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章 偷听
月牙儿讶然：“六小姐怎么知道？”
锦罗苦笑下：“杜铭钰目光中满是忧郁，若不仔细琢磨，只当他不苟言笑呢，其实，那是愁。”
言罢徐徐往炕边走：“说说你打听到的。”
因为太过意外，月牙儿看上去有些兴奋：“二小姐说衙门来人找二姑爷，其实那些人是大理寺的，二姑爷犯了案子，好像是伙同什么人贪了公饷，朝廷早就注意到了，也在暗中查他。”
若不是亲耳听见，凭谁都难以相信，杜铭钰那个正人君子会做出这种事来，锦罗又问：“姐夫他给大理寺带走了吗？”
月牙儿摇头：“没有。”
锦罗有些奇怪，犯了案子，大理寺也来了人，为何没把他带走呢？问月牙儿：“你还打听到了什么？”
月牙儿道：“就这些了。”
锦罗无言沉思，杜铭钰安然无恙，或许是有人保他，或许是有银子保他，听卿公度说，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甚至有人建议皇帝李绶实行捐官的政策，以此而充实国库，李绶正在犹豫，怕只怕这样上来的官员，除了拼命的搜刮以弥补自己捐官的投资，不会做出什么业绩来，又有人建议，说可以以银子买罪，无论什么罪，按照轻重，规定价格，李绶也在犹豫，就怕那些朱门大户，仗着有钱会做出为富不仁无法无天的事来，如此律法何用？
李绶犹豫，不能说明捐官和买罪没有实行，亦或者李绶是明面上犹豫，实际是睁只眼闭只眼，下面的人早就暗中进行了，锦罗现在想，杜铭钰没有被带走，差不多就是以银子买罪了。
又联系到锦庄，她与杜铭锡之间，或许是因为杜铭钰犯了案子需要太多的银两来买罪，杜铭钰为人清冷不好意思亲自开口，身为贤妻的锦庄遂去向杜铭锡处借得，所以她才有了把柄攥在杜铭锡手中，使得杜铭锡那厮对锦庄不尊，如果是这样，也还好，真的也还好。
心中，还有一丝丝的担忧，祈祷自己只是杞人忧天。
浮想联翩，一夜不曾好睡，第二天醒来急匆匆的就去了锦庄住，名义是用早饭，其实是迫切的想知道杜铭钰是否安好，因为杜铭钰好不好，都直接关系到自己姐姐的一辈子。
所幸，杜铭钰在呢，在等她用饭，依旧是不苟言笑的严肃，锦罗施礼：“姐夫。”
杜铭钰还礼：“小姨。”
彼此背书似的客套一番，再无下言。
锦庄一旁道：“吃饭吧。”
神情淡淡的，无悲无喜。
一顿饭，谁都没有说话，杜铭钰更是早早的搁了筷子，对锦罗道了句‘失陪’就走了。
锦罗咽下最后一口饭，对锦庄道：“姐夫像是有心事。”
锦庄脸上如惊鸿掠过，映出雪色的凉，强颜欢笑：“他就是那样的人。”
锦罗不好追问，于是捡了其他的话来岔开这个话题，只是锦庄意兴阑珊，没说几句，就打断她的话：“我有些累，想回房躺着，你也回去歇一歇。”
才刚睡一夜起来，还躺着？锦罗猜测，大概是因为杜铭钰的事，即使能用银子摆平，终究不是让人高兴的事。
回到客房，在地上踱步，想了又想，让月牙儿研墨铺纸，匆匆写了封信，又叫了卿家的一个丫头过来，吩咐：“务必交到世子手上。”
那丫头领了命，拿着信匆匆回去王府。
锦罗心事重重的坐在客房，偶尔同月牙儿说些话，静候卿公度的消息。
就这样等到天黑，饭时到，于是往客堂用晚饭，杜铭钰也在，三人照搬了早饭和午饭的桥段，锦罗招呼声“姐夫”，杜铭钰就客气的回一句“小姨”，然后锦庄俨然打圆场似的说一句“吃饭吧”，这氛围实在有些诡异，锦罗暗自忖度，不是用银子摆平了吗，姐姐姐夫为何还是忧心忡忡呢？
没法问，只能自己猜测，又猜不出。
晚饭过后锦庄仍旧是身上不舒服想回房躺着，对于姐姐的冷落，锦罗倒也没有怨言，只是担心杜铭钰这一关，怕是过不去。
回到客房，左思右想，想找锦庄谈一谈，于是同着月牙儿往锦庄处来，过二门，一丫头从房中推门而出，她手上端着一盆水，见了锦罗，那丫头愣了下，随即屈膝施礼。
锦罗走了过去，不经意的一个侧目，就发现那丫头端着的盆里，那水颜色很深，门口灯光昏暗，也还是能够看见，水呈红色。
锦罗一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是，是……”
房中传来锦庄的呼唤：“是六妹吗？”
锦罗应了声：“二姐，是我。”
急忙进到里面，见锦庄躺在床上，床前油灯的光映着她惨白的脸，锦罗奔过去问：“二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锦庄乏力一笑：“来了月事。”
原来如此，锦罗将手一指：“怎么会那么多血？”
锦庄低叹：“大概最近有些焦虑，所以月事有些多，已经吃了药，慢慢就好了。”
是这样的，女人的月事总是不稳定的，焦虑受伤遇凉生病等等，或多或少，或血崩或绝经，锦罗握着锦庄冰凉的手：“二姐是因为姐夫的事才焦虑吗？”
话音刚落，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锦庄的手一抖，锦庄随即一脸惊恐的看着她：“你知道了？”
问罢，苦笑：“你知道也正常，这事迟早朝野上下都会知道的。”
锦罗埋怨道：“既如此，二姐何必瞒着我，常言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咱们姊妹一起商量商量，总比你一人独自硬扛着好。”
锦庄红了眼眶：“非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告诉你了，除了让你替我担心，什么也解决不了。”
锦罗道：“不就是用银子么，我为二哥还债用了些，还有一些，当然都是田产和宅院，还有几个庄子，二姐急用，我低价变卖，也还是能够筹措到不少银子的。”
锦庄反过来握住她的手，激动道：“要么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自家姊妹，不过用不着了，相公他已经自行解决了。”
锦罗心头一阵轻松：“那就好，既然解决了，二姐也别再担忧，自己身子要紧。”
锦庄点了下头，耳听更鼓响起，已经起更，她就让锦罗回去睡。
锦罗又安慰叮嘱一番，这才离开锦庄的住处回到客房，回来也睡不着，杜铭钰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那案子没查清，而自己也不能一直住在侯府，这样一想，喊月牙儿：“走，看看。”
不用她说明，月牙儿即知道她是想去那凶案的现场，看看窗户，道：“这时辰了，还去？”
锦罗一笑：“你若怕，我自己去。”
月牙儿心虚，却硬撑着：“奴婢才不怕呢，奴婢是觉着六小姐该就寝了。”
锦罗已经往房门处去：“这案子赶紧查明，我可不想一直留在侯府。”
月牙儿追上她：“是啊，六小姐同世子新婚燕尔不宜分开太久。”
锦罗突然住了脚步，回身看着那丫头：“你知道的不少啊。”
月牙儿这才发现自己失言，立即捂住嘴巴，呜呜的不知在解释什么。
锦罗转身又走：“臭丫头，看来我得赶紧把你嫁出去。”
月牙儿脸臊得通红，疲于解释，只带着哭腔道：“人家也是为了六小姐着想。”
出了房门，抬眼看一看朦朦月轮的夜空，锦罗笑着：“别装了，逗你顽呢。”
主仆两个左拐右拐，来到杜铭锡的家，因同在侯府，虽然分成各房，但统一一个大门，杜铭锡的家没有门房，只在门口有执事丫头小子，而卿素之的住处，因为死了人，成了禁地，没人敢来，也就没必要安排仆人看守，见那院门虚掩着，锦罗方想推门而入，月牙儿一拉她：“六小姐，要不明天再来吧，白天来，能看得清楚些。”
锦罗轻轻一推，门开了，道：“你怕就在这里等着我。”
月牙儿噘着嘴：“奴婢是真怕，但也不能让六小姐一个人进去。”
锦罗道：“那就别啰嗦了，走吧。”
进到院子里，白天此处都静得诡异，此时更是静得出奇，脚下是软软的绣鞋，更因为有些胆怯，主仆二人都是缓缓行着，所以没有太大的声响，只隐隐听见裙脚摩擦绣鞋发出的沙沙之声。
到了廊外，正准备拾级而上，突然一声怒吼：“你到底想怎样？”
大晚上的，又是这种场地，月牙儿吓得正想惊呼出口，锦罗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后，月牙儿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看着锦罗，那意思是，有鬼！
然锦罗已经清楚那声怒吼是来自二姐锦庄，也就是说，锦庄在这房内呢，她迟疑着要不要偷听，感觉偷听自己姐姐有些不道义，但因心中那深深的怀疑，所以她拉着月牙儿躲到一簇藤萝架下。
房内的人选择在这里见面，就是因为这里没人敢来，所以他们说话也就肆无忌惮。
是杜铭锡，他冷冷笑着：“我不想怎样。”
锦庄怒不可遏：“那你为何带锦罗来这里？”
杜铭锡道：“我是帮着她查案呢。”
锦庄气得嘴唇哆嗦：“你疯了。”
杜铭锡不屑的笑着：“不是我疯了，是你蠢笨，我不帮她查案，她也会查下去，谁让这事关系到卿氏呢，我那老岳丈不是好惹的，我那舅子，我可是更不敢招惹，所以唯有这案子查清了，我才能轻松。”
锦庄气得无语，半晌方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锦罗于廊外听得真真切切，她此时终于印证了自己的怀疑，姐姐和杜铭锡，绝非一般的关系，姐姐与那小妾的死，也绝对不是一点点关系都没有，她越想越怕，正此时，听锦庄怒道：“你给我滚开！”
然后是杜铭锡嬉皮笑脸的说着：“何必呢，又不是第一次。”
锦庄大概是挣脱不开他的纠缠，无奈道：“我刚刚小产，身子不干净。”
锦罗脑袋嗡的一声，她想起了锦庄房中那丫头手中的盆子，盆子里都是血，她只是不明白，姐姐小产为何要瞒着自己呢？是信不过？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锦庄已经破门而出。
杜铭锡后头追了出来，嚷嚷着：“你相公或许过不去这个坎了，你先为自己打算下吧。”
锦庄明白他所谓的打算是什么意思，锦罗也明白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委身于那个混蛋，锦罗怕给发现，和月牙儿使劲往暗影处躲，然后看着锦庄匆匆离去，杜铭锡也走了，院门吱嘎关上，锦罗颓然跌坐。
月牙儿努力把她拉了起来：“六小姐，地上凉。”
锦罗无力的站起，把头靠在月牙儿肩头，半晌没吭声。
月牙儿只感觉肩头有些湿热，道：“六小姐别难过，做下那种事的又不是六小姐。”
锦罗哽咽着：“你不懂，我只想我们姊妹六人都好好的，二姐如不是逼于无奈，断不会同杜铭锡那种人有牵扯，我甚至想，她小产，差不多是知道腹中孩儿不是姐夫的，使药物打掉了那孩子，她太可怜太苦了。”
月牙儿点头道：“二小姐是可怜，自打来侯府，奴婢就没见二小姐开心的笑过，二小姐心里不知装着多少事呢，说来都怪二姑爷，是二姑爷不争气，弄出什么亏空公饷的事来，奴婢猜，二小姐同杜二爷有牵扯，一定也是因为二姑爷。”
锦罗站直了身子，由着月牙儿给她擦泪，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我该怎么帮姐姐呢？我不能让杜铭锡再害姐姐。”
月牙儿欲言又止。
锦罗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不想我管这事？”
月牙儿道：“奴婢就怕二小姐怪六小姐你多管闲事。”
锦罗很是诧异：“我们是姊妹，二姐怎么会怪我呢？”
月牙儿苦笑：“如是那样，二小姐何必事事瞒着六小姐？”
锦罗沉默了。
良久，她道：“先进去看看吧。”
因为锦庄和杜铭锡才打房里出来，月牙儿也不再那么害怕了，二人进了房，锦罗道：“点灯。”
月牙儿一拍脑袋：“没拿火折子和灯笼！”
想了想，这房子没多久前还住着卿素之呢，所以该有的物事都得有，于是踅摸一会子，就找到了一截蜡烛和火折子，点燃了，按照锦罗的指点四处照，突然发现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