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湛园 2
纪亦笑着喊了一声，追了上去，抓住了星语的右手手臂。
星语早就忍不住想笑了，想转过身。
可当她的视线略过街边的店铺，猛地一怔，慌忙地又避开，眼睛闪烁。
星语没有理会纪亦，只是兀自闷声往前走，步子越发得大了。
纪亦注意到她的异样，有些奇怪地往右边看，也注意到街边那家开了十多年的花圈店，瞬间明白了。
“你躲什么啊？”
纪亦抓住了星语，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也许是感觉到了手上的温度，星语缓过神，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从小的习惯吧。”
“习惯？”
“嗯，这里原本是一家馄饨店，后来开不下去了，就变成卖花圈的了。”
星语有意地就轻避重。
“奶奶在的时候，我经常做门口的位置吃那里的雪菜素肉馄饨，可以吃完一整碗。”
“奶奶去世后，馄饨店也没了，我就进去过一次。”
“这里以前的生意不大好，后来我想生意应该蛮不错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句话，星语也不知道说这些做什么。只是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哑了，和吃饭时候的情形很像。
“星语。”纪亦握住了星语发颤的手，“别想了，都不是你的错，过去了，大哥在这。”
星语反握住纪亦温暖的大手，也回神了。
“我刚刚喝最后一杯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害怕了。”
星语不再颤抖，清冷的声音像一柄利刃。
“可是，是不是很没用，我还是——”
纪亦叹了一口气，想要抱住星语，可是毕竟在街上，也不好太亲昵，最后他只是捏了捏星语的手指。
“星语啊，你知道爱和责任的区别吗？”
纪亦说着，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星语没有插话，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说。
纪亦本就没打算星语回答自己，只是莫名地又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
“而责任，是为了赎罪和偿还。”
星语看着纪亦的眼睛，深邃，不见底。
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
星语觉得，纪亦的眼睛里有一片森林，森林最深处有一片海，海的尽头，除了一个个，在通红通红的夕阳里，渐渐消失的泡沫，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真情是祝福，是怀念，但绝对不是愧疚和赎罪。”
“死亡，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提前退场，不是为了惩罚任何人。”
纪亦也看着星语的眼睛，透过明亮的眸子，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似乎这些话，原本就不是对星语说的。
“其实我这个样子，是因为……今天，学校里，有人……我也不想，我就是控制不住……”星语支支吾吾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谁不是呢？”
纪亦心里有些苦涩，其实，被那个跳楼的人触动的，又何止是星语一个人呢？
“但是，我想，如果在意一个人，哪怕是她的死亡都会是独一无二的吧。”
纪亦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在意那个人了。
原以为自己想起那个人，还会有些眷恋，哪怕是有那么一点的遗憾。可是，似乎如今也只剩下淡漠和嘲讽了。
纪亦收回了目光，有些时候，他真的觉得，星语和当年的自己那么像，一样傻乎乎地，那么容易被感动，也那么容易被伤害。
但是他更希望，她能比自己过的要好一点。
他想看着她笑和呼吸，哪怕打了个喷嚏，他也可以在她身边，让她不要那么狼狈。
想看着她去爱，去抱一棵树，但是在她摘下一个虫咬的苹果的时候，他刚好能把手上的桃子递到她的面前。
连他自己都奇怪，原来他是那么的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孤独无依的灵魂都能被肆无忌惮地宠爱着。
也许这样，在彼此都很脆弱的时候，抱团，才有暖可取吧。
星语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拉着纪亦的手，想了想，很认真的说：“哥，但是不管怎么样，你要好好的，我不想要那么多独一无二。”
纪亦有些怔愣，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握着星语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星语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就玩笑一般地问：“纪亦，是不是我给你的第一印象让你觉得我就是一只吃货啊？”
纪亦还有点没转过弯，无辜地睁大了眼睛，看得星语小心脏一颤一颤。
“因为，你每次不是让我吃，就是让我喝。”
星语有些委屈地嘟着嘴，肆无忌惮地撒娇。
纪亦没在意，笑了笑，“那你还喜欢什么？”
星语歪着脑袋，想了好久，一不小心把自己肥宅的特性说漏了嘴。
“喜欢？吃吃睡睡啊。”
说完，又马上捂住嘴。
“不不，我怎么会是那么懒的人呢？我明明最喜欢——”
纪亦轻笑，抢过话茬。
“好，下次陪你睡。”
星语突然想到什么，涨红了脸，瞪了纪亦一眼。
“你瞎说什么啊？”
纪亦也乐得装傻。
“不是你说的吗？”
星语也慢慢发觉纪亦皮囊里就是个地痞流氓，撇了撇嘴，丝毫不上套。
“你太大只了，我那小房间可容不下你。”
说着，手伸到纪亦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只要你想，总是有地方可以容得下——”
纪亦的眼里有了笑意。
“你——”
星语的脸越发的红了，可是平时和许安斗嘴也不是摆摆花架子的，眯着眼，眼珠子转了转。
“不过浴缸很适合给你当摇篮诶。”
说着，星语嘚瑟地哼哼几声。
“要是你喜欢坐马桶也行，还有恒温功能。”
“那我还真的怕浴缸和马桶不够我发挥。”
纪亦觉得有个人斗嘴也挺不错。
星语不敢继续接话了，好一阵沉默以后，才幽幽地开口。
“哥，你是不是最近有点空虚？”
星语虽然不介意耍耍嘴皮子，但是，和许安耍嘴上流氓是调笑，而和一个男人斗嘴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怎么都觉得别扭。
纪亦也发觉了，自己是习惯了楚勋那些货的没脸没皮，可和小姑娘说也的确不大合适，没说话，就笑着摇了摇头。
“回家。”
“哦。”
星语舒了口气，心里却是嘀咕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