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进城
“好好工作,做事勤快点,看见活要抢着做。你是农民的孩子,别忘了要多吃苦。”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叮嘱道。
“知道了,妈,回去吧!”我对不愿离开的母亲说道。
中巴车在我们的身边停下,我很想乘下一班车,但还是左手拎着旧被子,右手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行李包,忍着泪上了车,找了一个窗边的位子坐下。
我向渐渐远去的身影挥了挥手,虽然离得远,还是看见了母亲用衣角抹着泪。
我在车上颠簸了三个多小时,便到了轮船码头,买了票,上了船,在长江上漂泊了一个多小时,到了A城,下了船,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这才到了我报到的地方,某个铁矿山。
“梁小雨,今年未满16岁。在过两个月才到招工年龄。”负责生产的小领导看着我的身份证说道。
我急忙说:“我今年十八了。”
“那是虚龄。”领导不耐烦地说道,说完看了我一眼。
我心想工作肯定落空了,但我只是默默地站着,没有再说话。
这时领导又看了看身边的一个工人,只见这人二十五岁左右,脸皮白净,毫无血色,晚上看到他肯定会想到鬼片,身材却魁梧高大,高鼻子,大眼睛旁有几点潮湿的黑矿灰,头上戴着安全帽,脚上穿着胶鞋。
我正在打量他时,他却生气地说:“王铁男,不要认为自己是值班长,就拿权力压着我,这回我不会答应,你看他明显未成年,我们班的活又累,他搬不动矿石。如果矿车离轨,他更本抬不动。”
“李钢生,你难道忘记了你刚上班的模样吗?和梁小雨有区别吗?”王铁男说完便看了看我。
我听完王铁男的话,便知道他己经同意我上班了,于是我连忙说:“李班长,我是农村娃,能吃苦,能干活。”
李钢生笑着说:“你认为我是傻子呀!干农活的人,那有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农村娃不错,我猜想,你应该初中刚毕业,不好好读书,没有考上高中吧!”
李钢生又把目光转移到值班长身上说:“王铁男,你的心也太善良,不要一遇见农村娃就心软,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王铁男从口袋中掏出烟递了一支给李纲生说:“别扯远,我看这班长你不想当了。”
王铁男听了这种强势的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一旁沉默地抽着烟。
我委屈地含着泪。并不是像他所说的我不做农活,只是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全都用在学习上,所以皮肤比较白。
农村的升学率又很低,竞争激励,只有百分之八的人才能考入高中,母亲虽然不识字,但不愿让孩子呆在农村做农民,所以不让我做活。
我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是我夜夜苦读,终于拿到了入学通知书,母亲坚持让我继续读,但父亲得知A城在我们乡有招工名额,便拿着我的毕业证到乡里跑了好多趟,才争取了一个名额。
父亲把招工通知单交到我手上时,我没有感觉到喜悦,但我并没有说,因为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也在读书,我心里很明白,父亲是读过书的人,他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他的担子太重了,他这次求这个招工名额也很不容易,我这样想着。
王铁男再次说话让我从思绪中醒了回来,忍住泪看着他。
只听他说:“梁小雨还是个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谁不是从这个年龄走过来的,不要让年轻人对社会失望,应该要给他们机会。因为你心地善良,才让他到你的班组干活,这是我对你的信任,知道吗?”
李钢生说:“那好吧!但我不明白,这次怎么招了个童工。”
“李钢生,乡里开的介绍信年龄是16周岁,这种做法很正常,人家孩子来都来了,纠结这个事干嘛?”王铁男不高兴地说道。
“我只是问问。”李钢生回答道。接着又对我说:“梁小雨,回去准备一下,现在己经下午了,就不用干活了,明天再来我们班。”
我忙完报到后,便又到后勤科领了宿舍的钥匙。
我找到寝室后,便用钥匙打开了门,见房间里只有两张双层床,并且只有一张床上有蚊帐,显然这里面只住了一个人,虽然窗边堆有几件异味工作服,房间里还算整洁。
我把席子铺在床上,刚躺上去想休息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然陷了进去,原来这钢丝床和家里的木床区别还挺大。
由于我又坐车、又坐船,早就累坏了,没多久,我便进入了梦乡。
“梁小雨,快醒醒。”李钢生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我这才睁开眼,揉了揉眼睛看着他。
李刚生继续说:“你还不挂蚊帐,是不是准备在晚上喂蚊子?”
我看着他说:“我不会。”
李刚生摇摇头没说什么,但还是帮我收拾好了一切。
第二天,李钢生很早便下井了,我参加完上班前的安全学习,便跟着大家来到了更衣室,刚一进门,便看见了脏兮兮的工作服挂在墙上的钉子上,紧接着便伴随着一阵恶臭味灌进了我的鼻子里。我顿时便有了呕吐的感觉。
在我旁边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说:“你刚来上班,对这个环境不适应,等你呆久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大爷,我叫梁小雨,你们的工作服怎么不洗?”我捏着鼻子问道。
“我姓魏,大家都叫我老魏,你跟着叫好了,要不,我不习惯的,至于你问为什么工作服不洗,你刚来不知道,我们是干苦活的,虽然井下凉,但每天都要流很多汗,洗了也没用,一会就弄脏了,你看衣服上的白色,都是我们身上流出的汗,凉干了,留下了汗中的盐。”
我们换好工作服后,老魏又说:“你把门边的三角耙和铁箥箕送到井口的矿车里。”
我走了箥箕旁便发愣,因为太脏了。
老魏看我半天没有动,只是摇摇头,拿起三角耙套住箥箕向身上一背,便向井口走去,我连忙跟上,只见他走到矿车旁,把工具向里面一扔。
我刚走到井口,老魏拉住我的手说:“行车不行人,等矿车先放下,我们才可以下井,要不矿车脱轨会很危险的。”
我不解地问:“哪我们怎么下去呢?”
老魏说:“我们这里是小矿山,并不深,才一百多米,我们走下去。”
矿车放下后,我便跟着老魏向井下走。
只见只有井口十几米是用混凝土浇灌的,剩下的部分便都是石头。
我看着头顶上的石头层次不齐的排列着,心里便开始砰砰直跳,心想如果石头掉下一块来,我的小命也就交代了。
老魏看见了我的恐惧后,便说:“别担心,支柱工早就问过顶了。”
我听得有些迷糊,便说:“什么叫问顶?”
老魏说:“就是用钎杆敲过了,如果声音不清脆,就需要用钎杆把松动的石头撬下来。”
刚走不多远,我便感觉到了阴冷,身体便开始哆嗦起来。
老魏说:“没事的,坚持一下,等会干活你就会感觉到身上的衣服穿多了。”
随着离井口越来越远,光线也越来越暗,不一会便黑漆漆一片,只能看见前面不远处几位工友照出的几束矿灯光,声音也静得怕人,只有滴水声陪伴着我们,我也不知是井下凉,没有灯黑,恐惧极了。
我打开矿灯,照着井下潮湿的路,听着滴水声,颤抖地向井底挪着步。
“别害怕,梁小雨,底下大巷有灯,脚踩稳了,别摔到了,要不很危险。”老魏提醒道。
我颤抖地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