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顾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脑门儿温热温热的,伸手一抚,额头竟然还在流血,疼的顾蓝眦牙咧嘴的,她环顾四周,一片陌生,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还是在今天这座山上。周围一片漆黑,身边更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小兽在乱叫,顾蓝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恐怖片的画面,心里一阵发毛,连头皮也开始发麻。她立马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却忘了她的脚受过伤,已经肿得不像样,加上上面还有血迹斑斑,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顾蓝差点眼泪都疼出来了。顾蓝懊悔的捶了一下受伤的腿,要不是自己逞强,现在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
后来他们走远了之后,顾蓝想反正也是追不上的了,就干脆直接往回走想回到帐篷里去,结果却在半路一瘸一拐的踩滑了路掉到山坡下面去了。手机!对啊,手机!顾蓝脑袋上的小灯泡一亮,连忙在随身散落的包包里翻着手机。“哗啦”一声,又像是一盆冷水泼在她头上——手机没电了。
方泰勋坐在地上倚着帐篷,一手啃着苹果一手翻着笔记本,却被不远处踩在枯枝烂叶上的脚步声吸引,他抬头一看,不看还好,一看还以为大晚上的在这深山里碰见了女鬼。其实方泰勋本来想用更好的形容来比喻这女人的,比如聂小倩啊什么的,可是她的模样确实是让他没有那个闲情逸致。那个女人看到有人显得有些激动,拖着脚步向他走来。女人伸出手,刚叫了一声型声的呓语,就眼睛一黑,倒在了他面前。
“诶诶,小姐?小姐你醒醒。”方泰勋上前抱起她的身体,发丝散落在耳旁,整个额头血肉模糊。同时也看清了女人的面容,心一惊,很熟悉的样子,可到底是想不起来是谁。
方泰勋把她抱进帐篷,从车上取下水和毛巾和一些随身带的纱布消毒液。捣鼓一阵回到帐篷里,方泰勋却发现女人发起了高烧,剑眉拧成了“川”字,这样下去会不会死人的啊?方泰勋急忙抱起女人就往车里去,连帐篷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匆匆开车回到了市里面。就在踏上公路的那一瞬,方泰勋猛然想起,偏过头讶异的盯着女人昏睡的侧脸,是老三上次带来会所的那个小媳妇儿?
方泰勋站在阳台上,隔着玻璃看着屋里的医护人员围着床上的人转,勾起唇角,顾丫头,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在那深山野岭里边儿都能遇到。他碾灭掉烟头,掏出了手机。
“老三干嘛呢?”林沐沐看了看时间,低骂一声,“这么晚了不睡连还能干嘛?你丫的又抽了吧。”林沐沐无语的下床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我今天去野外了。”也许每个有钱人都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一点点小怪癖,就比如说方泰勋,方泰勋就喜欢不定期的一个人去荒芜人烟的地方玩玩儿什么野外生存。这点林沐沐是早就知道的,林沐沐只是不解,老二的这些事情向来是不曾和他们提起的,这次怎么一副乐趣悠然的感觉?“恩,然后呢。”
“碰见了一个人,啧啧,像是被狼追了一样,满头是血,脚肿得跟包子一样,现在高烧不退,诶你说会不会烧成个傻子呢?”林沐沐是真的想用手中的杯子给方泰勋砸过去,老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聊了?林沐沐捏紧杯子,声音却没有泄露心底一点情绪。“然后。”
“然后?然后啊我就把她带回了家,在车上我就想啊,这女人怎么这么眼熟呢?是真的很……喂?喂!林沐沐你这臭小子竟然敢挂哥哥我电话?”方泰勋愤愤的按了重播键,果然,那小子还是没有接电话。林沐沐准备再接着睡的时候就接到方泰勋一条条的短信:“你确定你要挂我电话?”“顾蓝还能不能活,就取决你的态度了。”
果然,方泰勋这条短信发出还不到10秒,林沐沐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哼!现在知道打进来了?哥哥我不接!”要是方泰勋这副得瑟样儿被林沐沐看到了的话肯定又是一阵鄙视,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就拿林沐沐经常说的那句话,谁有求于谁谁就是老大好吧?
林沐沐都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度过的,他刚赶到方家时医生护士还在为顾蓝检查伤势。顾蓝高烧不退,几个晚上呓语不断浑身都是冷汗。林沐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蓝,这般安静又这般脆弱。
顾蓝其实是被痛醒的,她皱了皱眉,意识一苏醒,全身的疼痛都袭来。
“醒了?怎么了?我弄疼你了?”林沐沐赶紧收回擦拭她脸颊的湿毛巾,显得有些惊慌失措。顾蓝伸手摸了摸额头,摸到的却是一层厚厚的纱布。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一句“我怎么了?”嗓子嘶哑干涩,所以林沐沐听到的就是顾蓝在咦咦呀呀了半天,他赶紧跑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水给她。
顾蓝连着喝了四杯水嗓子才好一点,一句“我怎么了?”也没有问了,也对,滑下山坡的时候她记得脑袋撞到了一块石头上。怪不得头这么疼呢,缠了这么厚的一层纱布,脑子该不会是被撞坏了吧?她盯着眼前的林沐沐,想起前段时间他们还在吵架,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
“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比如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比如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顾蓝转过头斜视了林沐沐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继续闭上眼睛休息。林沐沐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在讲给顾蓝听还是在自言自语,“这是老二家,你在山里受了伤,是老二救了你。哦老二你见过的,上次在会所里边……”林沐沐一想起上次在会所里的事也同时想起了顾蓝还在生他的气,顿了顿口,不打算接着这个话题下去了。“对了,你怎么会在那么荒僻的地方受了那么重的伤?”林沐沐看着顾蓝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眉头皱了又皱。顾蓝还是没有张开眼睛,只是简简单单的道了四个字:“野营,摔的。”
其实自始至终林沐沐都不知道顾蓝为什么会生气,也并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他什么。所以,他只有一味地讨好和弥补,只有尽量的对顾蓝好,尽量哄她开心。可是这一切,顾蓝似乎并不领情。
像是想到了什么,顾蓝猛地一张开眼睛,“手机,我的手机呢?”顾蓝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不过她肯定知道,卡茜冉楚他们找不到她,大概会急疯了吧。
“你的没电了,用我的吧。”顾蓝也不管他们之前闹了什么矛盾,抢过他手中的电话就噼里啪啦的按上一串熟悉的数字。电话响了好久那边的人才接起电话,“你好,那位?”
“楚楚,是我。”顾蓝不知怎的,鼻头有一点酸酸的,冉楚声音里的疲惫和恍惚是那么的不可忽视。沉默了两秒钟,冉楚的声音震耳欲聋的传过来:“顾蓝你丫的没死啊!臭丫头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你知道你不见了我们几个这几天有多着急吗?你知道莫宇着急成什么样了吗?你知不知道我都不敢跟你妈说了啊,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去见你妈啊?你不知道!你丫的不知道对不对!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啊!”顾蓝顿时就“扑哧”一声笑出来,还能够听到冉楚这丫头的咆哮声,真好。当顾蓝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这次真的是死定了。而现在,在冉楚的叫骂声中,顾蓝没心没肺的笑了。她当然不能跟冉楚说之前的心酸感觉,那不得让那丫头给笑死。
“楚楚,有你真好。”不只是电话那端的冉楚愣住了,就连坐在顾蓝床边的林沐沐也愣住了。这般温暖的顾蓝,这般可爱的顾蓝,真的是很迷人很迷人啊。
“得得得,行了啊你,别以为跟我说两句好听的我就原谅你了,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现在在哪风流快活啊?”顾蓝把电话递给林沐沐让他报地址,报完地址,挂了电话,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死静。
“林沐沐”
“恩?”
“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顾蓝偏过头,睁着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沐沐,就好像是不希望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因为我喜欢你啊。”林沐沐说得很轻松,就好像是在说:“下周我们去玩吧?恩……是去野生动物园玩呢,还是去欢乐谷玩啊。”林沐沐脸上的表情让顾蓝无懈可击,她把头转回来,但也不闭上眼睛了,呆呆的望着吊顶造型豪华又不失韵味的天花板。
“不。林沐沐,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一点也不。”林沐沐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僵硬,也不知道两个人都沉默了多久,林沐沐突然笑出了声来:“顾蓝,女人太聪明了可不好哦。”
“我饿了林沐沐。”
顾蓝吃饱喝足了之后莫宇和冉楚也恰好赶到了方宅,顾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莫宇狠狠地拥入怀中,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
“莫,莫宇,你勒的我快透不过气了。”顾蓝稳住呼吸,尽量的把这个拥抱当成莫宇担心的下意识动作。呸呸!想想也不对,怎么会是下意识?莫宇回过神的时候也发现自己的举止不怎么得体,自然的松开顾蓝,手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蓝蓝,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怎么受了那么多伤?”莫宇不说还好,一提起伤,顾蓝现在才反应过来,刚刚莫宇来抱她的时候头磕在莫宇的肩头上,现在疼得不得了。
“我那个时候滚到山坡底下去了,没什么事了现在。”莫宇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和冉楚扶着顾蓝到车子里就回去了。
在车上都很沉默,平时唧唧喳喳的冉楚此时也识相的闭嘴了。顾蓝通过后视镜看到了莫宇的脸,眼眶下面有一圈青青紫紫的痕迹,下巴下面也有新生的胡子。顾蓝心里突然觉得堵堵的,偏过头,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看莫宇的样子应该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吧,是因为自己吗?因为自己着急的睡不好吗?自己还真是混蛋呢。
顾蓝不知道要怎样向莫宇道歉,也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几个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林沐沐他朋友家。
然而,顾蓝不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就比如刚刚。
早在顾蓝消失不见的第二天莫宇他们就报了警,就在顾蓝打电话给他们的那个时候他们刚从警局出来。莫宇就像失去地狱走了一遭。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就像莫宇自己说的那样,就像是阳光,一下子从你的世界消失一样;就好像是站在汹涌的街头,明明身边多到只剩下人,但是你还是感觉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存在一样;就好像是站在寒冷的北极,站着,就这么赤身裸体的站着。那般的绝望,那般的不可思议,那般的寒冷彻骨。
因为警察说,顾蓝可能死了。
在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时间里,符合莫宇他们报警时说的失踪人顾蓝的所有特点。
去警察局认尸的时候莫宇就真的觉得,天塌地陷,也莫过于此。可是好在女尸的面目全非,莫宇可以给自己一点幻想的余地。可是他知道,在这个世上什么都多,但是巧合是少得那么可怜。所以,在他的潜意识里面,是有那么一瞬间,莫宇真的相信顾蓝死了。
而相对于莫宇的失神,平时最不淡定的冉楚此时倒显得最为淡定。因为她相信死尸不是顾蓝。她说不上这种相信源于什么,也许是十多年来的友谊建立起来的一种特殊的默契,反正她就是相信顾蓝没有死。那么缺德那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丫头,怎么会舍得死在她前面。
所以,在她接到顾蓝的电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宣泄口,她拼命的谩骂,她拼命的大喊。可是她又何曾不知道,那是一种心落地的踏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