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小鸡儿炖蘑菇
老杜听后一愣，却也没跟李池似的瞎显摆，他脸上乐呵，只单手拍了拍炕：
“哎呦李老哥儿，你是活在村里的人，难道还不晓得炕和床的区别么？那床倒是软和，软到连个桌子都放不稳，那还咋吃饭呐？咱这炕虽然硬点，你看看，放个方桌也能四平八稳，吃饭休息两不误啊。”
“哦，哦……”李拐子一拍脑门，方想起来这是个可以吃饭的地方。
“老哥儿，你等会儿，俺给你试试咱这电热炕。”
老杜伸手去拧了把开关，没多一会儿，众人搁在炕上的腿脚就能觉出热乎来。
“哎呦，”李池把腿往蒲团上扳了扳，有点干巴地笑着，“这炎炎夏日的，开着空调坐热炕，真是‘享受’哈，哈哈哈哈……”
老杜也笑了两声，又伸手把开关拧上了。
“俺这是给李老哥儿展示展示，咱这电热炕，跟村里的土炕头可不一样，这温度是可调的，想多热就多热，而且是全炕均匀发热。”
李拐子却没觉着热，他毕竟也是从小睡着热炕头长大的，别说在这个时候，就是一年中最热的那么几天，只要锅底添了火，那炕头必得是热得烫腚，所以早就习惯了。
他颇为稀罕地在炕上来回摸着，眼还不时地瞟一下陶情。
“诶，”拐子伸手捅了捅陶情，小心翼翼地跟她打着商量，“这是个好东西，回头咱也整一个呗？你说每次开火儿你都不乐意睡炕，就嫌热，到现在连饭都不愿意做了，咱换个这样儿的，多好……”
陶情先是一皱眉头，刚想说“凭什么就干等着自己做饭啊”，可是她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挺合适的，确实，这电热炕要是一弄，再把灶头改一改，到时候灶和炕一分开，不管锅烧了多长时间，那炕至少还是凉的。
“也行，看着也费不了多少钱……”
陶情有点动心了，她估摸着自己手上的钱办完生意后还能剩下些，钱嘛，早晚都能赚回来，如果价钱合适，先享受享受也未尝不可。
李池在旁边听着，还没等说啥，老杜却先把话接过去了。
“哎呦，快别折腾了，”老杜连着摆手，满脸的不认同，“你们要是说开店安这个，那是挺好的，但要是在咱自己的屋里，还是快算了吧。别看一开始闹着新鲜，后面用着还真不如土炕方便，你想想，寒冬腊月的，你烧完了锅，但那炕还是冷的，还得另费电去暖炕，烧钱呐！再说了，你要真有那钱，咋不安个空调呢？”
“喔，也是……”
陶情仔细琢磨了通，觉得还是别折腾了，反正热也就这么几天，大不了安个空调罢了。
家里管钱的歇了心思，李拐子的心里却还痒着呢，他左右打量着屋里的东西，看啥都想在家里也整上一套，他自个儿看热闹不要紧，还时不时地跟陶情商量一嘴，那陶情也是惯会享受，还当真跟拐子俩一本正经地讨论了起来，两人商量得起劲儿，老杜就在旁边帮着解说，看架势，就跟要把拐子的那几间破屋子给改造成府邸似的。
“咳，咳……”
李池在一旁憋了半天，他倒不是觉得被冷落了，而是完全插不上话，瞅着服务员上菜的工夫，李池连忙提了一嘴：
“诶，哥儿几位，咱先吃一口吧，便吃边讨论讨论‘民宿’的事儿。”
李池在“民宿”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就盼着那不着调的两口子能赶紧把话题给拽回正道儿上来。
“对对对，先吃饭，”老杜乐呵地招呼着，“哥儿几位随意啊，这都是咱们自己地里种的瓜果，都没打过药，鸡啊猪啊的也都是咱自己养的，吃的也都是正经饲料，嫩着呢，来来，李家媳妇，尝尝这个蓝莓汁，鲜榨的，就光给你一个人喝，他俩都没有。”
陶情惊喜地接过老杜递过来的一壶蓝紫色的果汁，她还举着瓶子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壶底还沉着一层果肉，果然是鲜榨的。
“哎呦，您说说您摆这一桌，说到底，我们是来考察的，倒让你们这么破费，实在是不好意思。”
陶情见着桌上的菜品摆盘精致，虽说都是些农家菜，但色泽和香味都明显是跟饭店一个档次的，还真不是打着农家菜宴的幌子在糊弄。
“可不是，还真的谢谢杜村长，”李池也是赶紧地表示，“人家听说咱们要来，可是按照最高标准招待的。”
老杜笑着摆手，连连催促大家尝尝。
拐子在旁边早就动了筷子，先前还一本正经地绷着，也怕被人家小瞧了去，等着菜一上桌，那张老脸就绷不住了，见其他的人还不开动，自个儿便捏着筷子在手里，趁着他仨说话的工夫便偷摸儿地来一口，他自以为在头上遮了片叶子，其实也只是盖着自个儿的眼睛罢了。
李池为了防止李拐子丢人过度，赶紧招呼着陶情下了筷，等着桌上的女人开动后，那老东西再就不用整那副偷摸的贼样儿了。
“尝尝这小鸡儿炖蘑菇，正宗跑山鸡。”老杜用公筷给三人各夹了一块鸡，“虽然是咱惯常吃的，但味儿绝对不一样。”
这要是一般人到别人的地方做客，遇到这种情况肯定是夸几句“好吃”就算完了，可李拐子是谁啊，那是一般人么？他能有一般人的思维么？
那必然是没有。
老东西将盘子里的鸡腿直接塞到嘴里，下一秒就吐出根光不溜的鸡骨头来，只听他一边“吧唧吧唧”地嚼着，一边大言不惭地往外吐着唾沫星子：
“味儿不错啊老哥儿，就是这俩主要的东西不大行，可惜这配料了。”
“咳！咳！”
这下咳嗽的不光是李池了，老杜也没憋得住，不过人家好歹干了那么多年的村长，啥样的人都见过，所以咳完以后，纵使心里不大高兴，面儿上倒也过得去。
“李老哥儿，这是啥意思嘛？你这意思是，俺这一盆的肉和菇倒比不上个配料值钱了？”
这话听着就带些气儿，就算陶情从来没把老东西的面子和自己的脸面混为一谈，此时她也觉得拐子那话说得难听，便赶紧打了个圆场：
“老哥儿，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哪能知道啥好吃啥不好吃，快别听他胡咧咧。”
“哪儿啊！”老杜一瞪眼，显然是不信，“这话一听就是见过好东西的人说的，要不咋能觉得俺这鸡和菇连个配料都不如呢，李老哥儿，你来说说，到底哪儿不行了？”
陶情悄悄地在桌下拧了拐子的腿一把，老东西后知后觉地冒了头冷汗，心知自己得意忘形地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便赶紧打起了哈哈，谁料老杜却认了真。
要说别人是一怒冲头，过会儿就冷静了，这老杜却恰好是个反的，一开始还想着绷着面皮儿，可事儿在脑子里越琢磨越不是个味儿，话也直了不少，愣是要让拐子说个一二三出来，否则这事儿还真就过不去了。
“也，也不是那个意思……”
拐子磨磨唧唧的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若是在自家村长面前，那耍个赖也无所谓，但这是别人村儿的村长，自己若是还来那套，那不是丢整个村子的脸么？
“那是啥意思嘛！”老杜这话虽还是笑着说的，但口气已经硬了不少。
李拐子竭尽所能地在脑子里搜刮着念书时的记忆，硬是“吭哧吭哧”地瞎扯了一通：
“俺，俺那话吧，说得不好，俺不是想说这肉和菇不行，俺的意思是，你家厨子的手艺太好了，重点在手艺好上，如果肉和菇的口感再能跟上，那就更好了。”
虽然听着这意思还是没变，但这话还是让老杜的心里舒服了不少，这心里一松快，理智也回归了，他轻舒一口气，刚刚绷直的后背慢慢地弯了回去。
老杜半是玩笑半是埋怨地说道：
“诶，这可是跑山鸡呢，散养的总比笼子里关着的鸡要好不是？老哥儿，你这嘴也太挑了。”
老杜这话里话外都在说李拐子不识货，那老东西能算事儿么？别的他不知道，养鸡，他还真是“专业”的。
于是，老东西不顾陶情正死命地掐着自己的大腿，嘴上带着哆嗦地给老杜讲起了“鸡”。
“老哥儿，你知道俺是干啥的不？俺不是种地的！诶！”
拐子刚说到一半，就被陶情掐得一激灵，嗓门也瞬间提高，那口气就跟特意强调似的。
老杜点点头，心想俺也没把你当个种地的啊，种地的还能娶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漂亮媳妇？
拐子好不容易才把陶情那双嵌在自己肉里的“鸡爪子”给拽开，自个儿又在腿上摩挲了好一会儿，那痛感才慢慢散去，他把坐着的蒲团往外挪了几分，在确保陶情不能不动声色地过来掐自己后，才抬头接着吹嘘着：
“俺是养鸡的。”
“哦，开养鸡场的。”老杜心想。
“俺一尝你这个鸡就知道，鸡确实是地里跑的，但肯定是在平地上跑的，不是正宗的‘跑山鸡’。”
拐子一脸自信。
“呦，这都能尝出来呢！”
老杜瞪了眼，这个店里的进的鸡都是在村子里那片林子底下养的，那林子平整，是人家栽的树苗地，所以也没啥坡度，用网子一围就是个正好养鸡的地方。
“那可不，”拐子也学着老杜瞪眼，看着怪唬人的，“跑山鸡的肉紧实，虽然也是嫩，但有嚼劲儿，那种嚼劲儿还不是老母鸡肉嚼不动的劲儿，具体的俺也说不明白，这么着，等回头让李池兄弟给老哥儿你送一只过来，俺亲手养的鸡崽子，吃的除了鸡饲料，还喂了不少山里和地里的东西，那些鸡崽子一个个健壮着呢！”
被点到的李池早就单手撑住了脑袋，坐在一旁悄悄地叹气，如果不是陶情在这儿，他早就把烟给点上了。
啥人啊这是，这也太让人郁闷了。
跟郁闷的李池形成了对比，老杜早就抛开了之前的不悦，一心觉得李拐子是个行家。
“那确实，那确实，等回头确实得要只尝尝，那李老哥儿，这鸡俺知道是咋回事了，那菇呢？这可都是蘑菇工厂里进的最好的菇。”
“唉，”说到蘑菇，拐子突然叹了口气，整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这菇其实也挺好的了，确实没啥挑的，但是先前吧，俺们家里条件不好，俺经常去山里捡捡山货啥的，吃的也是山里的东西。”
拐子说着，突然伸手拍了拍陶情，接着跟老杜说：
“你别看你弟媳妇不像个干活的样儿，其实手上厉害着呢，俺家的饭都是她做的，之前俺在山上老捡一种菇，嘶，叫‘粘窝’，俺每次捡一些下来，你弟媳妇就拿它们跟鸡一块儿炖，其实就跟小鸡儿炖蘑菇是一样的，只不过蘑菇变成了那种‘粘窝’而已。”
“哎呦，”老杜听完，顿时一拍大腿，连声感慨着，“‘粘窝’啊！俺知道啊，以前家里粮不够的时候，俺们没少上山去捡它回来吃，别看它长得丑吧，土黄土黄的，但山上那么毒蘑菇，数它最没毒性咧，可是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都好了，吃它的人倒少了，有偶尔上山捡着吃的吧，多半也是拿回来炒着吃，还真没人拿它炖鸡的。”
“嗨！”李拐子也跟着感慨，“可不是咋的，最好吃的就是它了，不过说着倒罢了，俺们先前那是穷的，不舍得花钱去买人家种好的菇，这要是手上宽裕了，谁愿意费事地去山上捡呢？”
“别，可别这么说，俺倒觉得挺好的，是个好方子！”
老杜突然来了兴头，竟然越说越欢畅。
“你们想想啊，人家城里人到咱们这儿吃饭，一开始图的就是个野味儿，可是到头来，其实变成了村味儿，跟‘野’是半点不沾边，吃的也都是传统农家菜式，当然啦，现在是不让上山乱抓野生动物的，咱也不能去干那违法乱纪的事儿，但是咱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啊，你就比如这个‘粘窝！’”
老杜兴奋地一拍桌子，直接把其他三个人给拍懵了。
陶情是还沉浸在“拐子居然能把人忽悠住”的惊讶里回不过神。
李池是压根儿没想明白，事情的走向怎么会变成这样！
拐子则是觉得，这话题好像正在往生意上拐，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操心了，正经谈生意的人就在旁边坐着呢，这桌上的饭再不吃可就要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