慎重对待,派兵勇包围了威远镖行,虽然镖行个个都是武夫,但他们也不敢贸然与大理寺的兵勇交手,因大理寺不是一般的衙门,完全可以代表朝廷,威远镖行再大,也大不过朝廷,季舒澜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皇帝,而季舒澜也觉着自己没做亏心事,坦荡荡的去了大理寺,以为查一查,问一问,水落石出,这事也就过去了,然他忽略了一点,此事的背后是宓氏,宓氏,能让他这么轻松应付过去么。
果然,大理寺审了又审问了又问,季舒澜最初很是配合,可是不停的过堂,反复审问,老牛倒嚼似的,虽然没定他的罪,他也已给折腾得心力交瘁。
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给放了出来,但大理寺仍旧限定他不准擅自离京,并且随传随到。
季舒澜回到家中,得知整件事是卿家人作祟,一气,竟莫名的得了场病,卧床之际,发誓报仇,至于怎么报仇,他叫长随小五去请来了莫逆之交风霄龙,他直言告诉风霄龙:“我要得到苏锦罗。”
风霄龙愣住:“苏锦罗是谁?”
说说风霄龙。
江湖人称风大侠,但江湖上真正认识他的人并不多,因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称之为大侠,是他做过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头一桩就是杀了当朝皇帝李绶的亲叔叔梁王,只因梁王抢了个卖柴樵夫的女儿,第二桩是偷过胡族汗王的玉玺送给皇帝李绶,从而让胡族人对大齐俯首称臣,第三桩是在江湖各帮各派分散成沙互相敌对的时候,他振臂一呼,江湖各宗从此偃旗息鼓和睦相处,于是,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一部分是江湖人传扬的,一部分是街头百姓添枝加叶凭想象发挥的,还有一部分是说书人为了糊口,故意将他的事无限放大,最后终于把他成功奉上神坛。
正当人们对他津津乐道的时候,他却销声匿迹了,至于他住在哪里到底是做哪一行当的,除了季舒澜,没有其他人知道。
两个人朋友十年,情义深厚,彼此的作用不单单是,季舒澜行镖的时候遇到过不去的坎,就麻烦他出面解决,而他有动用钱财的事,也只能向季舒澜暂借,两个人之间除了这些,还是倾述心事的好对象,当然,风霄龙不常开口,一般都是季舒澜在说。
这次,季舒澜给宓氏算计,虽然是有惊无险,但也折磨得身心俱疲,而威远镖行因此也坏了名声,生意一落千丈,新仇旧恨,季舒澜想一起报,但他清楚,想杀卿公度没那么容易,因论功夫他根本不是卿公度的对手,假如请风霄龙帮忙,风霄龙也不会答应,这个传奇人物做人有准则,不是想杀谁就杀谁,而季舒澜清楚,假如能够得到锦罗,这对卿公度,才是致命的打击,然他现在这种状况,不宜出面,于是找到风霄龙。
风霄龙好奇问:“苏锦罗是谁?”
季舒澜直言:“卿公度的夫人。”
风霄龙立即拒绝:“她是有夫之妇,抱歉,这事我无法帮你。”
季舒澜了解他的个性,料到他不会轻易帮忙,所以早打好腹稿,道:“她首先是和我两情相悦,我们认识,就是在去年元宵夜,很多人知道此事,不信风兄可以去打听下,是卿公度横刀夺爱,强娶了她。”
以风霄龙对卿公度的了解,难以置信,遂说:“虽然我人不在江湖,但外面的事还是知道些,靖北王世子,他不是那种人。”
季舒澜霍然而起,没起来,胸口痛得直皱眉,小五一旁托住他的后背,心疼的劝着:“公子小心,病着呢。”
季舒澜倚在小五怀中,气道:“他怎么就不是那种人呢?当初抛绣球招亲的本是苏家四小姐苏锦环,可卿公度接到绣球后旧疾发作昏迷过去,给送到苏家刚好见到了苏家六小姐苏锦罗,他见苏锦罗貌美,便动了心思,所以设下一计,没有娶苏家四小姐苏锦环,而娶了苏家六小姐苏锦罗,这事,可着京城,妇孺皆知,风兄不信,也可以去打听下。”
风霄龙选择半信半疑,半信,是因他和季舒澜的关系,半疑,是卿公度名声在外,琢磨是回绝季舒澜还是答应,犹豫道:“你和苏锦罗即便两情相悦,这种男女之间的情事,我不擅长,恐帮不了你。”
季舒澜忙道:“风兄你能帮得了我。”
风霄龙一笑,看着像是在笑,只不过是扯动嘴角而已,完全没有笑的感觉,问:“怎么帮你?帮你强抢民女?”
似真似假,玩笑的口气。
季舒澜知道他最深恶痛绝这种勾当,所以当年才会杀了梁王,摇头:“当然不是,只需风兄帮我约见一次苏锦罗,我想问问她,还能不能跟我重归旧好。”
风霄龙还有疑惑:“约个人而已,为何要我去呢?”
季舒澜长叹:“自打上次在御丰酒楼见了她之后,王府对她看的很紧,她出来不容易,我的人见她就更难,所以才麻烦风兄,毕竟风兄功夫高深,来去王府,很是容易。”
说完又续道:“仅此一次,风兄一定要帮我,如果能见锦罗一次,我死而无憾了。”
话音落,应景的咳嗽起来,小五一边替他抚着后背一边带着哭腔道:“公子福大命大,当年卿公度杀了老爷,而夫人又过世的早,丢下公子一个,还不是挺过来了,公子作何还说着丧气的话呢。”
季舒澜扶着心口,大口的喘着:“我怕我熬不过这次了,卿家害我一次又一次,当年我爹已经死的很惨,偏偏卿家却还要旧事重提,故意捅我的伤疤,还诬告我,这口气,我咽不下,真怕气绝身亡。”
于是,小五呜呜的哭。
季舒澜不停的咳嗽。
风霄龙沉思半晌,终于道:“好,我就帮你这一次。”
季舒澜挣扎着起来,伏在榻上大礼感谢。
风霄龙却道了句“你保重”就已经走出房去。
听见房门关阖之声,季舒澜一跃而下了木榻,微启窗望着风霄龙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狠狠道:“卿公度,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比我好过。”
小五看他身手敏捷行动利落,吃惊道:“公子,你,你怎么能走呢?”
季舒澜懒得回应小子的问,注释着风霄龙渐渐消失于庭院中,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仿佛看到不久的将来,卿公度因为失去锦罗,而痛不欲生的样子。
离开威远镖行,风霄龙先往酒楼吃晚饭,自斟自饮,喝光一大坛子酒之后,见天色暗了下来,他就离开酒楼去了王府,也没有冒冒失失的闯进去,先在王府附近溜达一圈,找了处相对容易之地,这才越墙而入。
以他的功夫,轻松避开王府守卫,以他的江湖经验,也轻松找到锦罗的住处,他攀上麒麟苑游廊外那棵大柳树,本想探探里面的虚实,却发现庭中有两个妙龄女子正缓缓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