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炮灰工厂
正如村长所料，曾厂长确实是想趁着周六周天把厂子里的猫腻给处理一下，没想到自己才刚溜进去，就被人堵在里面了。
一听是上面来人调查了，曾厂长慌得不行，虽然打从早晨开始，他就让工人们停了工，但有些有些废水还在一直排着，直到自己来了才停下，这会儿要是让人进来查，那“乱排乱放”这事儿绝对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正当曾厂长焦头烂额之时，兜里的电话偏偏又响了，曾厂长拒接一个，下一个就又打了进来，且都是不同的人打进来的，曾厂长无奈，只得接了其中一人的电话，刚按下接听键，就听那边嗷得一嗓子：
“老曾啊，你那边什么情况？我订的货还能不能出了？”
曾厂长一听是采购商，顿时一个头俩大，心里骂着，嘴上却只能装作不是什么大事儿的口气安抚道：
“能有什么情况，不就检查检查么，以前又不是没检查过，你看你慌什么？”
那人却不好糊弄，仍旧满腔怀疑：
“那能一样么？以前你都是怎么躲过去的，我心里门儿清，这次闹得这么大？你怎么躲？我告诉你啊老曾，老子的钱可都付了一半了，你小子要是敢跑，我就……”
“吕哥！说啥呢？我厂子开得好好的，能跑哪儿去！”
曾厂长被电话那头给挤兑急了，心道，这话再聊下去可就不对味儿了，连忙甩了两句狠的顶了回去，反正他跟这群人都是打太极打惯了的，不是你唬我就是我唬你，就看谁话喊得像真的，还能装上那么一时半会儿的。
“真没事儿啊？”
“能有啥事儿！说了没事儿就是没事儿！好了，兄弟这边还有点事儿，就不跟你瞎掰扯了，挂了！”
被曾厂长挂掉电话后，吕哥到底没整明白，曾厂长那边到底是有事儿还是没事儿。
曾厂长刚打发走一个，手机就又响了，他脑门上顿时青筋暴起，决定关机了事。
这时候，看门的不断往里递消息，说检查小组就堵在门口不走啦，检查小组在门外喊话啦，检查小组又怎样怎样啦……
往里面递消息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来的，嘴里一直就嚼着方言给曾厂长报信，话到最后必须带个“啦”字，这左一句“啦”，右一句“啦”的，把曾厂长的眉头都给拉起来了。
就在曾厂长想着问问一旁的负责人能怎么最大程度地蒙混过关时，那个报信的就又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嘴里还不断地嚷嚷着：
“不好啦！外面给下最后通牒啦，说咱们要是还不开门，他们就要踹门啦！”
曾厂长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在发懵的前一秒，他居然还想着把面前这张“啦”来“啦”去的嘴给堵上。
村头的厂子关门了，不是停业整改，也不是暂时地避风头，而是倒了，那天中午就看着一群工人扛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往外跑，起先有几个人还拦着不让拿，最后看实在拦不住了，那几个人也干脆地加入了“搬东西大军”中，直直把偌大个厂子给搬了一半，还剩下些搬不走的机器，有那些手欠心歪的人趁着乱，先把厂子里的摄像头都给打了个稀碎，接着扛着些桌椅板凳的去砸那些机器，也不知道是趁机报复还是纯属手欠，砸过了就跑，也不管砸没砸坏。
村里的人显然都没料到它会关得这么利索，村长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刚想着去找人打听打听，就接到了小程的电话。
“喂，大爷？”不知是遇着了什么喜事，村长刚听着两句，就觉得小程是带着笑意说的。
“哟，小伙子，你咋打电话来了？”村长也是稀罕他，忙搬了张椅子坐到了电话旁边。
小程越说，话中的笑意就越明显，只是还明显憋着劲儿，他问村长：
“大爷，你们村头那厂子是不是关了？”
“对啊！上午检查的人刚去，下午就给关了！”
村长半是兴奋半是疑惑地边说边拍桌子，刚想问问小程，他是怎么知道的，可又转念一想，人家是记者，这事情又是他们报道的，人家肯定一直关注着后续，能不清楚么？
“对了，小伙子，俺还得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上午发生啥事了？怎么这厂子说关就给关了，一般不就是停业整改么，俺怎么看着就跟倒闭了一样？那些工人都开始搬东西了，这是咋？”
村长拈了把胡子，百思不得其解，直接就把本就憋着笑的小程给逗乐了。
“哈哈哈，大爷，我就是想打电话跟您说这事儿！”
小程在那边笑得直拍桌子，自己缓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
“您说的对，本来就是去检查检查，如果查出问题，也只不过是该罚款罚款，该整改整改，还真不会闹成这样，可是这曾厂长平时也不干好事，做生意的时候也没给人留过好印象，那些跟他有生意来往的人，心里都存着疑影，昨天那事儿一曝光，那些采购商们倒是比他都急，一个个的都急着跟他要说法呐……”
村长“哦”了一声，却仍旧不大明白，他对做生意这种事可是一窍不通的，要不说这村子在他手上这么多年，守着个偌大的风景区，却仍然连条路都修不起。
“他呀，”小程半是好笑半是出气地继续着，“他觉得自己肯定有能力摆平这件事，干脆把电话都给关了，谁也联系不上他，人家检查组在前面叫着门，他就偷摸地打后面出去了，也不告诉厂子里的人要去做什么，我这么估摸着，是去活动关系去了……”
“那些采购商联系不上人，心里着急，干脆都跑到厂子里来堵人，听说来了能有七八个，那些人不管门关没关着，抬脚就踹进去了，连带着检查组的人也跟了进去，该检查的检查，该让停工的就勒令停工，您说那些工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啊。”
“后来啊，也不知道是谁在里面散布了点谣言，说是厂子要倒啦，大伙的工资发不出来啦！”
“再后来，您都看见了，那些工人也都不是省事的，笃定了自己的饭碗是没了的，便一个个都撒了野，把厂子里能搬的东西都给搬走了，搬不走的就砸了，您说说，当代社会，保持联络是多重要的事儿，哈哈哈……”
小程像讲故事似地跟村长说了那些话，说到最后，便又忍不住笑了。
村长在这边愣了半天，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听着那小子在电话那头笑得狂放，村长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轻喃了一句：
“是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