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为难
“宋老板呀，我都站了这么久了，你终于从那个黑漆漆的厨房里出来了呀！”
张一凤本就双眼紧盯着厨房的方向不放，宋皎一出来，她的目光便像是看到花蜜的蜜蜂一样，立刻就盯上不放了。
“宋姣，怎么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开着这么小的一间铺子啊！”张一凤一面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宋家小馆店内的摆设，一面嫌恶地用手挡在自己的鼻子前，“吃饭的人还全是这样的贩夫走卒，真是丢人！”
张一凤这话一说出来，在一边桌上吃饭的人腾地就站了起来。
“这位姑娘，我们虽然是贩夫走卒，可也没有到吃饭都要被别人瞧不起的地步吧！”江大河本就生得粗旷，脸一板，看起来更是面目狰狞。
张一凤被他吓了一跳，脚下都站不稳了，向后退了几步，手往后扶着边上的桌子才稳住了身体。
“姑娘，您身娇肉贵，还是不要碰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吃饭的桌子才好。”
语罢，正在桌边吃饭的黑子把手中的筷子反过来握在手上，往张一凤扒在桌角上的手边一打，清脆的敲击声吓得张一凤惊恐地转过头来。她身上穿着的那套大红裙裾本就长裙曳地。随着她的身体快速转过，曳地的裙摆在地面上打了个旋似的揉成一团，在她脚边上堆砌了起来。
“你居然还想打我！”张一凤瞪着眼盯着黑子怒骂道。
黑子年轻气盛，毫不客气地把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往桌子上一怼，也睁着一双眼睛瞪了回去道：“打你就打你了，再说了，我的筷子打到你了吗？”
张一凤低头一看，那双筷子正正好就卡在她的手边上，半点都没碰到她的手。店里围观的人看过来，也忍不住啧啧惊叹起来。
众人的嬉笑声让站着的张一凤又气又恼，盯着黑子看的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怨恨。
宋皎想着张一凤今天从进店里来后的举动，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张一凤是什么人她也算知道一些，宋家小馆刚开会儿她也来闹过事，可是那时候她就是借着薛婉婉也没有今天这般华丽的打扮和气势汹汹的作风，这些反常都让宋皎不得不赶紧上前拦住她，以免牵连到店里这些热心肠帮着自己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张一凤，你来找我的麻烦就和我，找不认识的客人的麻烦算什么本事啊。”
宋皎话音刚落，张一凤好像终于想到了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是什么似的，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来，一脸还带着一脸得意的表情。
“哼，宋皎，你还不知道吧，我以后哪里用得着找你的麻烦啊，以后长宁都是我说了算的！”
张一凤说着，只见她满是珠翠的头抬得高高的，她说话时满头的钗子就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一块儿甩了起来。
看着她睥睨一切的神情，宋皎心里暗暗猜测着，是不是张志成和薛婉婉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哦，是吗？”宋皎佯装不知地看着她，语气淡然道，“那要恭喜你啦，看来以后咱们长宁的高门公子要任由你挑选了。”
“那是自然。”
张一凤把头一甩，右脚往前一迈，正要走到宋皎面前让她好好看清楚自己这一身上下的宝贝，谁知她脚下突然被自己堆积起来的裙裾一绊，眼看着整个人就直扑扑地朝站在她正前方的宋皎身上扑去过去。
“姑娘，小心！”胡大力高声提醒道。
张一凤人还往前扑着，听到这一声提醒后，立刻向前伸出了手，想要拽着宋皎一起倒霉。
宋皎看着她眼中冒出的精光，冷哼一声，快步向旁边走了几步，正中间的位置全给张一凤留着了。
“哎呀！”
随着张一凤正面朝下扑倒在地一起响起来的，是她哎呦哎呦不断的哭嚎声。
“宋皎，我哥哥可是要娶县令家大小姐的，你这么对我，我一定要让我哥哥嫂嫂找人打死你！”张一凤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手脚并用、姿势狼狈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不，我要把你发卖，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让你别千人枕、万人……”
就在张一凤还骂骂咧咧的时候，薛长至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听到张一凤嘴里如此污秽不堪，薛长至冷着脸示意随从上前去捂住她的嘴。
“唔唔唔……”张一凤被随从从后面大力地捂住了嘴巴，只得双眼哀求地看着面若冰霜的薛长至，嘴里不住地哀求着。
薛长至在府中已看厌了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本想避开她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他才走到宋皎的店门口，又见到她借着自己家的名头来宋皎面前耀武扬威。
想到自己之前的袖手旁观，还有一夜之间从家中消失后从此下落不明的舅舅，薛长至看向宋皎的眼中也多了一丝畏惧和戒备。
“宋姑娘，张姑娘不会说话，还是让在下的随从先把她送回家吧。”
薛长至看向宋皎，他的脸上虽然依旧是带着惯常温文尔雅的笑，但宋皎看得出他眼里的笑意不及眼底，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更是有种奇异的尊敬之感。
“薛公子，你能帮我把张一凤请走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宋皎看着薛长至，脸上也带着报之以假笑道，“不过，薛公子恐怕还是要让你父母多约束约束亲朋好友才是。”
说着，宋皎眉眼一转，瞟了一眼被随从捂住嘴还在不停的挣扎的张一凤。
“令妹能嫁得如意郎君，这是好事。可是要是以后令妹都得天天和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想想还真是让人有点担忧啊。”
宋皎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看向薛长至。
果然，当她说道薛婉婉将来要和这样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时，薛长至的目光不但顺着这话就移向了张一凤，而且他看着张一凤的目光可是骇人得很。
这么多次的事情经历下来，宋皎也明白了，薛长至对外确实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便是衣衫褴褛的乞儿举着破碗跑到他跟前拦路乞讨，他脸上和善的笑不但不会变半分，还能给一笔钱，说不定对上眼了，就带着人回府了当仆人了。
可是薛长至这样的人也最是伪善不过了。
想到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宋皎看向薛长至的眼神也带了几分狡黠，只见她弯起唇角，笑得纯真可爱地看着他道：“我若是令妹，夫君再好，家里的姊妹日日烦心捣乱的，我肯定过得也不舒坦，说不定到时候还会觉得这个夫君再好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和离了再蘸算了。”
薛长至目光死死地盯着张一凤，当宋皎说到“合离再蘸”四个字时，他的目光便愈发地沉不见底了。
“你们送张姑娘回家去。”薛长至咬牙切齿地说道。
张一凤被随从生拉硬拽着往停在街边的马车上送，路过宋皎时，看着巧笑倩兮淡定自若的宋皎，张一凤想到自己现在早已什么颜面都没了的样子，心里一横，张口就朝那捂着自己嘴的侍从咬了下去，侍从的手背上立刻便渗出了一圈血。
“宋皎，你陷害我，你会不得好死的！”终于逃脱了侍从的钳制，张一凤面目狰狞地朝宋皎吼道。
宋皎看着她被侍从拦腰拉住，伸出的手也停在了自己身前，宋皎冷笑一声，目光缓缓上移。
不住的挣扎使得张一凤满头的珠翠叮叮当当的，原本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纷纷散落在她的腮边，显得她的样子狰狞又心酸。
宋皎轻笑一声，目光淡然从张一凤脸上转向了薛长至。
“薛公子，我以前听人说年纪小的人学东西总要慢些，看来张姑娘也是这样了。”
宋皎说的话就像是一巴掌一样，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薛长至的面色就更加冷冽了。
“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听不懂人话吗？”薛长至低吼道，扫向侍从的手宛如一道蓄势待发的箭。
随从们还从来没见过自己主子在外面摆出这副样子，顿时都吓得身体一哆嗦，尤其是制住张一凤的那人。有了自家少爷的金口玉律，他挟制着张一凤的动作也粗暴起来。
“张姑娘你还是不要再挣扎了，不然，要是小的一不小心，伤了姑娘哪里，姑娘以后恐怕就不好说婆家了。”侍从说着，脸上还带着笑，目光中却是止不住的冷意。
张一凤艰难地扭过头去，避开他毒蛇一般的目光，无声地哭了。
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她和一个陌生男子纠缠在一起，以后她在长宁还怎么嫁得出去！
想到这里，张一凤脸上泪水连连。
侍从把张一凤带走后，店里的客人看着情形不对，也纷纷放下铜板结账离开，一时间店内就剩下薛长至和宋皎许成等人了。
“薛公子，若是你没有事情要说了，那麻烦你也离开吧，我们要收拾休息了。”
薛长至看着宋皎言笑晏晏的模样，又想到消失得不知踪影的舅舅和母亲近日来在家哭个不停的样子，他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松开后复又握成拳，反复再三，终是声音滞涩地开了口。
“宋姑娘，在下有一时想请问姑娘，烦请姑娘告知在下。”
宋皎瞟了一眼面色为难的薛长至，又想到他们一家对自己做出的事，也不复刚才在众人面前的笑容。
“薛公子，你家高门大户，这一声‘烦请’我一个乡野丫头，实在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