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解惑
宋皎面色坦然，没有理会她的谩骂，却转向普慧大师问道：“敢问大师，佛祖见众生时心中是否也将众生分个三六九等？”
普慧面带微笑，摇头道：“众生皆在佛祖心中，佛祖心中众生皆是平等，又何来三六九等之分。”
宋皎又问道：“那再敢问大师，大师可知，为何佛祖能平等看众生，而众生却未必能平等看众
生呢？”
普慧未想到宋皎小小年纪居然能问出这样有佛理的问题来，看向她的目光中更又多了一份慈爱，“佛祖心中平等，自然看众生皆平等；众生若是心中有不忿，难免看众生便会失了分寸。小施主，我这样说可对？”
宋皎笑盈盈地点头道：“大师不愧是大师，我要说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宋母见她与普慧大师这样嘻嘻哈哈的样子，拍着她的手臂嗔怪道：“皎皎，你怎能与大师如此嬉闹呢？”
“娘，我这哪里是嬉闹啊？我和普慧大师这也是正经讨论问题啊。”宋皎嘟着嘴挽着宋母的手臂笑道，“您看，大师可没有半点要和我生气的样子。普慧大师，我说的可对？”
普慧双手合十道：“小施主颇有佛性，贫僧能与小施主一聊也是受益颇多。”
宋皎得意洋洋地看向宋母，宋母被她逗得一乐，看向她的眼中充满了慈爱和宠溺。
薛婉婉在一旁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普慧，你为何与这个村姑说话，却不与我说话！”薛婉婉怒目看向普慧大师骂道，“难道我还不如这个村姑了！”
普慧大师笑而不语，就那样用慈爱地目光看着她。
薛婉婉知道母亲向来尊重这位大师，也不敢怒目以对。她心想着，她不能和大师争执什么呢，难道还不能和这个村姑说一说？
谁知，她转过头来还没说话，宋皎先捂着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笑？我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薛婉婉质问道。
宋皎睁着一双杏眼水汪汪地看着她道：“大师说了这么多，你还在张口闭口说别人是村姑，这难道不好笑吗？”
薛婉婉心里头跟烧着一片火海似的，哪里还记得她刚才和普慧大师都说了些什么？再说了，她这样的村姑，薛婉婉也觉得她肯定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普慧大师向来待人宽和，指不定就是嘴上抬举一二罢了。
“你本来就是个乡下来的小丫头，我说的有错吗？不就是比张一凤长了张好看些许的脸嘛，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这样以色侍人的人，将来最多不过是个下贱的妾室！”薛婉婉恶毒地咒骂着。
向来好脾气的宋母被这话气得都要挣开宋皎的手上去打她，还是宋皎拉住了她。
宋皎看着宋母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这才面露不屑地看向薛婉婉道：“薛小姐恐怕在家里不爱读书，所以才听不懂大师说的话吧？不过没关系，你不懂我给你翻译一下，不能让你被鄙视了都不知道啊！”
“你……”薛婉婉话一出口，对上宋皎眼中了然的目光，心里又不甘心起来，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话收了回去。她倒是要好好听听宋皎能说出什么花样来？她不过一个在江边上开小饭馆的乡下丫头，还能和普慧一起轻视自己这个县令的宝贝女儿，这简直就是说笑话！
“佛祖心胸开阔、自觉众生平等，所以众生在佛祖眼中无所谓贫富贵贱；可是有些人要是自己心里喜欢叽叽歪歪，比来比去的，那当然看什么什么都不顺眼了。所以啊，你要是看轻别人，那是因为你心里早就横着一把尺子，这把尺子丈量着别人，也丈量着你自己，总有一天你也会遇上尺子量出来哪哪儿都比你自己好的人的，到时候恐怕你就要自己看不起自己了。”
宋皎说这一番话时，眼睛明亮，神情不卑不亢，就连看不起她出身的薛婉婉此时对上她的那张气势夺人又自信满满的脸，心里的万丈气焰一时间也被压了下去。
“宋姑娘果然好见识，难怪能把宋家小馆做得这样红红火火！”薛长至拍着掌从后面走来，走到薛婉婉身边时，还对着宋皎露出一个温和大度的笑容。
想到薛长至上次在宋家小馆里摆足了少爷派头的样子，宋皎撇着嘴没搭理他，转头看向宋母道：“娘，我们还是和普慧大师快点谈好捐款和请先生的事吧。你看，难得有一天不开铺子的，我还想早点回家休息睡个饱觉呢！”
宋母虽然觉得她这样在外面里撒娇不好，但又想到她和何安相处得这样好，恐怕将来和自己一块儿出门撒娇也没多少机会了，便也不想再过多的约束她了，笑道：“这是在寺庙里，你净说些孩子话像什么样子，倒是要让普慧大师看了笑话的！”
普慧笑道：“小施主天真质朴，贫僧见了也很喜欢啊！”
宋皎得了普慧的夸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普慧大师，这里人多口杂，我们能不能到清静些的地方去，善堂中的事早一点谈妥，善堂中的人也能早高兴一点不是？”
薛长至看着她就站在自己对面，柳眉弯弯，杏眼水润，心里不禁又想到了自己派人从张志成那里打听来的事情，看向她的目光更多了一份热切了。
“普慧大师，不是长至不知先来后到的规矩，只是家母难得出府一会，一心想要和大师好好探讨一番佛理，还希望大师能看在家母久候的份上，让家母先与您品茗闲谈半刻吧。”
薛长至穿着一身浅紫杭绸长袍，毕恭毕敬地躬身向普慧行礼，俊秀的脸上更是谦卑有加，只是宋皎怎么看都觉得他道貌岸然得很。
普慧手中转动着佛珠，面上的笑容却在薛长至说话时淡了半分。
宋皎看着薛长至缓缓直起身子，再看向普慧大师时，他温润的眼眸中却带着些许威胁意味。
“大师，既然薛夫人难得出府一回，您不如就先照顾照顾她。只是我娘也不能久站等候，大师这里有没有清闲些的房间，如果能再有笔墨纸砚就更好了，我们等着大师时正好能把要与寺中商量的明细写下来，到时候谈起来也会快一些，这样谁的时间都不耽误嘛！”
宋皎说得轻松，面色也没有半点委屈，倒是薛婉婉听完她这番通情达理的话后不但没有觉得她人美心善，反而在普慧让小沙弥带她们母女去禅房中等候时，对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宋皎翻了个白眼，神色倨傲地低声说道：“我母亲的时间才是大事，你们这样的人有什么时间好耽误的，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薛小姐，我们这样的人今天可是带了一大笔钱来要捐给寺中善堂的，不知道您出身如此高贵，母亲更是上京人士，您家里准备捐多少钱呢？”
薛婉婉面对宋皎明媚又自信的脸，先是神色一怔，反应过来后，急吼吼地拉着薛长至不放，要他也给南天寺捐一大笔钱，而且这笔钱一定要捐得宋皎一家都出不起才行。
薛长至先是当她在胡闹，应了一定会捐钱一事，没想到她还是不依不饶的，最后都是忍着怒气收敛着神色才最终把薛婉婉给哄得安静了下来。
“娘，你看到刚才薛长至那表情了嘛？我都替他累得慌，明明心里头心疼钱又觉得妹妹傻乎乎气得要死，脸上还得绷住了，这演技要是去演戏绝对是影帝啊！”
禅房里，宋皎想到刚才薛长至的脸色，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呀，都快到嫁人的年纪了，还这么调皮！”宋母端着小沙弥端上来的用雪水冲泡的山茶，抿了一口，片刻后才赞叹道，“真是好茶啊！普慧大师这是拿了好东西来招呼咱们啊！”
“那可不是，大师刚才脸色都不好了，幸好我机灵。”宋皎毫不客气地赞美着自己道。
宋母低头又喝了口茶，口中回味甘长，心中千回百转，放下茶杯后才重新开口道：“他们家的小姐少爷教得没规没矩的，要不是在长宁这样的小地方，大师哪里要受他们的为难。”
宋皎在书桌边拿起毛笔的手一顿，好奇地看向宋母道：“娘，你说这话好奇怪啊！”
“有吗？”宋母笑着起身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毛笔道，“难得有空闲出来，你带珍珠一起在寺里逛一逛吧，刚才小师傅不是说南天寺后山的风景很是不错嘛，你们出去看一看，晚些等我和大师谈好了，我们再一起吃你做好的饭团子。”
“我在这里写明细就行呀，还能和你聊聊天呢，省得无聊。”宋皎拉着宋母的手臂撒娇道。
宋母把她轻轻往外一拉，笑道：“娘这个年纪可没什么无聊不无聊的，你们小姑娘才喜欢热闹呢！好了，你那字我又不是不知道，打落水后就没写好过了，那是何安不笑话你罢了，以前你写的字可是漂亮得多了。”
提到落水一事，宋皎心里咯噔了一下，点头带着珍珠出了禅房的门。
“娘，要是能看到风景好又凉爽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就在外面看着美景吃饭团吧。”
宋母笑吟吟地应好，目送着她们出去，宋皎心里还有些不安，带着珍珠脚步匆匆地向后山走去，竟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人正蹑手蹑脚地跟在她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