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门当户对 2
谁都说不清，为什么当年母亲会一意孤行地嫁给莫震渊这么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不过，莫震渊长得很斯文，甚至一举一动比城里的知识分子还要讲究。
听别人说，当初母亲为了嫁人，险些和家里断绝关系。外公外婆其实也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是到底是一锤子买卖，谁都替不了。最后还是小叔叔嘴皮子软，给了个台阶，两边的人才消停。
母亲很少会抱怨父亲，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陪伴着，也是默默地忍耐着。似乎在母亲的眼里，莫震渊永远都是那个二十几岁、穿着有些发白的T-恤的小伙子。
母亲讲起过那段日子，两个人窝在十几平米的职工宿舍，她一向娇生惯养，都是莫震渊烧饭洗碗、打扫卫生，明明在家里也不用她干，可叶问弦就是觉得，那个时候的莫震渊，让她觉得自己活的像个公主。
其实，在星语的记忆里，父亲更像是一段默片。你看着，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笑或是该哭，费力地学着别人的样子迎合讨好着：说到底，你只是看不懂而已。
很小的时候，父亲在外地工作；读书以后，父亲调回本地了，却整天加班到凌晨；高中住校，他又经常出差，满世界的跑……
星语真的很努力地在回忆，可是，有些讽刺地，想到的竟然都是自己在他面前想哭又不敢哭的隐忍，或者是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战战兢兢地看父亲脸色的拘束，又或者是一个沉默的瘫坐在沙发里的剪影……
星语有些倦了。
前些年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都流行欧亨利笔调，星语记得清楚，那个时候，有一篇堪称考试界的经典的欧亨利范文写的就是父亲——差不多全篇都在写父亲的冷漠和误会，直到结尾笔锋一转，作者终于揭开了父亲的良苦用心。很出乎意料，却和上文丝丝入扣。
那个年纪谁不想赶潮流，可是，当老师布置了同题作文写父亲的时候，星语最终也没有写完和它一样的结尾。
最后，星语重写了一篇。谁也没想到，这篇胡诌的文章竟然会被拿来当做范文在全班朗读——
“我喜欢在晚上装睡的时候闻到父亲身上好闻的果木香，等着父亲温热的大手很轻很轻地掖好我故意弄乱的被角，感觉到父亲眼神里只此一份的温柔，眯着眼看父亲离去时有些宽阔却又有些单薄的背影……”
“我喜欢骑在父亲肩膀上的感觉，喜欢伸手就能摸到的父亲软软的没有打发胶的头发，喜欢看父亲在外面的时候纠结带我去男厕所还是陪我去女厕所的红脸……”
“我喜欢看到父亲逢人就捏捏我的脸蛋，不停地说我是他闺女的自豪；我喜欢看到父亲穿着背心短裤扛着两个大西瓜回家的风尘仆仆；我喜欢看到父亲给我检查作业的时候，笔挺端正得像批文件一样……”
“……”。
那一天，老师在全班读完星语的文章的时候，星语才发觉，自己竟然早就泪流满面了。
也是那一刻，星语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缺爱的一个人，像一只蜷缩在角落的小猫，渴盼着别人多一分的垂怜。她也想有这么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地爱着她的天真烂漫，也爱着她的自作聪明。
那个时候，星语就觉得，可能莫震渊是太爱叶问弦了，星语也是一直这么安慰自己的。直到后来的后来，叶问弦红着眼睛和星语说起了莫震渊。
那一天，叶问弦不停地说，“星语，以后嫁人一定要门当户对。”
叶问弦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农村里总觉得要生个男孩子才好，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爸就有些不乐意了。诶呀，说来说去，其实也就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说着，叶问弦还觉得自己有些矫情。
星语明白，母亲要说的恐怕远不止这些，只是，她也习惯了一个人忍着，忍不下去了就吵几句，吵完就继续忍着……
说真的，在母亲身上，星语完全看不出酒嬷嬷说的贵族世家的风度。到底是家族底蕴不够深厚；还是世事无常，说得再多抵不过一句“俱往矣”呢？
那么怎么才算是“门当户对”呢？
可是，喜欢一个人，更多是情不自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