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糊涂的李婶子
陶情刚回过神，方才的事在她脑子里像是片段一样一截截地播放着，她却不能将这些片段完整地攒到一起。
“婶儿，我觉得你确实该跟我说说了，这到底是咋回事……”
陶情的身后站着王大娘和李婶子，两个女人也是一脸的惊愕，显然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原来他真考上了。”
终究还是李婶子先张了嘴，她看着拐子从小长到大，过去的事情，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了，那王大娘是半路嫁过来的，她心中的拐子也只是别人嘴里的拐子罢了。
“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去，不是什么好事儿，都别瞎打听了，回去吧。”
李婶子让陶情先进屋去，自己则回身往外撵着人，直到院子里清净了，李婶子才回身也进了屋。
王大娘也被撵走了，她的嘴就跟棉裤腰似的，如果让她也坐这儿，今天说的话不用几天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陶情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王大娘哪是在吊人胃口啊，分明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个中缘由，说不出来罢了。
“我说呢，还当她嘴上系了松紧带，弄了半天是压根儿不知道。”
陶情没好气地自语着。
“什么？”李婶子打屋外进来了，听着陶情正在自言自语，便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嘴，“怎么自个儿先说起来了？”
陶情“哦”了一声，连说“没啥”，她心里挂着事儿呢，回起话来也是心不在焉的。
李婶子终于得了空歇口气，她跟陶情俩对坐在炕上，眉头突然耷拉下来。
“你说说，真是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这俩小子在以前念书的时候可好着呢，怎么会这样……”
李婶子唉声叹气地念叨着，一副怎么都想不到的样子。
“婶儿，你说的是他和李志望？”
陶情接了一句，想让李婶子接着往下说。
“可不么，还能有谁？”李婶子一拍腿，“若是现在把他俩搁在一块儿，那必然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但你不知道，他俩以前好着呢，俺记得那一年总共有四个准备考学的学生，那两个不行，早早地就撂了挑子，只是一天天地熬日子罢了，也就剩他俩还能奔一奔，那时候程……拐子学得比较好，你知道，他的脑子比李志望灵活，记书也快，所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比李志望学得要扎实得多。”
“李志望是笨，当初那两个不愿意学了以后，就天天在他耳边怂恿他，说别考啦，等高考结束了以后他们仨一起找工作去，他偏不，天天就抱着个书跟在拐子后面，遇着不会的就问，拐子那时候的脾气好哇，只要李志望问，他就给讲，讲多少遍都不带烦的，哎呀，好着呢……”
“我的天……”
李婶子越说，陶情的嘴就张得越大，如果真是像李婶子说的那样，那李志望这后来干的还算个人事儿吗！
“拐子她媳妇，其实俺跟你说，俺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就在想啊，你说这事儿怎么就漏出来了呢，这么多年也过去了，现在让他知道，还真不如不让他知道。”
李婶子说完这话，还没等陶情反应，便抬起头来慌忙解释着：
“他媳妇，俺说这话不是那意思，就是俺觉着吧，这事儿如果不让拐子知道，他还能跟你好好地过日子，你看你们现在，小日子奔得也不错，整天也没啥烦心事儿，就这么过着，多好……现在让他知道了，这以后……”
“婶儿，你别慌，我知道你是啥意思。”
陶情伸手捏了捏眉心，觉得李婶子这么想虽有她自己的道理，但让别人听起来却颇有点“雷没劈在自个儿身上，他就不嫌疼”的意思。
“婶儿，我也是念过书的，你说这话我虽然能明白，但我却更能理解他的难受，寒窗苦读，那记在脑子里的每个字都是一遍一遍反复记忆才能凿进去的，跟种地的苦滋味儿差不了多少，更何况，村里的娃子要想走出去，读书绝对是条最宽敞的路，他当初念书的时候，心里肯定是每天都想着一定要考上，我知道他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肯定没想过考不上该怎么办，也根本没做考不上后的准备，所以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
婶子，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我面前可没少念叨他当初念书的时候，只是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说倒罢了，你觉得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再翻出来只会闹得大家不宁静，可是在他那儿，从来都是道过不去的坎儿。”
陶情自己也是村里的娃子，读书带她走进了新的世界，所以她明白，考得上跟考不上的差别在哪里。
不可否认，有些念了大学的人下到社会上来，有可能还真不如一些从一开始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但那是概率问题，大多数人都是通过念书才更上了一步台阶。
像陶情这种念了书才看见外面世界的娃子知道，读书重要，没念书，她就只能在村子里过一辈子；在社会上磨了性子的人也知道，读书重要，没读书带来的苦远比读书时的苦要多得多，所以哪怕他们后来积攒起了家业，他们也不会对自己的孩子说读书不重要，都是要好好地供着，希望他们能走得更远。
“可是当初俺家老头儿都给他想好后路了，考不上的话，就让他去城里干活，老头儿在水产上给他找的活儿，那在当初可是一个肥差。”
李婶子急了，也许就算在当下，她仍然觉得当初让拐子去城里干活也算是一条挺好的路。
“婶儿，你也说了，那是当初，你可能还不知道，城里早就没水产厂了，”陶情不得不提醒她，“前几年就倒了，里面的员工可都下了岗。”
“啥！”
李婶子惊叫一声，看样子她确实不知道。
“如果李志望是自己考上的学，那他现在还好好地当着他的老师。”陶情继续补充着，“您自己的娃子也是考上学才出去的，现在不是在城里过得挺好么？”
李婶子没了声儿，她方才说的那些话确实是抱了自己的心思，跟村长的激烈反应不同，李婶子一点都不希望这件事闹得太大，她害怕，怕得罪人，怕事儿闹大了不好收场，她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一辈子就求个安稳，她寻思着，拐子已经老大不小了，就算知道当初考上了又能怎样，既然能得到赔偿，那不是已经算个挺好的结果了么？
更何况……
李婶子想到李志望，那也是自己看着从小长大的孩子，哪能看着他的结果太惨呢？
李婶子把这话说给陶情听，陶情终于没憋住，当着她的面就冷笑了一声：
“他惨，他再惨能到什么地步，能比我家那个老东西还惨么！”
这话被直接甩到了李婶子的脸上，当即把人弄了个脸红。
“俺这，俺这不是怕拐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么，他心里揣着事儿，怕是不能跟以前一样好好地过了，到时候你也遭罪不是？”
“呵，婶儿，”陶情这回是真被她给逗笑了，“这都哪跟哪？我没来之前，他那日子好过了么？你放心，他能让我遭什么罪？他还想干什么？这事儿闹腾一阵儿也就过去了，以后他还是要跟着我好好过的。”
言下之意，我家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