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由我来做
时间调回比赛刚刚结束。
陈秋过去接过了商晋手里的球拍，问他：“学长，你是练过网球吗？”
“小时候玩过。”商晋绕过他的手，去把网球拍放回了原处，然后在长椅坐下。
他的脸上也出了汗，肤色上像是染上了一层绯色，更加衬托出了他皮肤底子的优越。
陈秋与他一道坐下，提醒道：“学长，我们现在可以去图书馆了，我带路。”
“不急。”商晋倚住了长椅椅背，目光望向球场中央。
陈秋微微皱了下眉。
刚才看到商晋打球时，步步紧逼、针锋不让的风格，他还以为商晋会是那种胜负欲很强的人，准备好了比赛一结束就赶紧赶往下一关了，却没想到商晋会悠闲地坐到了长椅上，看着球场中央。
他也往球场中看了一眼，笑着说道：“刚才和学长打球的，是学长的朋友对吧？其实他也挺厉害的，如果换了我，说不定赢不了他。”
“嗯。”商晋的语气淡淡的，刚刚运动过，犹带着低沉的喘息声。
陈秋见他在平复呼吸，识时务地没有继续说下去，枕起胳膊翘着二郎腿，往四处打量。
坐在他身边的商晋坐姿始终挺拔，可目光却像是追随着什么移动，陈秋忽然意识到，商晋看向的，并不是那个输了比赛后躺在场地中央的男生。
一个湖蓝色的小身影正从场地边缘往中央移动，怀里抱着一摞东西，显得有些吃力，所以移动的速度很缓慢。
陈秋猛然间想起了商晋的那句——因为她在这儿。
商晋最开始提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虽然好奇，却因为关系陌生，没有追问下去。
可现在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陈秋问道：“学长，你为什么会同意参加今天的比赛啊？”
这样的比赛，几乎没人响应，他会来，也是抱着帮一帮负责招人的唐槿圆的态度来的。
商晋侧眸看了陈秋一眼。
他的眼窝深邃，目光深刻，仿佛能看清陈秋心里的那点心思，说道：“为她。”
陈秋面上的崇拜、那种对于自己曾经追逐过的榜样的敬重，彻底崩裂开来，裂缝中，慌乱冒头生长。
他的手紧握成拳。
商晋说的，会是唐槿圆吗？
陈秋有些头痛，语气艰涩地问坐在自己的人：“学长，你……喜欢那个人，喜欢很久了吗？”
陈秋攥紧手，没等到商晋回答，就先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
头脑一昏，连问出口的问题，都稍稍有些越了界线，陈秋补了一句：“我失言了。”
他站起来，道：“我先去体育馆外等学长了，先去透透气。”
好让自己冷静一下。
临走之前，他有意无意地落了一句：“其实如果太久的话，说不定那个人早就变了。”
商晋甚至没抬眼看他。
陈秋走了出去。
……
唐槿圆把矿泉水递给了纪双以后，直起腰来，往对侧场地扫了一眼。
她刚好看到了陈秋走出去的背影，也看见了商晋。
商晋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独自坐着，低垂着面庞，神情安静，不知是在思忖什么。
唐槿圆隐隐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她幼儿园时在自己房间白墙上胡乱涂鸦的画里，好像出现最多的就是一个总是独身一人的男孩。
独自坐在长椅上的男孩、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泱泱人群中的男孩……
虽然老房子早就被卖掉了，但是她涂鸦的那些被拍照保存了下来。她一次次翻阅之后，印象就更深了。
现在隔得太远，她看不清商晋的脸。
阳光从高高的窗户外透了进来，却打在了他的脚下，商晋的身影，完完全全地被笼罩在灰色阴影里，就算看不清他的脸，也让人觉得他的身影有些压抑。
有点心疼啊……
唐槿圆跑了过去，递出了一瓶矿泉水。
“学长，给你。”
商晋在她的轻声软语中，缓缓抬起了眼。
唐槿圆看着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似乎微微有些颤抖，皱了皱眉。
她回想起了方才商晋打球的样子，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力，凶猛，精准，悍戾……
不会是累脱力了吧？
唐槿圆把伸出去的手往回缩了缩，小手握住了瓶盖。
她想帮商晋把矿泉水瓶拧开再递给他。
一双修长若竹的手却伸了出来，从她的手中抽走水瓶。
商晋缓缓把瓶盖拧开：“这样的事情，我来做就好。”
他拧开水瓶，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继而眉目低敛情绪不明地说了一句：“谢谢。”
也许是陈秋的那句话刺激到他，让他有些乱了分寸。
她会忘记，对他来说，是唯一的变数。
她忘掉的那些……第一次见面时就跑过来亲他的脸颊；在他跌倒时跑过来扑到地上，明明很疼、眼角泪光闪闪，却不闹不哭地做垫子护着他；在他父母闹到学校的时候，紧张到吧嗒吧嗒掉眼泪；怕他突然消失，午休时非要拉住他的手才肯闭上眼睛……
所有这些被她遗忘的两个人相伴相依的幼年时光，在他的脑海里，密密匝匝地生了根，根本忘不掉。
时光没能放过他，却让她侥幸逃脱了出去。
可是看着她向他递来水的手，看着她连瓶盖都想帮忙拧开的有点笨拙的动作——
只有他一个人记得没关系。
她变不变都没有关系。
如果她忘记了一切，这次换他来守护她就好了。
……
当唐槿圆回到纪双身边的时候，纪双正拧着自己手里的毛巾出闷气，看见唐槿圆回来了，倒也没怪她，只是问道：“学妹，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唐槿圆道：“我给了商晋学长矿泉水和毛巾，他说了谢谢。”
“除此以外呢？”
“他和你一样，问我想不想赢。”唐槿圆很诚实，“我说我想赢。”
不过，会不会赢，又不是她随意凭空想一想就能决定的，她倒不是特别在意结果。
纪双顿时来了兴趣：“那他之后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没再说什么了。”
和纪双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会带着她胜利不同，商晋在听完她的话以后，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如云般缄默，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
“没再说什么了？”
纪双也沉默了下去，摸了下自己的下巴。
他这是比他想得还要能沉得住气啊。
……
纪双和唐槿圆是第一组出图书馆的人，在馆门外遇到了陈秋。
陈秋和唐槿圆打了声招呼，而纪双眯着一双笑眼往陈秋的身上扫。
之后，纪双一边走路，一边低着头，手指在手机上不停地滑来滑去。
唐槿圆见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提醒道：“学长，小心看路。”
“马上马上。”纪双应着，手指在手机上滑动的速度更快了。
很快，他把手机递到了唐槿圆的眼前：“学妹你加我一下微信。”
唐槿圆停下脚步，扫了纪双手机上的二维码。
很快纪双给她发来了一张图片。
图片是一张简笔画，笔画虽然潦草，色彩凌乱，倒还算得上是栩栩如生，能看出来涂鸦的人有几分功底。
图片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笼子，小笼子外面，一只小乌龟压着花守在笼口。
而小乌龟面前的地上，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花瓣连成长线，尽头蹲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被花瓣吸引着脚步和目光，往笼子走去。
图片右下角是三行字。
绘图：[二又]
友情参演1：[商狗贼]
友情参演2：[o]
唐槿圆没看看懂“友情参演2”后面画的那个圆圈的意思。
事实上这一整张图她都没有看得太明白。
“这是……”她困惑地看向纪双，“龟兔赛跑？”
纪双哈哈笑了：“王八追兔子吗？那差不多。”
纪双笑得越发得意，圆圆的脸笑起来很显稚嫩，一笑还有酒窝，少年气十足，像是个初高中的学生：“学妹，你看这王八，像不像你认识的什么人？”
“商晋啊。”纪双自问自答，都没给唐槿圆半点反应的时间，“他那么能沉得住气。”
纪双最擅长自娱自乐，戳着那张图道：“学妹，这张图你可要拿着好好看啊，这可是重点，以后要考的。”
纪双又道：“学妹你再看这图片上的兔子。”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高深莫测，犹如算命老道一样说道：“像不像你下一个要换的头像？”
唐槿圆再次点开大图看了一眼，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个乌龟比较适合做我的头像。”
纪双纠正：“是王八。”
“王八……”唐槿圆却还是点着头：“还是这个做我头像合适。”
“为什么？”
“命硬，活得比较久。”
“……”纪双默然。
这姑娘可能根本没懂这张图真正的意思。
他画了只蠢兔子是一点都没画错啊……
……
往后的两个环节，唐槿圆和纪双通过得异常顺利。
第二个环节——进图书馆找到指定书目中的三本书。
唐槿圆开学以来已经到图书馆自习了好多次，对检索机器的用法很熟悉，她和纪双很快就从图书馆出来了。
第三个环节——去校园食堂吃一份特辣的大份鸡公煲。
唐槿圆虽然喜欢吃辣但是受不了这么辣，好在纪双嗜辣，倒也很快解决掉了。
而他们两人全程没被任何人赶上，仿佛开了外挂。
鸡公煲吃到最后了，纪双慢悠悠地放下了筷子，去水吧买了两杯柠檬汁，递给了唐槿圆一杯，然后就开始在“秘密调查*三人小分队”的群里嘚瑟。
【二又】：你们人呢？
【二又】：我这进度条都到最后一关了，怎么连你们的影子都没见着？太垃圾了吧？
【二又】：商晋也没跟上来，我靠，不会是老子真的太厉害了吧！
【二又】：天，实在是蓝。云，实在是白。我的对手，实在是弱。我，无人能敌，实在是……寂寞如雪啊……
隔了一会儿，群里多了几条新的消息。
【刘尾田】：小人得志。
【刘尾田】：要不是那小子打网球打疯了，和我们耗上了，老子早过去了。
【二又】：？
【刘尾田】：他非要狗东打赢他，才把狗东那组放出去，结果我这组就一直等不到他们打完，也就一直出不去。
【刘尾田】：你丫的怎么出去的？你能打赢商晋？
纪双想了想，他和商晋打球的时候，刘尾田那组好像还没过来。
那他们也就什么都没看见。
他昧着良心打字：
【二又】：嗯，是我赢了。
【刘尾田】：信你大爷个锤子！
【刘尾田】：狗东网球社的都打不过他，你行？
纪双不想继续和这种没眼光的人聊天了，他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扣，吸着柠檬汁看向了窗外，忽然有点感叹：“学妹，你们学校男生虽然不多，装扮倒还挺有趣的啊。”
唐槿圆正低头回复着老姚问她进度的消息，听到纪双的话，也顺势抬眼往外一看。
食堂外的水泥路上，有一个脊背微微弯着骑电动车的年轻人。
他踩着电动车的脚踩，腿的姿势有些僵硬，好像腿上带着伤。
这年轻人在九月底的季节里穿了件初冬时穿的小棉袄。
九月底天气还不算太冷，穿棉袄肯定是热了。
所以这人右手扶着车把儿，左手里很应景地举着一把电动小风扇。
风扇正开着，对着他冒汗的鼻尖，嗡嗡地转着。
“小棉袄搭电动小风扇，再骑一辆小电驴，这独树一帜的时尚……”纪双叹为观止，“改天我也试试他这打扮，当一回街上最靓的崽。对了，学妹，你认识这人吗？”
唐槿圆脸上却不见笑。
她没想过那个在火锅店里拿着玫瑰花的人会以这么一种形象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道：“我认识的，他是俞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