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顾蓝推开门,屋子并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她全身淋的通透,黑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水从发根流至发尖滴落在地毯上,晕开成一朵暗色的花,然后又被地毯吸了去。一道闪电划过,有那么一瞬间,顾蓝真希望自己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屋子一片狼藉,卧室少了一只行李箱,少了几件他平时常穿的衣服,也少了,陆以风。
  顾蓝不知道这是三年来她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但醒来之后依旧是满头大汗,胸腔里空空的。她摸出床头上的烟盒,爬上阳台,颤抖着手为自己点上一支猛吸了一口。
  Marlboro,他最爱抽的牌子。
  初识他的那年,她还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少女,可是更令学校头疼的是,顾蓝是个难得的天才,学校怎么能放弃她?她可是学校升学率的保证。
  见到他的那天,她正骑在墙头上准备往下跳,结果遇见了倚在墙边抽烟的陆以风。他抬起头望着她,顾蓝被那双眼睛迷住,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那么的透彻,像是要摄人心魂。夏天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夏日的烦躁,让年幼的顾蓝觉得,天使,也莫过于此。
  后来顾蓝想啊,她是什么时候爱上陆以风的呢?也许就在他抬头凝望她的那一刻吧。
  那一次是顾蓝唯一一次没有顺利逃出学校,因为在墙头上逗留的太久,被保安叔叔抓了个正着。
  顾蓝手上拿着两张纸在网吧找到陆以风的时候,他已经在网吧待了整整一天,眼睛有些发红。顾蓝“啪”的一声把一张白纸拍到电脑桌上,陆以风又抬起头望着她。他们一共见过两次面,而两次都是他抬头静默的看着她。“有事?”他摘下耳机,拿出一旁的烟盒,摸出打火机,“啪哒”点上一支。对那时的顾蓝来说,陆以风的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可以用里常看到的“风流潇洒,英俊自然”来形容了。
  “都是你害我的,检讨你来写。”顾蓝撅了撅嘴示意纸就在那,陆以风吐出一个烟圈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凭什么要帮你写?”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口,顾蓝第一次觉得,居然有男人可以笑得这么好看,第一次觉得,居然有男人抽烟的姿势可以这么迷人。顾蓝的脸红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而已。她又把另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又撅嘴示意他看。
  陆以风扔掉烟蒂,拿起那张纸打开了来。
  是一张情书,皱巴巴的情书。
  两人打得火热,恋情发展迅速。顾蓝大一的时候就执意的搬进了陆以风的小公寓,就像顾蓝她自己说的那样,和陆以风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让她懂得了什么叫做快乐。那个时候的顾蓝每天最喜欢对陆以风讲一句情诗,她说,每天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每天早上起床,看见你和阳光同在。陆以风每次都报以微笑,揉揉她的头。
  现在的顾蓝总常想,是不是年轻时的她太过主动了呢?以至于他把她那沉重的感情不屑一顾。
  陆以风不见之后顾蓝就改抽他以前抽的那种烟,Marlboro。淡淡的薄荷味,顾蓝说,她疯狂的迷恋这种味道,顾蓝说,这是陆以风的味道。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顾蓝挪了挪已经发麻的双腿,烟灰落在她的腿上竟然都不会觉得疼。这样的夜晚她不知道还要挨多久,也许是她忘记的那天,也许是当他回来的那天。
  顾蓝围着街心花园跑了一圈又一圈,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累。莫宇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拿着刚买的面包喂路边的流浪猫,一身蓝色的运动服,脚边还粘着一些青草屑。
  莫宇看着顾蓝慢慢的喝着牛奶吃着蛋糕,偶尔为顾蓝体贴的抚去嘴边的奶油。每当这个时候,蛋糕店里的人都忍不住侧目一下。
  “今天又起那么早?”
  “恩,睡不着。”顾蓝说的漫不经心,仿佛把这么痛苦的事情说的跟“这蛋糕真好吃”一样。莫宇眉头微皱,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又咽了下去。蓝蓝我们去看医生吧?他不是没对她说过,可是她总是一口否决,我又没病看什么医生?莫宇不是不知道,顾蓝得的是心病,而让她得病的人,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从蛋糕店出来的时候顾蓝还特意带上了一份提拉米苏,莫宇虽不解但也没多问。在街口,莫宇正准备去取车,却被顾蓝拉住了。“怎么了?”
  “莫宇,我们坐公车去店里好不好?”莫宇怔了两秒,盯着顾蓝清冷的脸,笑了笑,揉揉她的头发,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公车站走去。
  车站挤满了人,大家都忙着上班,工作,赚钱,养家。顾蓝望着人群发呆,竟也忘了挣出莫宇的手。莫宇有些受不了公车上的嘈杂和灰尘朴朴的空气,但他还是很努力的把顾蓝护在怀里。顾蓝在店面的前一站就拉着莫宇下了车,朝着一个广场走去。蛋糕被挤的有些变形,顾蓝打开盖子的时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蹲在凉亭的角落,把蛋糕放在一个不大的纸箱子面前,拍了拍箱子。不一会儿,箱子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见是顾蓝,便从箱子里钻了出来,凑到了蛋糕面前。
  “你信吗?我养了他一年零两个月。”顾蓝抬头看着站在晨光里的莫宇,太阳红红的,有些刺眼。莫宇点了点头,缓缓的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狗的头。
  “你不怕它身上有虱子?”
  “你不是说养了他一年零两个月?”顾蓝侧过头,专心的看着小狗。“怎么不抱回家养?”
  “它又不属于我,我有什么资格抱回家。”莫宇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什么也没说。
  是啊,有什么资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