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的那个女生……

  上学时时,班上一个女生。
  长的面容清秀,白瘦雅致。齐刘海,长马尾,黑框眼镜。穿着得体,绝不浮夸。说话也细声细气,还总是微微笑着和你交谈。脾气温和,似乎从未看见她动过怒。举手投足之间,有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
  学习名列前茅,勤奋刻苦自律,从小培养出的好习惯。是了,她父母都是本校的老师,就她一个独生女儿,自然是下了细心养的。
  班上同学对她印象极好,毕竟她也极好。但是有意无意的,总感觉她有点疏离,是那种隔着一层薄纱的疏离。她可以给你讲题,给你分享零食,和你一起谈笑,但是,某些时候,她不着痕迹地侧身远离着你。她对你笑的和别人一模一样,是复制粘贴的笑容满面。
  有人追她,她很礼貌的拒绝了。学业为重、好好学习、岁数还小、还未成熟、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简直让人没有办法怪她,她一点儿错也没有。
  老师更别提,简直喜欢死她了。讲课时必定要转转悠悠到她旁边去,关怀两句:“听懂了没有啊?这道题会不会啊?”
  她也很乖巧地,有一句答一句,真是好学生。末了老师便满足地笑眯眯地走开了。
  我和她交集不多,也就是收作业时,她问我:“写完了嘛?”我说没有,并且要借一份抄。她便从一堆作业里找出自己的一份递给我。字迹工整,字体娟秀,字如其人,我以为她是天上月,是半个完美无缺。
  结果那日,我手忙脚乱地落下了自己的卷子,放假回来了要交的。怕被老班扒皮,我便慌忙赶到教室去拿。
  五一放假,大家都跑的飞快,学校里算是寂静无人了。我蹭蹭的快步上楼,就看见她一个人个人靠在教窒门口的栏杄上,抽烟。
  那天的天是灰色的,烟的烟也是灰色,就显得她的脸更为苍白。一点红,若隐若现的在指尖亮着,像只萤火虫。我本来都没有看出来是她,怎么可能呢?她会抽烟?
  然而她听到响声,转过头来,脸上犹有两条泪痕。
  我呆住了,她看起来也并不慌张,把拿烟的手背在背后,她一笑,仍然很温柔,但是有点苦。
  “怎么又回来了?”她问。
  “enmmmmmm.…我东西忘拿了。”我说。
  虽然很震惊,但是我一句话也问不出口然后她又一笑,不说话了。
  我迟迟疑疑地往教室里走,叮叮当当地把东西找出来。找的时候往门外望,她果然已经走了。
  再出来,看见她站的地方,有擦拭烟灰的痕迹,收拾的干干净净。
  放假回来见到她,她依然是得体的体面的一个人,一点儿多的东西都看不出来。路上遇见我,是一点头一颔首,照常的打招呼。
  我恍惚了,甚至一度以为是我的错觉,结果才放暑假的时候,听说她从自家的六楼住房跳了下来,瘫了。腰部往下失了知觉。
  原因呢?
  不明。
  班上组织了人做探望。
  她父母原先并不同意,自她出事以后,就少见他们出门了,更别提其它。隐隐约约听说是因为觉得丢人。
  但是我们坚持,一定要去看望。于是他们接待了我们。面容是憔悴的,有点悲伤。
  整个房子只开了一个客厅的灯,惨白地发着光。屋里面东西不多,很是简朴,一样一样都摆的很整齐,近乎是刻板。
  她被安排在最里面的房子里,门紧掩着,像藏着什么脏污,遮着什么秽物。
  我们怕惊扰到她,都只站在门口,看见她躺在床上,大概只有一个头还算完好,剩下的都被严严实实地遮盖了。大夏天,也不见她出汗。
  然而她依然带着一点笑,看着我们想要说话,声音很小,近乎低吟。于是她母亲侧头去听,她很明显的一扭头避开了。
  她母亲明显的有些尴尬,但还是一招手叫过我们,说“你们来吧。”
  我们便一齐靠过去,听见她的声音,小声的,无力的,“谢谢,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们再来一趟。”
  我们理所当然以为是要我们再来看她,同情怜悯可惜之情一齐涌上来,只连声答应,让她放心我们会经常来看她。好好休息,好了以后还要继续上学。
  她静静听着,突然插嘴:“不会了。”
  我们愣住,问,“怎么了?
  然而她已经不愿意讲话了,头偏向了另一边,只看见半张被头发遮掩着的脸。
  有一点尴尬,我们都讪讪往后退,我在最后,退出门时一回头,她的脸一偏一动,像是在哭,然而并无泣声,我便又只能怀疑自己了,是否要去再看看?犹豫之中,她的母亲紧接着关上了门,咔哒一声,锁住了她。
  我们想要留一点抚慰的钱财,被决绝地塞了回来。
  她父亲一直沉默,只在看见我们和她母亲推拒钱财时说,“不用了,她没什么事。”
  “后续治疗还要一点费用的吧?”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他父亲说完,然后再不曾说过话。
  这气氛是沉默的沉重,让人承受不住。我们便走了,只能走了,留下一个果篮,一束花,单薄无力孤伶伶。
  回去以后,我还是在想,她是在哭么?但这问题是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十月份,我们听得她死了。
  是自杀,白上衣做了绞绳,床柱做了绞架,我们果真又来了她家一次……
  黑白照片里的她,也是笑着,温柔的,带有一点苦味。
  照片面前燃着香,也是猩红的一点,以及灰色的烟,和那时或以往的天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