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离江入世
六更未到，牧凡早早起床，穿扮一身白衣，背佩一把古剑。
古剑锈迹斑斑，有几处裂痕，倘若甩剑，轻轻一使，便会拆断。
可牧凡喜欢这把剑，剑的状况与他相似，身体残破不堪，渴望经历一番严锤磨砺后，只待定有一天，初显锋芒。
还有，这把古剑是离世的父亲所用，名为破苍，因此牧凡格外珍惜。
这次离别，他与玄水村村民一个一个的告别，花费三天时间，钓了二十有余青兰鱼，交给村长，让他放在自家池塘繁衍生息，日后村民不必苦恼没有青兰鱼吃。
推开木门，看着天际，初露紫气的朝霞，牧凡双眼间紫芒闪现，身后古剑也在吸收紫气，逐渐达到饱和，这一切在刹那间完成，没有引起牧凡的注意。
汪汪~今日，小宝起的格外早，一眼迷离的倒在牧凡的脚上，脑袋扭捏的蹭着，依依不舍。
狗通人性，忠诚可靠，是人类的伙伴。有时候，人入低谷，无人可助，不如人与狗之间不离不弃的画面。
小宝，柳叔说过，外面的俗世很危险，我想把你留在兰儿身边，相信她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小宝跟随牧凡身边，已有十年，模样仍如当初在离江捡到时那样，顽皮可爱，对他很依赖。
一想到兰儿，牧凡心怀愧疚，他向全村人告别，唯独没有兰儿，他怕，怕自己一忍不住就留下来。
牧凡心中有遗憾，父母死因，自身顽疾，以及柳兰儿。
求道修仙，是他余下几年所追求的目标，如若成功，一切皆有时间去寻求答案。失败，身消烟逝，不留任何思虑。
经过环林，牧凡如往常那样，按照柳医师所给的调息养气法，这是最后一次这么走林间小道，几十年后，不知是否有机会能回到玄水村，或许早已客死他乡。
一人一狗，缓步往离江方向前去，身后青翠欲滴的茂林，天然蔽护的玄水村，被远远甩在背后。
离江岸上，少女兰儿一夜在此等候，坐在草地上彻夜未眠。
她在等一位少年，那少年嘴角永远挂着笑容，一身白衣，清新脱俗如不食人间烟火。眼眸虽黯淡无光，但细心一看，会发现深处有紫色星光闪烁。
兰儿，你怎么在这。
少女沉浸在描绘少年的画面中，听到那个少年的声音，她不禁流下眼泪，泛红的眼框，回头望去，委屈问道：你就这么怕我吗？离开都不向我告别。
少年安静的看着少女哭泣，久久未语。
突然间，少女抱住少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狠狠咬向少年的肩膀。
少年双拳紧握，一声不吭，认真的听着少女说的话。
臭牧凡，小坏蛋，大傻子，丢下我一个人，跑去外面去寻仙问道，不要我了
我告诉你，今天我放你离开，但是你要在外面找婆浪，即使你成仙了，你这辈子别想见到我啊。
少女说完，眼眸注视着牧凡痛苦的面庞。
疼吗？
疼。
疼，你咋不早说，早知道我咬轻点，都怪我，肯定流血了。
少年伸出手指止住少女的朱唇，微微一叹，缓解痛疼。
因为是兰儿咬的，笨蛋怎么敢说话呢？
笨蛋不敢说话，简短一句话，触动少女那根甜蜜的心弦。
兰儿深眸埋藏着浅笑，将系挂在腰间的手帕，把牧凡那厚破的伤口包扎起来，带着心疼，轻轻的哈气。
那你出去后，会忘记我吗？
不忘。
会偷偷找婆娘吗？
不找。
那你喜欢我吗？
少年微微停顿，盯着兰儿的娃娃脸。
他喜欢她，从年幼第一次见面时，就开始喜欢她。但活不过二十的他，又怎能有勇气去面对，即使她也喜欢他，可他不想彼此越陷越深。
许久，少年左手抚摸着少女的头发，欲要开口，远处一阵咳嗽声响起，两人慌乱的收起手，背对对方。
柳医师已到这里许久，看见二人在离江岸上谈情说爱，不由的想起，年轻时的他与自家婆娘的爱恨纠葛。
时辰不早，牧凡该离开了。你们俩个，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前提是牧凡能挺过二十岁死局，否则一切空谈。
而且你也知道，柳叔我与你牧家是生死之交，到那时，我会把当年你父母的事告诉你，虽然我被关在医者圣院，后来经过捕风捉影后，也略知一二。
柳医师一边讲述，一边观察牧凡的表情，少年略显悲愤，却丝毫未表现出来，完全将感情内敛，十几岁的少年，就已如此，他真怕二十未到，就已压垮了他。
记住，人生福祸，无十全十美，人在其中需有张有驰，坚持做真实的自我，这是必不可少的求仙问道。看xm正Dc版GJ章节！上-C酷Z》匠网/、0
道，何为道？
道可化万物，草木虫兽，万物生灵皆可为道，坚持自己走的路，尽头便可领悟，经历万般苦难，方可自我体会。道可借鉴，但不可走老路，那不是你的道，不是你的，便无法超越，也就无法挣脱枷锁，只能困死原处。
刚才我说的话，即使死了，也要给我记住，这是最浅显的道，也是最深奥的道，只可用心感悟。
柳医师气慨轩扬，要将他毕生的感悟告诉牧凡。
忽然遥遥远处，玄水村传来一阵阵鼓声，响彻云霄，隐约间听到古文诵经声，逐渐清晰，让人心灵得到净化。
少年望着熟悉的玄水村，原来今天是祭祖的日子，少年跪在离江岸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他感激村里的人，给了儿时的他许多关爱。
接着又向柳医师磕拜三下，没有柳叔，他就无法活到现在。
从今以后，你要堂堂正正的活着，绝对不能向命运低头，调息养气法，你要坚持，对你有好处，切记不可外传。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待你有足够的力量，我便将一切告诉你。
谨记柳叔教诲。
兰儿，如果五年后，我回来了，我会娶你。假如没有回来，忘了我吧。说完便踏入孤舟，不再回头看少女一眼，孤傲的如一头狼。
不远处，小宝早已偷偷的爬上孤舟，躲在角落里睡着。
臭牧凡，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回来，我会离开离江，将你的尸体鞭打三天三夜，报你不守信用之仇。柳兰儿敏感，对爱情渴望天长地久，遇上对的人，会用命去守护，敢爱敢恨，可爱刁蛮。
那就一言为定。牧凡不善言辞，也懒的说多话，更何况是在这离别的时刻，也只是越说越徒增伤感。
离江岸上，一叶孤舟，执桨少年，在那一刻，离开了玄水村，去追寻他的长生路。路在何方，他不知，只知道一直向前走。
妙龄少女，留在离江，少年背影，逐渐迷离。
她哭了，哭的那么撕心裂肺，扑在父亲柳医师怀里，湿润了衣裳，双手嵌印纤细的手掌，缕缕血丝流淌。
玄水村的鼓声随着少年牧凡的离去，渐渐归于平静，安静许久，忽传来一道整齐的声音，悲愤渲染着天际，震天动地。
恭送忠义牧家少主入俗世，尔等只待少主归来，为我牧家向世间昭告白雪，让奸诈小人死无葬身之地。
尔等冤啊，天大的冤枉啊，纵是苟且偷生，此生若未查清，也无法安度晚年，夜不敢眠啊。
尔等对不住家主，对不住列祖列宗，对不住牧家
刘伯，你相信少主吗？
我相信他，铁老弟，十年来，咱们已经为他打下坚实的基础，剩下的靠他了，只要他二十岁之前成仙。
可刘伯，你也知道，这世间仙路已经断了，断了，再无踪迹啊。
良久，刘伯与铁壮汉陷入了沉思。
我相信他。村外，柳医师背着晕倒的柳兰儿，走到二人面前。
因为牧凡是他的儿子。
是啊！他的儿子，想当年，那个男人，一人带领几千将士在断头谷，面对异族几万大军，力挽狂澜，硬生生的击溃敌方，改变死局，反败为胜。
他的一生充满着传奇，受万人敬仰，功勋无人可比，到头来，却死的无葬身之地，无人知晓原由。
那年牧王城的雪，寒风凛冽，冰冷的令人打颤。乌黑的积云压在云穹下，随着一声滚烫的鲜血崩溅声，全城吸救声嘶哑无力，他们只看见他们的王钉死在城墙上，而最后的场景，只剩下黑雾吞噬着他们的生命。
逃脱那场恶灾后的人，在柳医师等人的帮助下，找到这与世隔绝的天然屏障，默默保护少年牧凡成长。
晨曦初起，一切复苏，牧凡踏舟，手中抱着小宝，口中呢喃道：小宝，你真不听话，罢也，我就带上你。
前方江水翻滚，缕缕青烟浮在江面上，一叶云舟入梦中，不知何时归来。
也许多年后，伊人在化红妆，等少年郎御剑飞越青山离江，温柔唤那一句兰儿，伊人双目泪水，只道那一句臭牧凡，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