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无言
他的脸躲过一劫，手却遭了殃，上官舞没抓到他的脸，便顺势去抓他的手，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五条长长的抓痕。
抓痕迅速变红了，充溢着新鲜的血液，直到一股火辣辣的痛感传递到路朝天的神经里，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受了伤。
一股暴怒的情绪赫然袭上路朝天的心头，他一把将上官舞的双手抓住，同时将身子压了上去，用全身的体重将上官舞制服在身下。
上官舞的脸顿时变得通红，急道，“混蛋，你想干什么？！”
路朝天道，“你为什么要抓我？”
上官舞道，“你快起来！”
路朝天道，“好，那你别再动手？”
上官舞仿佛也怒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嘴巴已经咬住了路朝天的肩膀，浑身力气聚集在牙齿上一边咬一边磨，就像野兽一样，似欲将路朝天肩上的肉撕下来。
路朝天痛得张大了嘴，想要喊却又喊不出来，他松开一只手，举起手掌便要给上官舞一耳光。
“打呀，打呀，有本事你就打，打了我你就等死吧，那三千两银子你也别想要了。”上官舞松开了嘴，瞪着路朝天的眼睛，将脸高高扬起。
路朝天的巴掌终于没有打下去，他赶紧趁机起身，退到了车厢的一个角落里，呆呆的看着自己手上鲜红的抓痕以及从肩膀上溢出的鲜血。
他已经不再去看上官舞，而上官舞的眼睛还是在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坐在凳子上哭了起来，骂道，“你这混蛋，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欺负我，我要杀了你……”
路朝天皱起眉头，没有理她，心情在她的哭声中愈加烦躁。
他在想着，在这五天的路程里，要如何才能与上官舞和平相处，最后，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决定三缄其口，既然惹不起，就索性躲远一些。
上官舞哭了许久不见路朝天理自己，她便忽然止住了哭声，起身走到了路朝天身前，啪的一耳光扇在了路朝天的脸上。
路朝天没有躲，也没有说话，只是脸已变得通红，也不知是被打红的还是因为发怒而变红，不过，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上官舞一眼，就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上官舞愣了愣，一时竟无语，怔怔地坐回座位上，变得和路朝天一样沉默。
第五十章忍耐
路朝天心一橫，干脆挨了上官舞一耳光了，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就像吃了个涩口的生柿子，有苦说不出来，他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为了得到某些东西，总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也需要能够忍受平常所不能忍受之事。
他现在正在忍，他并不时常令自己去忍受别人，然而他居然有着极强的忍耐天赋，尽管他的心里恨不得将上官舞大卸八块，但是脸上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表情。
好在上官舞打了一耳光后便没有继续纠缠，她一个人坐在对面的凳子上发起呆来，过了很久忽然泄了气似的，道，“真没意思。”
路朝天不说话，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两人各自安静下来。
马车向北而行，一天里倒也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到了晚上，停车喂马，各人吃些干粮，马车里的空间很宽敞，最里面是一张床，吃完后上官舞便在床上睡觉，路朝天则靠在车壁上休息。
是夜，路朝天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浅睡中醒来，只见一个窈窕黑影从车窗跳了下去，他立马提刀追了出去。
“你去哪儿？”路朝天望着上官舞的背影喊道。
上官舞已跑出了十丈远，听见路朝天的喊声，肩膀一缩，回眸看着路朝天，笑道，“我去上个厕所，你要去吗？”
路朝天道，“要去。”说完就跟了过去。
上官舞秀眉皱起，语气颇为埋怨的道，“我去上厕所你也要跟着，你是我的侍卫，又不是我的跟屁虫！”
路朝天冷冷笑了笑，道，“那你就当我是你的跟屁虫好了。”
上官舞顿了顿足，道，“你在我身边我怎么好意思啊，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路朝天指了指一旁的草丛，道，“这么高的草叶全挡住了，我什么也看不见，请吧。”
上官舞哼了声，道，“我不去了！”说完继续往前走。
路朝天皱眉道，“你又要去哪里？”
上官舞头也不回的道，“去找点吃的，那些干粮吃得我想吐！”
路朝天回头跟另外两个马夫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在原地看马，然后快速跟了上去。
皓月当空，碧草无垠，一丝微风拂过，掀起两人的长发和衣袂，走了一阵，见到前方十丈远的草地里有鲜花盛开，萤虫绕花而舞。
上官舞喜极，跑了过去，很快将路朝天甩在身后，她在花丛中展开手肢，仰面闭目，轻闻花香，那些发着亮光的虫儿便在她的手肢间飞舞嬉戏。
路朝天看着这窈窕少女，心静了下去，他虽然觉得她的脾气很古怪，但不能否认的是，她长得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甚至并不比阿洛差。
想起阿洛，路朝天仿佛看见一个穿着粉红短裙的婀娜少女正在花中起舞，他的嘴角竟有了微笑，在此刻已将心里所有的郁闷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上官舞瞥见路朝天正怔怔出神的瞧着自己，愣了愣，道，“喂，你看什么啊！”
路朝天道，“我又没看你，你紧张什么。”
上官舞一怔，道，“骗人，你明明就有，再说我紧张了么，我干嘛要紧张呢，神经病。”
路朝天道，“你的话如果少一点，应该会更可爱。”
上官舞道，“我心情好，你别惹我发火！”
路朝天移开了视线，闭上了嘴。
等上官舞玩够了，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她仿佛觉得很疲惫，叫苦道，“哎哟，我累了，走不动了。”
路朝天道，“那就回去了吧。”
上官舞道，“不行，我还要去吃东西呢。”
路朝天道，“那就赶紧走。”
上官舞道，“可是我实在走不动了。”
路朝天沉吟一阵，道，“我可以背你。”
上官舞一愣，她难以置信的瞧着路朝天，啐骂道，“你背我？凭什么要让你背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占我便宜。”
路朝天实在没有这种心思，但脸却忍不住红了，那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愤怒，他决定再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上官舞两指搭在唇间，向四面吹口哨，一阵哨声之后，只见一只巨大野兽从远处跑来，嗒嗒的蹄声比马蹄声还响亮，所到之处，荡平青草，留下一条长渠。
野兽很快跑到了两人的身前，它围着上官舞跳了两圈，然后便踱到路朝天眼前，一双巨目俯视着路朝天，嘴边忽有白里透黄的液体流了下来。
路朝天不知何时已皱起了俊眉，身体站得就像即将飞出的标枪，他的右手悄然按住刀柄，渐渐将力气都聚集在刀柄上。
他观察着眼前距离自己不足一丈的巨大野兽，只觉得它全身的构造和狗没有什么区别，又长又尖的脑袋，黄褐色的眼珠，黑色的鼻子，一条长舌从嘴里掉出来，在哈着气，唯一特别的就是它的体型了，足有两只成年大象那么大。
如果路朝天没有记错的话，这只大狗名叫阿乐，想起那天在客栈里，阿乐一口将一名大汉吞入腹中的情景，路朝天的心里一阵发毛，背上的寒毛都已竖起，就像有凉风从背面拂过。
上官舞看着路朝天一脸紧张的样子，颇为得意的娇笑道，“嘻嘻，怕了吧？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路朝天冷冷道，“小人怎么敢欺负小姐，小姐还是不要开玩笑了罢，否则小人不得已出手伤了小姐的爱宠，那可就不好了。”
上官舞哼了声道，“胡说，就凭你也妄想伤它？它的实力可不比一个四品武士差。”
闻言，路朝天心里一惊，这么说它的实力岂不是在自己之上？他不让自己想下去，迅速调整好情绪，将所有不安和畏惧都抛诸脑后，集中全部的精神投注在刀柄之上，他已经做好了拔刀大干一场的准备，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或者什么样的怪兽，他都有信心将对方的身体削为八块。
而那野兽则是徐徐向下探出脑袋，它甩了甩舌头，嘴边的唾沫就溅落到路朝天的脸上。
路朝天感受到肌肤上的滚烫唾液，闻见一股腥臭，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刀却已暗中拔出一寸。
一寸白刃，一抹白光。
就在一人一兽正对峙到巅峰的时刻，上官舞忽然笑道，“阿乐，你过来。”
阿乐听见了上官舞的呼唤，探下脑袋在路朝天眼前龇牙咧嘴，一副不甘心的模样，仿佛在说：臭小子，算你运气好，这次就先放你一马！
然后，阿乐转身跑到了上官舞的身边，轻轻地伏了下去，上官舞一脸笑意，抓着阿乐的长毛三五步便跳到了它的背上。
上官舞一边温柔地抚摸着阿乐，一边笑着道，“我放你出去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吃饱啊，这个人要是被你吃了那我一路上岂不是要无聊死，等我玩够了再让你玩，好不好？”
阿乐不会说话，但它好像听得懂上官舞的意思，仰头叫了一声。
路朝天当然也听见了上官舞的话，他刮了上官舞一眼，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一狗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前行，过了半个时辰，来到市集。
一路上，路朝天时不时地小跑，一方面是为了练习草上飞的轻身功夫，另一方面是为了跟上阿乐的步伐，阿乐一步便是六七丈的距离，上官舞坐在它的背上，就感觉自己像只鸟儿一样正在疾飞，她的心情也变得和鸟儿一样欢畅，不停地发出嬉笑和欢呼声。
到了市集里面，由于阿乐的体型太大，整条街道都容不下它，同时为了不吓到行人，上官舞从它的背上跳了下来，将它唤走。
只见阿乐四脚一蹬便跳到了上空，它没有翅膀，却像是比有翅膀的鸟儿还轻灵，四脚在空气里划动，眨眼间便上了屋顶，再一蹬，冲天而去。
几十片青瓦被阿乐蹬了下来，啪啪啪的砸碎在地上，所幸下面刚好没有行人，否则以五六丈的高度看来，被落下的瓦片砸到脑袋上，起码要被砸出个大窟窿。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纷纷看向了这边。
上官舞双手叉腰，瞪着对面那些人掷地有声地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不就是摔碎几片瓦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咦……”
“没素质！”
“哪里来的野丫头，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长得的确不错，不过当街大呼小叫，破坏公物，真是有失涵养。”
“这种人就是欠收拾，得有人管管。”
“莫非——兄台想出手调教调教这姑娘？”
“算了算了，还是走吧，没意思。”
“……”
人们一边感叹，一边摇头，已纷纷转身，继续像泥石一样在街道上流动起来。
上官舞并不打算让他们走，就要追上去，却被路朝天拉住了手。
路朝天淡淡道，“你不是不打自招么，不开腔别人又不知道阿乐是你的，现在还想追上去打人？”
上官舞瞪了路朝天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他们骂我你还不去打他们？”
路朝天道，“我只是你的保镖，又不是你的狗，总不可能你让我咬谁我就咬谁。”
上官舞道，“你不是我的朋友么？”
路朝天道，“不是。”
上官舞蹙眉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成为朋友了，你想反悔？”
路朝天道，“你有拿我当朋友？”
上官舞道，“怎么没有？”
路朝天苦笑，捞起自己的衣袖，那五条抓痕还很明显，他瞧着上官舞道，“肩膀上还有，要不要看看？”
上官舞撅了噘嘴，道，“不就是些小伤么，你真是小气鬼，还是阿乐好，阿乐从来都不会抱怨……”
路朝天笑道，“所以阿乐能跟你做朋友，我却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