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昆仑行 二
娇俏女儿声音缠绵在这巷子里,温柔如细雨,好听得紧。可这缠绵细语听在那老乞丐耳里不知为何却犹如索命梵音一般,叫他慌了心神,竟是立刻爬起身来便欲逃跑。
见他动作,那白影随之晃动,隐没再现,已挡在了老乞丐身前,道:“哎哎,鬼佬叔,您这可不是做长辈的样子哦。”
逃跑失败,那老乞丐暗地里跺了跺脚,一脸苦相,心道:“长辈的样子有美酒和性命重要吗?”嘴上却说:“原来是小琴儿啊,我还当是谁呢。”
新月初升,朦胧月色里那少女眉目如画,红唇似玫瑰般艳红,素白霓裳烂漫轻舞,巧笑轻吟,便若夜下纯净百合花儿,不是月琴是谁。
月琴眼睛微眯,斜瞟着那老乞丐,语带狡黠道:“那鬼佬叔先前是没认出我喽?”
那老乞丐眼珠转动,拿手打了自己的嘴,心中又想:“你这小丫头最是招摇,谁能,哦不,谁敢认不出哟。唉,这酒可以乱喝,这话还真不能乱说呢。”嘴上却又道:“不,叔叔怎会连你都认不出来呢。”
谁知此言一出,月琴却蓦地变了脸色,妩媚娇笑转瞬为厉鬼样面容取代,道:“那你还跑!”
见那凶相,老乞丐立马转过了身去,却是蹲到了墙角,满脸委屈的说道:“小琴儿,你可别吓我。你说我能不跑吗,你想想哪次碰到你有好事的,不是被人追就是被人砍。”
听老乞丐如是说,月琴蓦地杏眼一瞪,怒道:“嘿,鬼佬叔,我就这么背吗!”顿了一下却又嬉笑道:“嘻嘻,鬼佬叔,”声儿娇媚,听得那老乞丐一哆嗦,“这次不会的,侄女保证,不会被人追,也不会被人砍,只有您宰别人的份。”
又听那老乞丐说道:“呃,就知道你小丫头不会无缘无故从境界隧道转回来,老夫先与你说好了,这回不管有什么事我是绝对不会跟你一起去的。”
月琴便即一怔,道:“哎咦,鬼佬叔,您怎么知道我是从境界隧道转回来的?”
那老乞丐却蓦地应声而起,一副得意模样,说道:“你小丫头的性子老夫还摸不透吗,刚才那两个小鬼请老夫喝酒时,老夫便发现他们身上有你小丫头的气息,是‘寻风隐’吧。”老乞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用这东西追踪,也多亏那两个小鬼有够傻,若是遇上高人,只怕早就被发现,并反身伤了你了。”
月琴双手交叉于胸口,正挡住了那道贯胸白痕,没好气地说道:“别说废话。”
那老乞丐却是嘴一扁,便如顽童,道:“唔,经不得说教的小丫头。”
那老乞丐此时完全一副欠揍模样,就听月琴道了一声“老东西!”便作势欲打。
谁知那老乞丐却也是左手一伸一缩便点在了月琴手上,月琴但觉举起的手一软,便即垂了下来,怒叱道:“老东西,你敢打我!”另一手便已成掌击出。
这一下,那老乞丐却是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慢慢将左手展开,中指正抵在了月琴掌心,那里,一条短短却有深不见底黑芒的线状物正安静躺在他掌心。
便听那老乞丐说道:“小琴儿啊,你性子乖戾,这十年间虽然有所改善却也未曾改变多少。这黑线本是境界隧道中构成次元风刃之物,厉害无匹,积久伤身。有此物在你身上,老夫自然便知你是在那两个小鬼将你送入穿界门后,又从境界隧道转回来的了。”
月琴收回手,瞥向老乞丐左手掌心那仿佛细短直线一般的黑色物体。
短短一根黑线,常人食指长短,却黑芒熠耀,生辉,仿佛亘古的黑暗充斥其中,看不透,望不尽,无始可追,无垠可尽。
蓦然,有迷惘在侧,有彷徨涌起,有黑暗绝望落在了心里。
“小琴儿!”
这是一生断喝,便若惊雷,将月琴惊醒。
猛然醒悟,月琴立忙后退数步,略有心惊,道:“鬼佬叔,这东西,好邪门儿!”
“此物名唤‘混沌之意,’看似有形其实无象,只存在于次元夹缝之中。既然能附在你身上,那就是说你走的那条境界隧道就要崩塌了。”老乞丐叹了一声,又道:“太古大神架构的境界隧道都被你小丫头走坏了,你说你背不背。老夫还想留着脑袋喝美酒呢,就先走了。”
月琴还未从惊骇中缓过神来,只这一耽搁那老乞丐竟已没了踪影。恨恨的一跺脚,道:“哼,什么孤岸鬼佬,暗冥之潜龙,不帮忙就算了,回去我一定要到婶子那里告你一状,衣着不整,满身酒气,还骂我,哼!”
也不知这般数落了多少时辰,当星子耀满夜幕之际,冬夜里轻轻晚风从西方吹来,冰冷却温柔抚过那百合般人儿。她俏立在微寒风中,水眸凝望,望向那西方的西方,那传说中的神圣山脉。
“你们,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摇头,甩开杂念,雪鞭舞过,便见一团白影幽幽,疾风般往西方去了。
月影大陆新月板块,是为天赐封印之地。山脉之间灵气充盈,地脉纠缠深具地缚之力,天生便拥有封妖困魔之地利,传说中更有诸多邪恶魔神皆被封印于此。
自远古起,结界封印之术便在新月板块盛行,其上擅长此道之人才比比皆是,开发并实际应用的强力结界、封印术式数不胜数,其中尤以“六合结界”最为了得。
“六合结界”,起源于太古时期,集山脉地气之精华结为巨大无形结界,其之坚固,陨星不能动之分毫。纵有能人打开缺口,闯将进去,便也如深陷泥沼一般,道行稍浅便会被拽入结界死门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夜空里星汉灿烂,新月如钩,素白清辉穿过那古有的“六合结界”睡在了昆仑覆雪的南山山麓。深沉积雪已复深沉,失去了白日里的疯狂,安安静静只等着又一场风雪将之掩埋。
映着那月、那星汉灿烂光辉,“六合结界”水光浮动,漾起的涟漪层层展开里,两道蓝色剑芒扑将进来,如梭,落在了那松林之前。
“弟,刚才那是什么,跟掉进泥潭里似的,真是有够难受的。”
筱瞳稍作思考,便道:“应该是昆仑为了防止一般人进入的遁身结界,只是这结界似乎不应该只有这种程度。”
筱天道:“哦,是吗?”
筱天似乎并没有注意这个问题,一双眼只是望着夜空下,身前那已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苍莽松林。每一棵松树都足有数人合抱粗细,五六丈之高,委实惊人。深深白雪落在根部将它们连成了一个整体,拥着灰褐树干,映着青翠针叶,也有一种古朴颜色。
突然,筱天的眼神一紧,但见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堆积雪微微隆起,以他眼力之锐利,已看清了那白雪中的红血和未能完全掩盖的人体。但道一声“弟,那边有人!”顷刻间便已去到了那雪堆处,仿佛鬼魅。
闻言,筱瞳亦是瞬间便去到筱天身边,身法之速,也如幻影一般。
扫开那人身上的积雪,筱天立刻将食中二指按在他咽喉之侧,但觉还有微弱跳动,道一声“还有救。”言罢立即便要给他运功疗伤。
此时,筱瞳忽然伸手一栏,道:“等一下,哥。”
筱天右手已轻轻扣住那人脉门,正欲运气却被筱瞳拦下,不由疑惑道:“怎么?”
筱瞳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那人满是血污的脸,道:“这人有几分眼熟呢。”顿了一下,筱瞳蓦地看清了那人所着竟也是蜀山道袍,道:“哥,你看,他穿的是我们书院的道袍,若是我没记错,这人应该是掌门师叔祖一脉的五代弟子,段风师兄。”
此际,筱天也已认出这重伤之人正是段风,道:“既是同门,那就更要救了。”
眼下更不犹豫,心念稍动,真气已顺着手少阴心经流入了段风体内。同时眸中又有精光闪过,便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弟,左后方,十指凌绝。”
便即,筱瞳应声而动,右手握拳,顷刻已纠缠着**般深蓝气息直直冲左后方轰出。拳风虎吼,仿佛暴风掀起汹涌波涛冲碎了礁石,正撞上一双如墨手掌。
突然遇袭,筱瞳虽然生性中有一点怯懦,此时却没有慌乱,亦没有为人偷袭的愤怒,内心平静便若古井。
那拳锋威力更似无一物不可撼动,便如无边无际的大海正狂澜汹涌,压得那如墨掌影节节败退。此刻,他直面那阴风咆哮的墨黑掌影,提气,开声,“哈!”但听空气中一声轻微爆鸣,那墨黑掌影便即崩散,隐藏于风雪护盾中的袭击者,更是在为这一拳击起的滔天雪浪里倒飞出数丈之远。
亡雪狂舞,淹没了那人。
“鬼甲队长!”
方震退了偷袭,便听松林里传出了惊呼,随即又跑出了十数条人影来,个个凶形恶相,手持各式兵器直扑了过来。
月夜下,筱瞳的姿势不曾改变,却回首望向了筱天处,眼中有少许犹豫,或者,更应该说是不忍吧。
筱天正在为段风运功疗伤,望了那十数个凶形恶相之人一眼,心道:“这些人应当是鬼界设在此处的伏兵了,看来是不得不杀了。”随即便朝筱瞳点了一下头。
得到哥哥首肯,筱瞳回过了头,在那一个瞬间,他眼中的那丝不忍已然变了坚决。
但见他右拳稍松握在虚空,白月黑天之下便听风声骤紧,响在这空旷山林便好像天地——正在吟唱,
“天地寒气化吾刃,天地水灵化吾意,让海天狂舞吧,轩海!”
蓦然有苍蓝巨剑握在筱瞳右手,双目如电扫过了那十数条人影,隐藏在筱瞳眼瞳里的一双血色弯月分明更加红艳了。
“斩!”
这低喝,飘荡在了夜风里,消散时,已有沧澜样剑芒绵延贯穿了那些凶恶之人的身体。
而筱瞳,却已然携了那道苍穹之蓝,穿到了他们身后。
远处松散的雪堆拱动了几回,翻出了那被筱瞳轰飞之人身影,正看到了眼前这不能置信的一幕,“怎么可能!”
目睹手下顷刻间毙于筱瞳那飘忽如鬼魅的身法和剑法之下,鬼甲骇异难当,却又愤恨难平。已顾不得自身伤势,双掌一提便要找筱瞳讨将回来。
“咳,”却听一声轻咳,“老先生,我劝您还是不要妄动真气的好。”
不远处,筱天似乎已处理好了段风伤势,站起了身来。
筱天肃然望着鬼甲,蓦地又伸手远远的接连指过鬼甲头颅、胸口和小腹,恭敬地说道:“若我所料不错,我这位躺在地上的师兄,已经在您体内安了些类似于**的东西。您先前的偷袭已经蚀了把米,若是再动真气,只怕那颗**便即就要爆了。”
鬼甲一听,立刻便强按下手来自查体内伤势,只觉为筱瞳那拳劲震麻了臂骨,其他并无异样,心道:“这小鬼唬我,好给另一个小鬼机会。”立时又转头望向筱瞳处,却见那苍蓝巨剑已没了踪影,筱瞳正安静地靠在一棵松树,悠然而立,似乎不曾动过。
“呵呵,”筱天微微一笑,道:“老先生,您不必怀疑,我并没有骗您,您还是赶紧回家,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动真气的好。”
练气乃修真之本,对于一个普通的修真之人,被人威胁说今生不可再动真气已经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他。
鬼甲,鬼界九幽洞天的元老之一,怎受得了筱天一个小鬼这般轻视,心头怒火早已烧得旺盛,恨不得立刻便取了他脑袋。
但他毕竟老谋深算,先不说筱天所说是真是假,仅仅是筱瞳一拳便震散了他的天阴掌,又顷刻便斩杀了他十数个精干手下,这份修为不必说就已摆在那里。若是再加上眼前实力不明的筱天,他定然讨不到便宜。
几个念头在心头闪过,鬼甲决定还是稳妥为重,于是阴声道:“哼,你这小鬼最是狡猾,说什么‘十指凌绝’,那小鬼使的却不是‘凌绝指’而是‘破天拳’,叫老夫如何信你。”
筱天听后仍只是笑笑,道:“老先生对我们书院的武学还真是有研究啊,那您一定也知晓我蜀山灵剑之道喽。”
却见那鬼甲轻蔑一笑,道:“哼,你蜀山名动天下,这种精魂邪术老夫又怎会不知。”
鬼甲如此贬低灵剑之术,筱天听在耳中,面上便是变了一变,已带了些微怒气说道:“老先生,您说话还是小心点好,否则会被大风闪着舌头的。”却复又笑道:“灵剑一道,以自身精魂融于一己真气而成剑之形体,以个人自性生出万般奇异能力。又因为自身魂魄寄宿其中,所以剑若断,主人轻者重伤,重者更有可能当即毙命。”
鬼甲一甩手,不耐烦的说道:“老夫当然知道,你旁边便有个例子。”
鬼甲似乎有些不耐烦,但筱天却没有丝毫着急意思,此时他仍旧微微一笑,道:“哦,您既然明白,那我便与您说说我这位师兄‘翠微’灵剑的能力吧。”
“百兵有灵,便是凡铁也不例外,灵剑之名也就是寄身其中的剑灵之名。‘翠微,’这名字虽然柔弱,但他那名为‘残阳’的能力却不可小视。剑断则化为碧玉光团,便似碧色的小太阳,顺敌气息钻入敌人体内,散在百会、膻中、气海,敌人若动真气便会经脉爆裂,死无全尸。”
“嘿哈哈哈哈,”筱天话方说完,便听鬼甲猛然狂笑起来,恍若被**了不知几多岁月的困兽初出了牢笼,疯狂吼道:“小鬼,如你所说,那碧色太阳老夫已经见过,老夫也曾为那小鬼临死时的作为困惑过。现在老夫已出过一掌,早已动了真气,既然无恙,那定是未曾中招。小鬼,看老夫如何灭了你们。”说罢便已举掌扑向了筱天。
掌影依旧如墨,呼啸依然犹如厉鬼惨嚎,阴气已然冲天,令这斗场化作鬼蜮。
那人,疯狂嚣笑,扭曲了面庞,便是九幽恶灵。
亡雪混沌,再一次狂舞在了黑暗里,便仿佛嗤笑。
掌影已在眼前,在阴影中显出了真容,筱天却岿然不动,只安静地站在那里,而筱瞳亦是一般。
“呯!”
突来的一声闷然爆裂声音,便是消亡的终焉了。
然后,天地忽然寂静了,当淡淡白月光辉复又笼罩了这处地方时,筱瞳上前看着鬼甲那残破尸体,道:“呃,这死相还真难看。”
筱天道:“那是自然,经脉爆裂嘛。”又看向仍然昏迷未醒躺在雪地上的段风,心道:“看来掌门师叔祖也已知晓了天山之事。”蓦然遥望那远方夜下昆仑群山,竟也有黯然爬上眉来,“昆仑,万不能再失这一臂了!”
“哥,你怎么了,怎的这样不安?”
筱瞳这么一唤,筱天已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呃,弟,段师兄受伤慎重,我虽然做了些处理,但也只能暂时将伤势稳住,是生是死就看他今晚的造化了。”一顿,又看了躺在雪地里的段风一眼,道:“另外,这里寒气过重,不利于他伤势恢复,你还是先将他带回先前那家客栈安顿才好。”
筱瞳便即上前将段风背起,却见哥哥仍站在那里不曾动作,便担心地说道:“哥,你怎么了?”
筱天知道弟弟是在为自己担心,便伸手拍在筱瞳肩头,微笑道:“放心吧,弟,哥要上去探查一番,你先回去,我一会就追上你了。”
“嗯,哥,那你千万小心点。”
哥哥如是说,筱瞳便不疑有他,嘱咐一声后,便携起段风御剑而去。但见“六合结界”泛出一阵涟漪,再恢复平静时,已不见了筱瞳身影。
目送筱瞳离去后,筱天回首,再次遥望那夜下远山,直望向了几座山峰会首处,眼中忽有精芒隐现,“人生在世,会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会有一定要保护的人们,却也会有不得不面对的敌人。幽神,今夜,便是第一场胜负吧。”
这一眼,精气内敛,清光灼灼,竟仿佛望穿了群山的重峦叠嶂,直望见了那隐藏在远山黑暗中一身黑衣的少年。
“嘿!”幽暗山坳里幽神霍然回首,望向之处正是筱天目光汇聚所在。
侍立在侧的鬼仆连忙上前,道:“少主?”
幽神便挥挥手,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多了几只送死的虫儿罢了。”
口中如是说道,可幽神那一双漆黑的瞳孔却仍是猛的亮了一下,心道:“昆仑还有这样的人物吗,嘿,这下可是更有意思了。”
便这般蓦然爆发了那一身深深隐藏的黑暗气息,大约算是回应那股莫名气息的挑衅吧。
而此时,发出那股莫名气息的筱天,立在昆仑南山山麓那处白雪之地,已然是察觉了幽神那黑暗气息。但见他眼神一动,回身望向了那“六合结界,”那里,因筱瞳穿越离开而泛起的涟漪已悄悄淹没了,显然筱瞳已带着段风去得远了,那一张脸似乎是露出了一丝安心之色。
立时,一股深蓝气息便自他脚下放肆爆发了出来,又将他围拢,升起,载着他飞速射向了那黑暗气息所在地方。
“哼,这该死的‘六合结界,’怎的就找不到入口呢,真急死我了!”
“六合结界”之外,月琴焦急地踱着步,不时伸手碰碰那常人看不到的结界,每碰一下便泛起阵阵水纹,仿佛便要打开任她穿过,少时却又平复,将她的手弹了出来。
不知为何,月琴颇为焦躁,一跺脚,蓦地便抖出了那白雪之鞭,娇叱道:“什么‘六合结界’,连个后门都没有,若不是娘说你有几分神圣,我早就一鞭打烂你了!”
口中虽说得明白,但手里那白雪之鞭却已不由自主的挥了出去,凌空里响过,便抽在了面前那块虚空。月琴连忙捂住嘴,带了一些慌乱,便像做错了事的孩子,瞪大了眼睛望着那虚空里不断扩大的水纹。
但见那水纹不断扩张,中心处已渐渐有了裂开之势,便听月琴蓦地欢叫一声,“啊,呵呵!原来还是暴力才好用啊!”
这般欢快时候,那涟漪中心已然是慢慢展开了,霎时破出了一个径长丈余的漆黑圆洞,月琴正欲踏将进去,却突有一道深蓝剑芒呼啸而出,瞬即已是破空而去。
那蓝芒虽然迅疾,但月琴还是看清了那身处蓝芒里的人。
“那是,小苏哥哥,还有一个人是谁,好像受了伤?”又晃了晃脑袋,道:“算了,反正不是大苏哥哥。”说完便穿过了那“六合结界”。
“刚才结界外的那个女孩好眼熟啊,好像是琴儿。”
“轩海”蓝尾流星般疾行在夜幕里,筱瞳只觉“六合结界”外那一身白衣的少女便是月琴,但心里却又不能肯定。
“应该不会吧,我跟哥哥明明已经把她送进了回妖界的穿界门了啊?”凝神少许,又道:“算了,先回客栈要紧。”蓝芒之速再次加快,夜风更烈。
御剑之术,自古以来便是道家修真界用以代步之术,流传于各家修真门派。此术虽然平凡,却也是修真道路上的一处分水岭。欲乘剑奔腾于青天之上就必须先将自身修为提升至“御物”之境,能以自身真气意念驱动并驾驭指定事物,动静随心,之后方可御剑乘风。
蜀山弟子必须在自身修为达到青天一木境四层,能凭一己念力驾驭自身真气,驱动自己指定事物时方可修炼御剑之术。习成之后,乘风御奔,来去经天,百里之地便若咫尺须臾。
蜀山《青苍玉诀》青天一木境共有九层,其中一二两层为奠基之法,一般人只要不是天生愚不可及者,三年内必会有所成就。但是第三层却与之不同,天资出众者也许半年便可突破,顺利到达第四层,进入御物之境。稍显驽钝的花上两三年大概也能冲破瓶颈,若是再次些的,便是十年、数十年也无法企及,只能在二层与三层之间徘徊了。
只十年之间,筱瞳等人便已将御剑之术驾轻就熟,他们的才华实可谓卓尔不凡。
蓝芒奔腾在呼啸寒风里,筱瞳已看到了那“有间客栈”的灯火,脚下轻踏,“轩海”便俯冲而下,转眼便已落在了客栈门口。
筱瞳背着段风便要进去,蓦然却有月白华光落在了眼前,散去时,已有一个白衣少女俏生生立在了这夜下冷风里。
筱瞳眼神一紧,心下已是存了戒备之意,因背着段风而藏在身后的左手已结为了剑指,复又凝神看向了那白衣少女。
筱瞳看见,那少女虽然有着风华绝代的容颜,但那双眸,便若寒冰,仿佛凝聚了亘古里的冰寒之气,冷冷望着这夜,这城,真仿佛孤傲牡丹,睥睨群芳。
那少女冷艳如许,筱瞳竟然是不禁一呆。只这一瞬,那少女已然轻启了红唇,道:“我是清静长老座下,白胧雪。请问,你是哪位苏师弟?”虽然是问话,却不见一丝疑惑犹豫。
猛然惊醒,面对眼前那恍若九天仙子的白衣少女,筱瞳顿时是手足无措,那凝神戒备的眼神松了,却又不知为何而低了头,竟似稍有胆怯之意,尽力大声说道:“呃,原来是白师姐。没,没想到援军这么快就到了,呵,呵呵。”自顾自傻笑,完全没注意对方的问题,待抬头看到胧雪一双冷眸,才慌忙道:“啊,那,那个,在下苏筱瞳。”好不尴尬。
胧雪双眸漠漠,根本未曾在意,声如寒冰切雪,冷冷道:“你背着的可是段师兄?”
筱瞳似乎是为那寒冰样眼眸僵了一下,但这回却没有犹豫,道:“正是。”
胧雪到:“观他气色应该伤得甚重,你还是先进客栈将他安顿下来再与我说说昆仑境况,如何?”
筱瞳一点头,道:“白师姐说得对。”
言罢,便逃也似的将段风背进了客栈。
将进客栈,胧雪回眸望了一眼黑暗天帷,但见星汉灿烂,却有两道异芒飞逝,少时,已融入了西方天空。
夜下苍穹里,“白霜”、“月魄”穿云越峰,疾行于昆仑外围山脉。白芒、青光恍如疯狂焦急的流星,只转眼便已冲破了那“六合结界,”一头扎进了昆仑山中。
“师兄?”
方穿过“六合结界”,凝月便觉异样。
青光、白芒一闪,凝月与归寒已来到了那片松林之前,还不待凝月说出疑惑,但听归寒说道:“没错,这处‘六合结界’曾受到过强力轰击,已有崩塌之势。虽然我不知道那发出轰击之物为何,但其威力之强横实乃平生仅见,已经远远超出了‘干将’之威。”
干将,在华夏传说中的九柄神剑中排名第六,威力惊人,有开山裂地之说。如此惊人威力已超出了一般武器范畴,但归寒口中所说那强横之物却还远在其之上。如此,真不知那轰得这天下间最坚固的“六合结界”濒临崩溃之物是如何神器了,竟是这般了得。
凝月亦是讶道:“竟然超越了九大神剑之一的‘干将’。”
言下,却又是淡淡带过,便将水眸转过,已扫过了这黑夜里一片白雪地方,望见了那稍远处一连十数个怪异突起的雪堆。
那些还未能被落雪掩盖完全的人们啊,或伏、或躺、或侧……倒在雪地里,或伸手、或踢腿、或出拳……维持着他们生前最后的动作,僵在那雪堆之中。
仿佛这一片雪地,将那一段时间,那一段生死之时的一秒光阴,冻结了。
起落间,凝月已来到距离她最近一人之前,雪堆外露出了那人握成拳头的手臂,一柄长刀握在手中,正似挥刀砍下。
凝月轻轻拂手,带起了掌风,扫去了那一堆积雪。顿时便蹲下身子,纤葱玉手已按在了那人露出了白雪的颈动脉处。
许久,才见她收回手来,娇美容颜却变了疑虑重重。起身,又在另外那些尸体之间腾挪数回,亦是这般检查了那些尸体。再次站起身来,她那稍有疑虑的容颜上,那双若水眼眸里却更似有几分赞叹颜色。
便见凝月微微一笑,道:“师兄,这十数人身上都残留有筱瞳的气息呢。”
凝月望望天上如钩新月,一身淡蓝衣衫随风摇曳,在这深黑却又在白雪映衬里泛出幽蓝的天地间,亭亭玉立,便仿佛恬静幽兰花儿,那样令人心醉。
归寒此时正立在那些尸体右前方约三丈左右之处,那里也趴伏了一具尸首,不若那十数具尸体整齐,却是破败不堪。尸首由上而下分布了三个血洞,血洞周边血肉表皮翻卷朝外,仿佛是有什么从他体内爆发冲出一般,才造就了这血腥而残忍的破烂尸身。
复又看了那尸体一眼,归寒便掠身来到凝月所在之处,蹲下身子向脚边一具尸体伸出了手,如凝月一般放在那具尸体颈动脉处,道:“师妹,这边十余人应该是死在瞳师弟手下。瞳师弟大约是祭出‘轩海’之后,以‘沧浪连天’一式瞬间斩过了所有人。而我刚才看过的那具破败尸体,残留了风火之气,若是我推测不错,应当只有太清院长座下关门弟子段风,以他‘翠微’灵剑的‘残阳’能力才能做到。”
归寒细细分析了这一片已然终焉的战场,便听凝月道:“那也就是说筱天和筱瞳现在很可能是跟段风在一起行动,可是,”稍顿,又道:“他们根本不认识啊。”
仿佛又做了一番思量,归寒接着说道:“先不说这个,不过眼前这些人似乎都不是弱手,他们能轻松诛杀,确实有几分道行。”
蓦然停了说话,归寒悄悄抚过了那袖袍空空飘荡的左肩。这已不再疼痛的痛楚地方,在这十年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仇人是那样强大。
那强大,几乎令人绝望。
那一晚,金芒剑柱破空袭来,轻松斩碎了他以干将之力发出的血煞蛟龙,带去了那一条臂膀。
那夜雪里的冷风,刻骨冰寒,正仿佛这吹起他空空袖袍的夜风,同样冰冷。
却不知,是何物,竟破却了神剑之威?
这冷风又吹过了那仿佛坚韧脸庞,方听他再次说道:“但是此次进攻昆仑山的是幽神所带领的新撰组,仅幽神一人便已不容我等忽视,再加上他身边实力不明的新撰组,再有‘毒尸降,’只怕就我们几个很难行事啊。眼下又不见了他们踪影,若是大意冒进,还真是——”
“呵呵!”
归寒正自忧心忡忡,可凝月却突然展眉笑出了声儿来,那笑声,摇曳,便若银铃脆了天籁。
见凝月笑得仿佛花枝乱颤,归寒忍不住问道:“师妹,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凝月笑靥如花,道:“师兄说的都对。”
归寒更是不解了,道:“那你还笑?”
凝月便即收住笑,道:“呵,师兄,你说以筱天、筱瞳他们的性子,错过了十年前那一场战斗,这回他们还会轻易放过曾经伤了自己同伴的人吗?”
望着凝月那一张愈说愈是郑重的娇颜,归寒心中涌起了那对冲动而莽撞的兄弟这十年间的种种作为,却是默然了。
又听凝月微笑道:“放心吧,师兄,只要那人在这昆仑山中,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
也许别人不会相信,可这女孩,却是那般坚信。在这夜风白雪里,竟也若那兀自绽放在无人深谷的幽兰花儿,瑰丽动人。
便在此际,但见远山处猛然有一片深蓝光幕冲天而起,耀在这漆黑夜空,九曲六折间,竟化作了浩浩苍蓝蟠龙,利爪箕张,正昂首啸天。
“嗷!”
只这一声,夜里苍穹墨云涡旋,有电芒烈烈,雷声轰然。
只这一声,古老山脉群山怯势,战栗,“隆隆”作响。
望向那蟠龙腾起处,凝月笑道:“呵,这不是找到了吗。”
归寒亦是望着那幻化出的苍龙,道:“水龙之气,当是他二人最好的标志了。走,师妹,便让我们去看看他二人这十年间的蜕变。”
幽深山坳里黑暗阴冷,却为那不可一世的玄龙咆哮逼散。深蓝豪光便仿佛碧落青海,贮满了这处地方。置身于这“青海”中心,筱天一身道袍飘摇,双目微合,右手做出了拔剑姿势。忽然,好似有吟唱响起,幽幽,古朴,便仿佛来自那些——远古神祇。
“九州烬,八荒焚,神火烈烈;
天地崩,山河落,沧海滔滔。
日月共鉴,沧海起舞。”
凭空里有苍蓝剑柄握在了筱天手里,拔过,便有一物破空而出。
那是剑,六道飞翼生在剑阁两侧,便仿佛神之羽翼正展翅欲翱翔,又有阴阳铭文将剑身缠绕镂刻其上。深蓝,纯粹无比,落在了那清亮如止水模样般古朴剑身,映射着穹顶那飒白钩月,便若青天蓝海,尽皆沉在了其中。
剑舞,剑压放肆,便听有人呵气开声,道:“灵剑‘沧海,’长三尺七寸,宽三指半,水系灵剑。今日锋芒初现,必将斩你首级。”忽然稍歇,却又蓦然怒喝:“幽神,你给我滚出来!”
勃然怒气远远传了出去,便似是应这声怒喝,那一片**蓝光里突然有耀眼黑芒凭空闪现,便即化作了一道凌厉剑气向筱天射去。
却也不见筱天如何作势,顷刻,那放肆到近乎嚣张的水龙之气,便如长鲸吸水般尽皆收束了回去。他举手,就在那黑芒熠耀的剑气将到未到之际,瞬间五指微屈,成抓捞过,便将之紧紧握在了手间,又猛地握紧,便轻易捏碎了这道黑芒剑气。
“嘿!”
回归的黑暗里,一道身影由淡若透明渐渐转浓,少时才清晰可见。
幽神凌空出现在筱天眼前那处地方,阴声邪笑里只听他道:“水龙之气,还真是有够嚣张的呢。”
幽神这一现身,随即又有十人相继凭空而出,皆是一身同样黑色并绣有“新撰组”字样的衣服。这十人天庭饱满,太阳穴处明显凸起,一身阴暗气息与那鬼甲一般若有若无,只是质量上却又比之胜了数倍不止。
筱天一双眸子看过幽神,又扫过他身后那十人,不由心道:“且不说那幽神,就他身后那十个家伙的气息来判断,竟然每个都比那鬼甲高出了不止一筹。看来仅仅以我一人之力要取他首级,难度还真是高了些呢。”
冷眼望向筱天,幽神似乎已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阴笑道:“嘿,小鬼,你倒还有点看头,还能看出我身后十人的修为并非被你们杀了的鬼甲可比。”
稍顿,那双阴鸷的眼又打量了一下筱天,幽神继续说道:“不过,我以为若不是鬼甲过于大意,在之前的战斗中吃了暗亏,想必也不会一个回合便暴体而亡了吧。”
数重山峦之外的战况,幽神竟如亲眼目睹。
筱天心中暗暗惊讶,却未形于表面,只是他也知晓幽神所言非虚。
松林前那一战,若不是鬼甲已为“翠微”灵剑的“残阳”能力所伤,那蓄势突袭的天阴掌当不会为筱瞳一记破天拳轻易击溃,至少也该是旗鼓相当。若是堂堂正正一场公平决斗,筱瞳若要胜鬼甲,绝非易事。
只是此时他又怎可示弱,便漠然举剑,剑压再复暴涨,直指幽神,淡然道:“逝者已矣,穷追无用。来吧,一挑十一。”
冷静里狂妄若斯,真真视强敌若无物。
此言方落,幽神之后那十人便是一阵蠢蠢欲动。虽然看不清他们脸色,但那阴暗气息却在顷刻间涨了数倍不止,更有甚者已越出了队列便要出手。
幽神牙关一咬又松,仿佛淡定自若模样,摆手令那人回去。待到那人归列之后,方才“嘿”笑一声,道:“小鬼,你若知我鬼界中人从不会因为虚浮的尊严而束手束脚,就算是如你所说十一对一,我等亦不会觉得可耻,也许你便会收回此话了。”
筱天双眸微动,却又立时回复,依然淡淡道:“那便来吧。”心中却又连连叫苦,“还以为你们会有廉耻之心,却是群不要脸的混蛋,居然真要十一个打我一个!”
见筱天并无多少动摇,幽神不禁“哼”了一声,带了些微怒气,道:“不过你今日运气很好,这昆仑山不日将被攻克,幽某心情甚好,便给你一个与我一对一的机会。”
幽神言方尽,却见先时还握在筱天手中的“沧海”灵剑已然出现在了他眼前,近在咫尺,看似已避无可避了。
“突袭。”
心下掠过了这想法,幽神却是一脸淡然,有冷光浮出了那双漆黑眼瞳,瞥过了已在他前方不足一尺、气势万钧的苍蓝灵剑。
这一个瞬间,只见幽神轻巧地举起了手,却并不见取出什么兵刃来,空空一只右手向那威势惊人的利刃伸了出去,居然是空手入了白刃,但听“锵”一声好似利剑归鞘声音响过,那毫无花巧可言的单单一只右手,竟是牢牢抓住了那气势滔天的“沧海”灵剑。
死死抓着“沧海”灵剑,幽神那一双阴鸷的漆黑眼眸,与筱天那一双藏了些许仇恨却坚毅而明亮的眼眸,相对了。
望见了,那深深烙在眼眸深处的,某些杂乱的什物,
是什么,竟令那生死相搏的两人眼神同时颤动了,
而那杂乱的什物,也许可以称作是感情吧。
可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感,竟触动了以命相决的两人。
但在这生死战场上却已都不重要了吧。
“嘿,突袭,现学现卖。”
在这与眼神同样阴鸷的声音中,幽神只一挥手,便将“沧海”灵剑连同筱天一并弹了回去。
被幽神轻易以单臂弹回,虽然并未受到多少冲击,但筱天却是暗暗心惊,心道:“那衣袖里绝无一件兵刃,竟然仅凭空空一只右手便挡住了我‘沧海’的斩击,这幽神的道行委实不可小觑。”
这一瞬,不知为何,幽神先前戏谑的眼神转了慎重,更有几分警惕隐藏其中,道:“小鬼,报上名来。”
筱天一怔,已经发现幽神所散发出的气息突然有了质的改变,沉重,远胜之前。
虽然不知他为何在此时询问自家姓名,但又怎可输了气势。便将真气流转,“沧海”灵剑蓝芒再次绽裂,当即道:“蜀山五代弟子苏筱天。”
这一声,伴着放肆剑压逸散冲天,回荡在这群山峻岭之间,真真是豪情激荡。
盯着眼前好似狂妄的那个少年,幽神少有的轻哼了一声,道:“哼,好一个苏筱天,以你年岁能击破我幽莲霸气,同辈中当是一流高手,便让我再认真些对你吧。”
是时,有夜风突然吹起,拂过了幽神,撩动了他右手边那一袭袍袖。但见那整整一条袍袖,在“扑啦啦”一阵竭力的猎猎摆动之后,耷拉了下来,便片片脱落了主人的臂膀,化作了片片碎布,随着这夜风飘去了远方。
那一条袖子剥落之后,筱天但见一种若有若无、却又漆黑到熠耀生辉的气息正将幽神右臂紧贴,流转不息,隐隐然竟似有生命一般。
便在筱天注目中,幽神又一振臂,他左边衣袖便也作了飞灰。
此时,但听幽神说道:“苏筱天,这缠绕于我双臂的暗黑光辉乃是名作‘幽莲’的暗之霸气,以它之坚固,就凭你的道行本是断不能伤到我分毫的。刚才为你剑气斩碎衣袖只是我一时大意,现在就用你最得意的招式攻过来吧。”
筱天望着幽神,望着那从未见过的暗黑光辉。他心下明白,幽神既然敢放手让自己攻击,那定是对自身修为,与那唤作“幽莲”的所谓霸气充满信心。
如今幽神的气息又有了质的突变,比之前提升了不止数倍,必不会再让他一击得手。心道:“以气息来判断,幽神现在的力量应该略胜我一筹,若是不能借这个机会给他以重创,速战速决,进入持久战必定对我不利。既然如此——”
幽神仿佛已然迫不及待了,便听他阴笑一声,道:“嘿,来吧,还是你怕了。”
筱天这番思虑着实花了些时间,但眼下计策已定,便见他将“沧海”擎天,喝道:“便如你愿,以我‘沧海’灵剑之威斩了你这鬼怪。”
有浩然正气冲天,有阴暗邪煞张狂,仿佛神魔便在此对决。
你死我活!
混乱气流中,“沧海”已然奔腾,仍在十丈之外,筱天却已将“沧海”斩出,竟有一片深蓝光华恍若自九天而下,直落向了幽神头顶。
巨大剑身辟风呼啸,沉沉带动了身周所有气息,携着这深沉气息,筱天真如鬼魅一般,顷刻已越过了十丈距离,来到了幽神一步身前。
“来!”
万钧剑威之前,幽神兀自戏谑挑衅,只当这生死如儿戏。
“哈!”
又听筱天一声暴喝,“沧海”蓝芒便与幽莲暗辉相接了,奔散而出的强大冲击真真轰得身旁山体动摇不止。
此际,归寒、凝月已经来到附近,感觉到不远处的震动,但觉不安。
急行中,凝月担忧道:“师兄,看样子他们已经交上手了。”
疾风中,只听归寒匆匆答道:“嗯,师妹,我们再快点。”
一青一白两道剑芒便再次提升了速度,赶往了那决战之地。
在劲风里狂飙,又翻过了一个山头,少时,归寒与凝月便看到了那一处为山体掩藏了的巨大黑暗山坳。携着自身灵剑“白霜”、“月魄”扑了进去,便望见了那正生死对决的两个人。
二人望向那处战场,只见筱天“沧海”灵剑气势如虹,连绵不绝,斩、削、挑、刺、撩,转合无缝,不曾给幽神丝毫破绽。剑威所至,每一剑所带来的冲击都仿佛银河落了九天,令大地、群山,动摇不止。
筱天“沧海”灵剑剑威强悍若斯,委实令归寒和凝月震惊。
可眼下,他们眼中饱含了惊骇讶异正看着的,却不是“沧海”那连绵滔天的攻势,而是幽神,那一个不假任何兵器只凭一双肉膀迎战的人。
无论筱天是斩、是刺、亦或是削,无论“沧海”灵剑攻去的威力有多强劲凶猛,他居然都只是以一双臂膀便轻松化解了。
归寒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后,重又望向战局,沉声道:“幽神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天师弟只怕便要败了。”
反观凝月,却是剑已在手,眼观四周,道:“师兄,只怕现在还不是论断之时,我们还是先应对眼前敌人为妙。”
凝月“月魄”灵剑所指,正是先前跟在幽神之后的十个黑衣人。
“呛!”
恰在此时,从那激斗战场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回首处,但见幽神那缠满了幽莲霸气的右手正抓住了“沧海”灵剑,筱天双臂兀自发力却是撼之不动,只见肉掌与灵剑之间竟然不时爆出燎亮火花。而幽神左手已然挥掌轰出,便狠狠印在了筱天胸口。
筱天但觉胸口一窒,气血立时为之翻腾,忍不住手下一松,倒退了几步,待得站稳时,嘴角已沁出了血来。
“嘿嘿嘿嘿!”轻浮的桀笑声中,幽神将“沧海”灵剑挥动,望着正抹着嘴角的筱天,兴奋莫名地说道:“水龙之气,沧海之剑,徒具声势,却统统都是废物。”挥手,“沧海”灵剑便被他掷出,向筱天袭去。
幽神这一掷并未有多少花巧,“沧海”灵剑去势虽然凌厉,却无实际杀伤力量。筱天只一侧首,“沧海”灵剑便擦肩而过,深深插进了他身后山壁之中,直没至柄。
面对这再直接也不过的挑衅,筱天却是默然闭了双目动也未动,只有嘴唇翕动不止,好一会方才停下。而幽神似乎也想看看,这个令他兴奋至此的对手还有多少本事,竟也不曾追击。
是时,夜空里弯月如勾,星汉灿烂生辉,本就令人眩目,却偏偏在那北方天幕上,有九颗星子愈来愈是亮了起来。
那九颗星,七颗连作勺状,一颗伴在第六颗勺星之侧,便若子星,最后一颗则位于众星最北处,最为炙亮。
起初的淡金华光渐渐变作了纯白灼亮光芒,便仿佛九团白色火焰烈烈燃烧,直刺得人目不能视。
白星骤亮,便听幽神一声惊呼,“困魔咒!”
心中虽已意识到了危险,但却为时已晚。
转眼,那些星子已然烧为灰烬,便有白火恍若幕天席地落入了人间。
蓦然又听这虚幻白火里突然有浩然之声便若神明,吟道:“极星天穹锁!”
便即,那些已成燎原之势的纯白光辉便席卷了这黑暗山坳。
——
不知几许时间之后,当白火消尽,黑暗再次笼罩山坳时,却已有九道白芒针柱便如利箭般将幽神贯穿。
此时,筱天双眼已复睁开,眸中并未有多少怒气,更多的却是自信,道:“幽神,既然你也知道‘困魔咒,’那定然也知晓这‘极星天穹锁’的作用吧。”
为九道利箭样白芒之柱贯穿,幽神虽然仍兀自站立,却已然动弹不得。只是他却并未害怕,反倒是冷冷笑道:“嘿,‘极星天穹锁,’‘困魔咒’缚魔系第十八道咒令,以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开阳伴星及北极星九曜之力,锁住人体百会、风府、风池,天突、膻中、中门、气海、大椎、命门九处大穴,封闭其行动能力,可说是招绝杀。”
稍顿,幽神又诡笑道:“嘿,苏筱天,我现下虽然被你‘极星天穹锁’所制而不能动弹,但你若是想凭此术胜我,那便无异于痴人说梦。”
听幽神如此说,筱天却是突然微微一笑,竟也有一点狡黠,道:“幽神,若不是你忘了,那便是你真不知道。这‘极星天穹锁’最为厉害之处并不是束缚目标的行动能力,而是可以暂时封锁其天元之力,是为越级挑战的利器哦。”
筱天此言方出,幽神的面色立刻就变了许多,道:“嘿,苏筱天,你还……”
幽神似乎是想要咒骂,可话还未落地,但见筱天双眸中寒光陡现,已然拔身而起,深蓝真气纠缠双拳,速逾疾风般扑了出去,只瞬间,那双拳“破天”便暴轰中了幽神。
所有真气聚集拳锋,这双拳之威已是刚猛至极,竟然轰溃了“沧海”灵剑如何也斩之不透,此时却痛苦挣扎呻吟的幽莲霸气,切实的击中了幽神的肉体,便有鲜红血液喷洒在了这黑暗夜幕上。
天空,白月更淡了,远方已有朝霞初露。
只是山坳里却仿佛依旧幽暗,无形的冲击波震荡不息。筱天一双蓝拳“破天”轮番轰击着幽神,每一拳都冲破了幽莲霸气的阻隔,真真打击到肉体。
归寒望着那被筱天狂轰的幽神,望着那曾经强悍如今却遍体鳞伤的仇敌,不禁心道:“这还是幽神吗?还是十年前那个断了我一臂的家伙吗?”
“师兄,筱天先以‘极星天穹锁’暂时封住了幽神隐藏的天元之力,令他不能使出真正实力。再将自己地元之巅的一身修为凝聚在拳锋一点处,以原本就威力强劲的‘破天拳’击发,才做到了如此地步。”
望着归寒不知是恍然迷惑还是赞叹的脸庞,凝月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思,虽然对眼前这场对决做出了更为理智的判断,却只是想安慰身边所爱之人。
便听归寒惶惶然道:“难道师妹你认为天师弟只是暂时占了上风。”
“是的。”凝月边说话边将水眸转过身前那十人,却见他们淡定自若,根本不曾看过身后战局哪怕一眼。
月影大陆之上,各家学派林立,道家、佛家、魔道、机械等等数不胜数,各家对自己门人弟子的修为都有一套判定方法。
譬如道家修真门派蜀山书院,其对门人弟子的修为进度大致可分为青天一木境、孤天神木境及洞天幻木境三个境界,每个境界再分九个层次。但同属道家修真四大名门的另外三家却不以此为准绳,自行其法,甚是混乱。
于是望月板块百晓堂弟子便在拜访了诸多当世高手之后,将个人修为道行总结为三个境界,即地元境,天元境,天道境,通行于月影大陆。
既以天地分出修为道行深浅,足可见地元与天元的天壤之别。
“哐当,”在这便似玻璃摔得粉碎的声音中,那九道利箭模样的白芒之柱终是破碎了,在一阵清风吹过后,消散了。
那风,也轻轻掠过了夜幕下那两个赌命厮杀的少年。
此时,幽神嘴角挂血,幽莲霸气也已然消尽,一身黑衣更是为筱天的破天拳劲撕扯得破烂,几乎精赤的上半身处处都是殷红拳印。在这红日朝霞中,狼狈却又无处可躲。
“嘿,哈哈,哈哈哈哈……”
披头散发的幽神,蓦地桀然狂笑了,原本白色的瞳孔已为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取代,那双瞳仁也顷刻间变作了赤红颜色,嫣嫣便要沁出血来。仿佛被封印了千年的愤兽突然觉醒,狂怒疯笑,即刻便要将这连城怒焰宣泄。
“嘿!嘿!嘿!”桀骜狂笑落下了,幽神那一双血眸死死盯住了筱天,道:“苏筱天,你是第一个让我如此失态的人。此刻我很愤怒,却也很兴奋。为了宣泄对你的愤怒和这兴奋,便使上我一身道行叫你灰飞烟灭吧!”
但见幽神举手拂过腰际,便即有金芒洞出,瞬间已化作了浑然剑柱,金光瞭烈,遮天蔽日,扑向了筱天。
“极星天穹锁”破碎之时筱天就已后退了数丈之远,如今距离幽神至少也有八丈多远。可那庞大金芒剑柱竟视这距离如无物,方出现便已扑到了他眼前,无从躲闪,更无法可挡。
这一生,便结束了吗?
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做,
还有那些人们想要去守护!
金光无情扑来,突然有人影挡在了他身前。看不清是谁,只有一道长长白痕映在眼里。
金芒正呼啸,天地已变色。
“筱天!”
已听不清是谁的悲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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