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值得
星语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平和的女孩,成天窝在窗边墙角,戴着学究款式的黑色厚框眼镜,看书、听课、做题、发呆,累了就趴在一堆的英文杂志上睡觉。
那个时候,星语甚至会觉得,也许,范予昕的离开是上天让她在还没有深陷其中的时候早一些的收心。
日子和从前一样,不过偶尔会想起一些人,但很快又不记得自己想到了什么。
天气也难得的凉了一些,上课的时候,会有几片柳絮落在课本上。
抬头看向窗外,那一棵“会开花的树”和往年一样,风起则极尽风姿,风过却掩下繁华。可是星语也是明白的,那些都不过是叶子的两面而已,它从未开花过。
“星语,音乐课去吗?”
许安这几天没有喷香水,也不知道是因为校规还是因为知道范予昕不在。不过那丫头什么时候怕过校规,充其量也就是她懒得去找麻烦而已。
“不去。”
一想起前几次课那个大胡子长辫子音乐老师上课上到一半就突然叫人上去唱歌,星语就一阵恶寒。
其实星语的乐感很强,声线也不错,只是不喜欢唱歌而已。
“我的小祖宗,你这再翘课迟早翻车啊——”
许安习惯了帮星语逃音乐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莫名地有一些不安。
“高考又不考音乐,没人会管的啊。”
星语早就看准了班主任对音乐课的马虎心理,难得的一次不想那么乖巧。
“得。”
许安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立刻和其他人打成一团。
星语扭过头,用手支起脑袋看着窗外,几天没见,她有些想念悟生了。
悟生自那天和星语分开以后,就直接回了教堂。
“回来了。”
悟生走到教堂的门口的时候,蓝沪正在打太极。
教堂里早就没有什么人了,仍旧是每一盏灯都开着,原本的冰凉和阴森竟有了一些温馨的意味。
“嗯,朋友生病了,就陪了一天。”悟生恢复了从前的冷漠,或许这个样子的她才是父习惯的那个悟生吧。
收脚合抱,旋臂分开,下落收势。
蓝沪深呼吸,打完了一段拳,朝着悟生走过去。
“回来就好。”
说着,伸出手摸了摸悟生的头发。父性的柔和笼罩着悟生,竟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贪恋。
“我去祷告了。”
悟生有些别扭地想走到教堂里去。
“小生,在外面陪我这个老家伙待一会儿吧。今天有星星。”
父很意外地叫住了悟生。
悟生有些诧异,可是很快又恢复了清冷,自顾自地走到教堂外面的草坪上,屈膝坐下。
父清浅地笑了笑,跟着坐下。
和悟生随意的坐姿不同,蓝沪规规矩矩地盘腿坐着,那一刻,悟生竟然会觉得,父是在参禅。
“是不是一直很奇怪我总想着让你信主?”
蓝沪闭上了眼睛,星空的微光下,连呼吸都显得唐突。
“不,至少有些时候会觉得主很温暖。”
悟生最开始就是被一首圣经的诗歌打动的,这么多年,她也跟着唱过很多首诗歌了,虽说她一直没有受浸,但是她是有那么一点信主的。
“那倒是,记得《耶利米书》二十九章11节吗?”
蓝沪仍旧闭着眼。
“耶和华说,我知道你们所怀的意念,是赐平安的意念,不是降灾祸的意念,要让你们末后又好结局,有指望。”
悟生轻声地背诵着,她很喜欢这句话。
一个人久了,很少在乎过什么平安还是灾祸,可是每次读到这一句经节,总觉得有一股暖流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充溢了她整个心房。
就像是,每一座孤岛,纵使鲛人临海而歌对月而泪,也都终究被深海拥抱。
就像是,每一颗星星,即便等不到它的玫瑰和王子,都注定会与银河相交。
可能,飞蛾扑火,人也是趋光趋暖的吧。
“在信主之前,我信佛。”
很久,久到悟生以为父不会再说一句话的时候,蓝沪很平淡地说了一句。
悟生猛地朝父看去。
十多年来,父一直呆在教堂里,一直在祷告,一直在召会,甚至一直在劝说悟生受浸。
可如今,他告诉悟生,自己……
说完,父又一次沉默了,甚至不先前的沉默更加久。
“那后来为什么?”悟生没有放任父沉默下去。
父终于睁开了眼,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复杂。
“小生,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在逃避,但是,只要你祷告,主就能听到。”
“林前六章九节说,不义的,不能承受神的国度。可能那就是我吧。”
“你——”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父,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悟生想起星语那张清秀可爱的面庞,也许,为了那个女孩,无论自己承受什么罪恶肮脏,都是值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