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一桶金
这李之源是天生的笑脸，尤其是现在长得胖墩墩的，吃饱了饭往那一坐，竟还坐出了点弥勒佛的架势。
拐子心想，你还能有正事，你那叫正事你还能来蹭俺一顿饭？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的，但是拐子还是连头都没抬，仍旧“噗嗤嗤”地灌着自己，李之源知道他那副德行，倒也没在意，反而转头看向已经吃饱喝足的女人。
女人把光宗放到一边，却也给了李之源面子，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想漱漱口，手略微顿了一下，又给李之源也添上了一碗：
“您老儿有啥事？”
李之源看着女人不紧不慢的样子觉得分外养眼，丝毫看不出当初疯傻的影子，再看看拐子毫不注意的吃相，心里顿时直冒酸泡。
“真可惜了。”李之源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居然也轻轻念叨了出来。
女人显然是听见了的，抬头皱眉看向他，“什么可惜了？”
李之源一惊，这才知道自己说秃噜嘴了，忙摆手打着哈哈：“没啥没啥，是这么回事儿，有个外乡人想在咱村里借块地弄个养鸡的地方，就是那种跑山鸡，看来看去也就你家那块地最合适，离村里远，什么味儿也传不过来，还在山上，挺好的嘛，俺瞅着你那块地也种不出什么东西，还不如让给人家，到时候人家逢年过节地给你几只鸡，也是不错的。”
说着还兴奋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一副替拐子打算的样子。
拐子这才想起自己那片荒地，当初村里分地的时候，他才十九岁，村里抓阄，自己抓了村里最好的一块地，李之源看见后，硬说他自己小孩儿种不了地，别把好好的地皮糟蹋了，愣是自己手里的地跟拐子换了换，李之源的那块地在山上，当初还不知道是谁开的荒，要说那块地是荒地真是不为过，老大的一片，拐子种啥都只长苗不结果，第一年下来拐子啥都没得着还白费了大半年的功夫，拐子去跟村长反应，李之源偏听着风儿跟到了村长家里，一个劲儿地说着懒汉当然种不出庄稼，那时候拐子跟村长的关系还处于恶化阶段，拐子看着村长将信将疑的神色，一气之下就离了村长家，从第二年开始，拐子就开始讨起了百家饭。
要说那块地还挺有脾气的，拐子空了它这么些年，除了偶尔长点小草外，连棵小树苗都没有，光秃秃的一片，隔老远都觉得突兀。
“哦，那片地啊。”
拐子咽了咽嘴里的粥，刚想说拿去用呗，就被女人在桌下给踹了一脚，差点被噎住。
“咳咳咳！”拐子呛着了，偷摸地拿眼瞅女人，知道女人应该又有了什么打算，便决定闭嘴为上。
“咋？”李之源笑眯眯地等着拐子往下说，满以为拐子能二话不说就把地给了，反正那块地也长不出什么东西。
“额，那块地俺原本想等着开春以后再种点什么来，家里现在人口多，得多点口粮，怕是……”
拐子琢磨着女人的心思，嘴里一边打着哈哈，说实话他也不想给，就算是空放在那里，那好歹也是自己的地不是？现在如果是给了别人，到时候再想要回来那可就难了。
拐子心里门儿清，扭头看向女人，女人小口地喝着粥，也不言语，明显是坐着看的架势。
“啥？！就你那块鸟不拉屎的地？还想种出点什么来？”
李之源一惊，随后一脸不认同地摇摇头：“别费心思了，哎呀！到时候一年到头的能整出几只老母鸡来么？”
正当拐子跟李之源俩你来我往地打着太极时，女人终于发话了：“我说老大哥，莫要费心思了，那块地在咱们手里好歹还能出点口粮，那个人咱也不知道底细，到时候给不给鸡人家说了算，过年再赖个账我们还能跟在屁股后面要么？到时候借地的成了大爷，我们反倒去跟屁股，没得让人白笑话。”
李之源一直是把女人当个傻子的，没想到女人一张嘴却是直接把话给截在那里。
拐子见女人张嘴了，乐得自己省唾沫，乖乖地往后靠在被垛子上吸溜溜地喝着最后剩的碗底。
“咋！拐子，新媳妇进门才刚半年就当家了？”
李之源讪讪地笑着，扭头激着拐子，明显不想跟着女人的话顺下去。
“可不么，俺女人能干，没她的话俺现在还在满村要饭呢。”
谁知道拐子不吃他这一套，居然笑眯眯地认了下来，一副我吃软饭我骄傲的样子。
“你这……”
李之源急了，他来之前还跟那养鸡的商议好了相关的事情，也打了包票必定不费什么的就能把地要过来，没想到事情完全没按照预想的走，李之源有点着急了。
“哎！这可咋办，俺可是跟人说了，咱这的人都好说话，你这让俺咋个交代嘛！再说了，你那地，打到你手里就连个草都不长，早先交税的时候，还是村里给你交的呢，咋这么不知好歹？”
拐子一听却不乐意了：“呦呦呦，你还知道连个草都不长啊，你有能耐你去种，能出一斤麦子俺就把地白让给他，爱养啥养啥。”
这边拐子和老爷子正打着嘴仗，那边女人却觉得事情差不多了，再把这老头儿惹急了还不定怎么着呢，遂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按理说咱这块地确实不大适合种什么东西，但好在面积大啊，我和拐子才刚把日子过顺了，也没具体计划上，确实放在我们手里暂时也没啥用。”
李之源一听有戏急忙点了点头，刚想就鸡的事情发表一下自己的保证，谁知女人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不淡定了。
“这么着吧，”女人沉吟了一下，“咱也甭费事去说过年送多少鸡平时给多少鸡蛋了，咱签个租地的合同，该是每个月多少租金就多少租金，按年租给他就是了。”
“怎么的，就那么块破地放那都没人要还用得着租吗？”
李之源嘴皮子直哆嗦，显然没料到女人会想到这一层。
果然！拐子眼睛一亮，他知道女人有主意，但是却没想过打得是这个算盘。按照拐子的思维顶多是多要几只鸡就是了，还是女人有主意！
拐子乐得看笑话，继续端着空碗吸溜溜。
李之源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半晌吐出一句话来：“你打算要多少？”
女人好似就等着李之源这一句话那，不紧不慢地随后就伸出两个手指头，“两年一租，一个月1500，总共合计3万6，可以一年一付，要签合同。”
这厢拐子的鼻涕一下子喷了出来，那厢李之源就嚷嚷起来：“三万六？！你去抢好了呀！就你那破地卖了都不值3万6啊！”
“值或者不值你去问问那个外乡人就知道了，”女人示意李之源不要激动，“现在这地价涨的，咱这个村本来就距离那个风景区很近，怎么着也会跟着涨一段，我那么大一块儿地每个月才1500，他卖好了以后半年就能回本儿，租或者不租是他的事，您跟这儿急个什么劲儿？”
女人的话说得没错，李之源被顶得脸红脖子粗地离开拐子家去了村长那儿，那租地的外乡人听着李之源这义愤填膺的一通发泄，当即就笑了出来：“哎呀，没事的，没事的，人家说的对呀。”
那外乡人其实就是村长的一个远房侄子，叫李池的，看好了这村儿的地理位置想弄个养鸡的地方，专门给风景区的饭店上货，当初来村里一说明来意，坐在村长家里拉呱的李之源就打了包票说包在他身上了，又说那块地又大离村居又远，正适合养鸡。村长一听就知道李之源说的是哪块儿地，因为之前在拐子身上吃过亏，村长就没接茬，由得李之源兴冲冲地去抓人，果然抓了一身腥回来。
“幸亏没去。”这是村长的心里话。
“这样，我看那户人家也是明白人，这样反而好呢，你说我如果现在白用了他的地，到时候他看我生意做得好，再不算事，生生地过来折腾我，那我可受不了，”那李池咬文嚼字地念叨着，“这样倒好了，我租地，他收钱，两清了以后谁也别找谁的麻烦，挺好的呀。”
李之源心里仍旧不舒坦，就好像拐子白捡了三万块钱似的，仍旧在那里嘀咕，可说到底要养鸡的人又不是他，心里再不舒服也架不住村长他侄子乐意。
李池在村长家里吃过了午晌，赶着下午两点左右就去拐子家，跟女人签了合同。
“您这是一年一付还是一次性给了？”女人满意地看着摁着红手印的纸张，双眼滴溜溜地转，“不管怎么付，咱们都在纸上写清楚了，省得以后麻烦。”
“是的是的，”李池微笑地点点头，觉得女人身上有种很干练的气质，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怎么看都觉得女人不像是没出过村的种地的妇女。
“你媳妇念过书？”李池心中有疑惑，想了想，却不直接跟女人说话，反而扭头向拐子问道。
“呃，念过吧。”拐子现在满脑子都是钱，被李池一问脑子居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只是随意地打着马虎眼。
李池恍然地点点头，心道“难怪”，跟念过书的人打交道就是爽快，看来以后的麻烦也能少点，遂也相当爽快地应道：“我一起性给了，我们在合同上写清楚，这两年无论有什么变故，不能涨租金，而且租期结束后，我有优先租赁权。”
“行，就这么办。”女人刷刷刷地在纸上添了两笔，跟李池两个人又在每一条上都摁了手印，一式两份儿，分别收好。
李池反身拎过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三沓“大团结”，直接递到了女人手里：“嫂子你点点。”
李之源在旁边呛了一声，心道你喊得哪门子的嫂子。
拐子双眼竖得直愣，紧紧地盯着那三沓钱，脑袋跟着女人的手转动，只看女人拿出一沓，将剩余的放在桌上，左手攥住钱，右手就像翻花一样“唰唰唰”地扫着，就看大团结一张一张地被翻过去，拐子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一。”女人念叨了一声，如法炮制地把剩下两沓也给点完了。
“三万，正好。”女人跟李池点点头，把钱揣进袄里。
“行了，那嫂子你们忙，我先走了。”
见事儿了了，李池拎起包就往外走，眼看着开春后就是旅游旺季了，得赶紧去山上把鸡崽子放上。
拐子好歹没给女人丢脸，单等人走了以后才一拍大腿，干巴巴地瞅着女人念道：“亲娘来，俺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这么多钱。”
“出息。”女人白眼一翻，“说到底，李家屯还守着个自然风景区，虽然是在山背面，但是但凡你们那村长有点本事，你们村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穷？也不算穷了！”拐子表示不理解，“咱们李家屯虽然不能跟镇上比，但早早地就把路修上了，你看看别的村，有的地方到现在还是泥道呢。”
女人听后更好笑了，空朝着门外努努嘴，嘲道：“你说的是你们村门口那条全是补丁的水泥道？”
“那咋？虽然现在全是补丁，但那也是被大货车‘啃’出来的，刚修的时候好着呢！”拐子脖子一横，对女人的不屑感到很不服气。
“哦，所以那条路直通村里的厂子门口，难道不是用来跑大货的？”女人翻出大大的白眼，“你还真以为是为了方便你们往城里跑啊？心里有点数吧！”
拐子一愣，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除了靠近工厂的那一块的路还算长久，其他地方的路早就碎成了渣渣，碎石一地的，骑个自行车都硌腚，比别的村的泥路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其实也没办法，村里穷，当初那家厂子来的时候，村长好说歹说地让那家的厂长给俺们的村里路修了修，这已经算是格外得的了，哪儿还能要求多好……”
拐子嘴里吭哧吭哧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初村里说要修路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把那厂长夸了一顿，觉得他真是个善人，给村里做了好事，虽然自己一分钱没出，但也是扛着铁锨去帮了忙的，如今让女人这么一说，怎么倒感觉村里像是免费帮那工厂打了零工似的。
女人看着拐子那一副扶不起的样子，心里着实膈应，有心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女人把钱从兜里掏出来在手上甩了两下，抽出一千六来给了拐子：“先去把老爷子的钱还上。”
然后又问道：“你家里有没有藏钱的地方？三万也不少了，找个地方掖起来。”
拐子先把欠的帐揣进怀里，想着哪天遇着那老头就还给他，听着女人问，一拍脑门，赶紧把炕席子掀开。
“有！俺一般把钱都藏这！”
女人怔愣地看向那里，脏兮兮的炕边上零星地散着几张五块钱，已经被炕席子压得板板整整的，比看书用的书签还平整。
女人深吸两口气，才忍住了把钱扔在拐子脸上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