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蒹葭苍苍 4
星语看时间早，顺路去了帝港城。饰品店里没什么顾客，店里的服务员一见到星语就迎了上来。
“看看男士胸针。”
星语礼貌的朝她点点头，手指划过玻璃柜台面，亮的发光的胸针摆满了一个个的柜台，星语一时间没了主意。
“那是要给男朋友还是给长辈？是什么场合的礼物呢？”
店员仔细地观察着星语的表情，脸上的微笑一贯的得体。
“给我哥哥，二十多岁。就是最平常的礼物吧。”
星语抬起头，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心里竟然莫名的漾起了涟漪。
“好的。这边是新进的胸针，卖的都很好。”
星语赶忙看过去，可是，当她看到柜台里花纹繁复、颜色鲜艳的胸针，不禁扶额——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骚包的吗？还是说她这是未老先衰？
店员看出了星语的犹豫，又急着说：“也可以看看这边的款式，不过偏老成。”
在最角落的位置，星语注意到了一个六角星的胸针。银色的倒三角和金色的正三角交叠在一起，没有多余的花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看到这个胸针就想到了纪亦。
简单却又很大方，低调却不失品位。
原来，纪亦在她的眼中，竟然是这么特殊的存在。
星语久久地盯着那一枚胸针，“就它了。”
店员诧异地看了星语一眼，还是微笑着包了起来。
“慢走。”
按着地址，星语找到纪亦说的智麦科技园。
两栋高矮不一的蓝绿色玻璃建筑，中间用略微倾斜而彼此扭曲交织的玫瑰色反光玻璃连廊连接在一起。以这栋“M”形主建筑为中心，低矮的蜂巢型附属建筑群由公园绿化和人工湖间隔开。
现代感和古典主义美学在智麦科技园无声地碰撞着，星语莫名地觉得，这种风格很熟悉。
回过神，星语拿起手机，刚想打纪亦的电话，科技园门口一个原本在左右张望的、穿着西装的男士就迎了上来。
“请问您是莫星语，莫小姐吗？”
星语闻声放下手机抬头看过去，面前的人很眼生，但是他口气里的礼貌和善让星语没有太大的反感。
“是的，我来找纪亦。”
星语提了提背包，淡淡地笑着说道。
“莫小姐您好，纪先生吩咐我出来接您，要是不放心，您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对面的男子说得很平和，星语对他实在怀疑不起来，刚想说不用，手上的电话倒先响了起来。
“抱歉，我接个电话。”
星语看到是早上纪亦打进来的号码，接通了。
垂手站着的男人微微点点头，侧身退开一步，示意星语自便。
“星语，我这边一下子走不开，就叫韩途下去接你，你到科技园门口就能见到他。”
纪亦说话的时候有些疲惫，声音忽远忽近，隐约还有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星语听得出来，纪亦手上应该还在忙。
“是穿灰色西装，戴藏青色领带和金框眼镜的那个人吗？”
星语看着不远处的韩途，努力地描述着。
纪亦盯着显示屏上的数据线好一会儿，眼睛眯在一起，回想着韩途的模样，才接着说道。
“呃，我想想啊……对，没错，就是他。他会带你进来的。”
“好，一会儿见。”
星语不敢再打扰纪亦，率先挂了电话。
“嗯。”
纪亦看着因为通话结束而嘟嘟作响的座机，嘴角难得地上扬，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你是韩途？”
星语走近了那个背过身等自己打完电话的男人，基本确定纪亦说的人就是他了。
韩途愣了一会儿，显然很诧异星语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恭敬和礼貌。
“是的，莫小姐。”韩途说着，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
“谢谢。”
星语在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浅粉红色的长裙有些飘逸，走动的时候，一阵馨香在韩途面前晃过，让他不禁晃神。
“纪先生，莫小姐到了。”
韩途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清脆地扣了三下门，就让开身子，垂手等着里面的人的吩咐。
“进来。”
韩途转开了门，还是让星语先进去，自己走在后面，带上了门。
“哥——”
星语看到了房间液晶显示屏上实时更新的数据曲线。纪亦背对着大门，口里叨念着她听不懂的术语。
“来了？”
纪亦甩甩头，看了大半天的数据，他还是没有什么头绪，就把手上的文件夹扔在办公桌上。纪亦转过身，笑的和往常一样。
“嗯。”
星语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和档案袋。
“韩途，你先去倒杯……牛奶过来吧。”纪亦看星语点头，才吩咐道。
“好。”
韩途退回门边，转身开门离去。
纪亦走过来，在星语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吃过饭了？”
星语无奈地点点头，这个时间显然不是饭点啊。
“哥，这些给你，下次别再落掉了。”
星语递过东西，纪亦看到完好的档案袋，心里舒了一口气，果然，还好不是她。
“嗯，早上做面条忘了时间，急着出门，就放在桌子上没拿。”
纪亦左手转着手机，舒服地翘起了二郎腿。
“嗯。”星语犹豫了一会儿，到最后的一刻，她竟没有勇气拿出胸针，“哥，你在忙什么啊？”
“我？看图线呢。”纪亦指了指屏幕上还在跳跃的曲线，语气里多了一份无奈。
“这是你的办公室？”星语看不懂图线，只能胡乱地找着话题。
“嗯，平时不待学校就在这里，我们大学的团队基本都在这个园区里，我运气不错，有独立办公室。”
纪亦也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一贯的简约，除却显示屏上五彩斑斓的图线，办公室里的颜色还真是单调的可怕。
“我觉得，如果你把纯白变成米色，把纯黑变成藏青色，在窗台上放一小盆多肉的话，会显得更加的亲和。”
星语很佩服纪亦的美学眼光，但是，她有些排斥办公室里过度的冷淡。
纪亦怔怔地看着星语，眼睛里流淌着琉璃般炫目的光彩，半晌，才开口道：“好，我叫人来改。”
这个时候，韩途端着牛奶敲门进来。和刚见面时候的一板一眼差不多，星语看着，就知道韩途也是被纪亦的冷淡风荼毒的。
“还有，这是你的助理吗？”
星语接过牛奶，温热的牛奶上面还浮着奶泡。
“是啊。”
纪亦看着韩途，星语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样想着，竟然有些吃味。
“其实，你对下属可以稍微好一点，他那么严肃，多半是受你的影响。”
星语知道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是僭越了，但是，在她想明白纪亦早上的举动其实也是为了渐渐让她走进他的生活，星语就想着，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他是她的哥哥，他给了她行将就木的心灵以姹紫嫣红，所以，她不希望他反倒一个人沉浸在自己黑白灰的世界里。
“不，莫小姐误会了，纪先生对我们都很好，很照顾我们。”
韩途听到星语的话，冷汗都吓出来了。
“我没有误会。”星语站起身，走到纪亦的身边。
刚想继续说，就被纪亦打断了。
“韩途你先出去吧。”纪亦猛然开口，韩途战战兢兢地关上门。
星语听到落锁的声音，重新看向纪亦。
“哥，有些事情，我不是看不出来。我不说，是因为我理解你，是因为，我仍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点无缘无故的偏爱，和不求回报的付出。”
星语顿住了，闭上眼，苦涩地笑。天知道，星语早上听到欧阳浅说出的那句话的时候，整个内心都震荡了，那样剧烈的震颤，让她的五脏六腑都止不住地生疼。
“哥，一个人再理性，也可以偶尔装疯卖傻；一个人再坚强，也可以偶尔找个肩膀。”星语坐下了，“我不是指责你，而是，我不希望那个对我好的哥哥，有一天也会被自己的淡漠所冻伤。”
纪亦握紧了手上的档案袋，他承认，他后悔了，在他早上打电话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他没法心无旁骛地去试探自己心尖的那个人，而他也知道，自己拙劣的试探，星语一定能看得出来。
可是，他所有的侥幸，都没有成为侥幸。
“星语……你都看出来了啊……”
纪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当然，你可以说我的价值观很幼稚，很单纯，我也知道，你们的那个世界，无时无刻不是如履坚冰。但是，无论怎么说，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像对我那么好地对你自己。”
星语说出了在心头憋了一整天的话。
纪亦对她好，所以她也想对纪亦好。
纪亦给她阴雨连绵的世界带来了光，所以她也想给纪亦万里冰封的世界画一道彩虹。
其实，说到底，她莫星语，只想记着所有人的善意和温暖。嚼着一颗裹着酸柠檬的糖，她也可以屁颠屁颠地流着眼泪，依旧笑得恣意张扬。
这就是17岁的莫星语啊，纯粹的，让人听着听着，就不经意间，潸然泪下。
“好。”
纪亦忍住想抱住星语的冲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习惯了内心的荒芜和冰冷。他以为，这就是成人世界的活法。可是而今，他觉得他错了，成人，得先成人。而人之初，性本善，哪里需要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