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星语
莫星语一向是分不清时令的,只是依稀的记得,在每年的某一天,总能吃到拌了酱油的蚕豆饭,每次都是一大碗不知不觉就见底。若是吃的咸了,还会喝上一罐的冻酸奶。
那一天必定是要吃撑的,星语索性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走个几圈。
院子不大,特意划出来种菜的一小方土地上总是种着怎么也养不大的菜。
往往一不留神,一畦的青菜就抽了芯。巴掌大的菜叶鼓囊囊地包裹着流苏一样的菜心,平日里也没见着人怎么照料,它们倒是早熟得很。
院子的东面有两棵柚子树,角落的笔挺的那棵是自己家的,而横亘在两户人家院子的灌木篱笆中间的那一棵长得歪歪扭扭,也不知道算是谁家的。
那个时令该是没有柚子的,顶多几株藏着掖着的白花。
星语记得清楚,自家的那棵看着俊,结的柚子就是皮糙,果肉少得可怜;另一棵上的倒是香的很,黄澄澄的一个大球,摆在书桌角可以香上大半年。
往西走就是一溜的枇杷树,高低参差不齐,可是叶子都很宽大饱满,貌似是小时候吃了什么稀罕品种的枇杷吐了籽在这,不曾想倒是亭亭如盖了。
先前父母总是叨念着要掐尖砍枝,说是这院子里单单就枇杷树长得好,邪乎的很,又说这枇杷树遮了二楼卧房的采光。
也许是这枇杷树成精了,隔年开始结枇杷,一筐一筐地结。
星语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一个个摘的,反正五六月份的那几个礼拜,她的书包里,书没几本,枇杷倒是一大袋。
从那以后,也没人再提起砍树这一茬。
北面靠窗是木质的搭台,上面有几把折叠木椅和一张木桌。
原先那地方是有一把遮伞的,但有一年家里为了搭丝瓜架就把那把摇摇晃晃的伞拆了。后来瓜蔓缠着木桌木椅一圈一圈,野鸟又特别流连这一方造型独特的排泄地儿,星语也没了坐在木椅上晒太阳的兴致。
路过的时候,星语偶尔瞟上几眼,看到木漆脱落,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
小院不大,那个时令算得上是最热闹的,满园葱茏,倒是让人印象深的很。
似乎,这样为数不多记忆深刻的时令不适合一个让人刻意想忘掉的故事。
可是,星语终究没忘掉。
那一年,她17岁,高二。
星语是在一个流星雨的晚上出生的,据说是什么百年壮观之最。
也是图个应景,女娃娃就叫莫星雨。
后来女娃娃上了学识了字,却总是写不好“雨”的四个点,怎么看都像是美人脸上的红褐色麻子,烦人的很。
小星雨自知这名字写的不好,看着课程表上语文老师写的“语文”两个字特别好看,便赌气改了名字。
父母终究拗不过这小妮子的性子,自此以后,也便唤她作莫星语了。
年岁稍长,星语每每忆及此,就羞的不行。
若是别人再问起来改名字这回事,她便想了个文绉绉的说法,说是星星只单单和她说悄悄话呢,当作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嘚瑟的不行。
再后来,也没人记得莫星语还改过名,而她自己反倒释然了,不愿做这些欲盖弥彰的解释了。
其实星语是个美人胚子。
皮肤白里透红,不见得一丝的苍白病态,额头饱满,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左半边面颊上有一个浅浅的泪坑,右半边嘴角有一个俏皮的梨涡。
可是,或许是因为自小性子懦弱,明明清秀的模样总会多那么些许的卑怯,灵动如水的眼波里似有若无地染上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惆怅孤单。这几分的彷徨总是被嘴角的笑意冲淡遮掩,久而久之,自己也辨不清了。
外人眼里的星语,总是乖巧优秀,亲善体贴,似乎谁都不记得,当年星语哭闹了一个礼拜要改名的任性模样。
这也怪不得星语,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莫星语本来就应该是乖巧亲善的吧。
在乖巧的女孩眼里,乖巧似乎是不需要理由的,好像是因为本能,可也好像是因为找不出理由不乖巧,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