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寻龙篇-海灵 十二

  “咔嚓！”
  洛千芒没有再说一个字，任何一个字。
  却让周围人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只是一声海浪里显得异常刺耳的脆响，大当家的脖子就被拧断了，宛若薄弱无力的鸡崽一样。
  他那恨铁不成钢的愤恨，死到临头的恐惧以及对狩猎者与猎物身份对掉的诧异就那么定格进了暗淡的眼睛里。
  随后，尸首从链桥上坠落，掉进汪洋，引起一群鲨鱼的争抢。
  静。
  死一般的静。
  那几人的喉结动了动，看起来是想惊恐的质问点什么，不过他们的身体已经抖若筛糠。
  “噗嗤！”
  船上的人只见两条银蛇游过，无论是跪伏地上的海盗也好起身威胁的也罢，一个个都死不瞑目地倒于甲板，血液汇成湖泊河流，从船沿溢出，流进海里。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洛千芒早已将比翼插回背后剑鞘，独自坐于船栏之前，披散的长发迎风摇曳。
  在他手里，一枚还算新的黑色令牌被一下抛起，一下接住，好似一件并不起眼的玩物。
  “船长……接下来，怎么办？”
  众人经历刚才的事，虽心里害怕，可只能咬牙规划下一步是前进，还是后退。
  “先把这些尸体扔进海里，然后原路返回……”
  眼看只剩下十天路程，却没有人敢再前进了。
  因为谁都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再遇到更危险的场景，如今边上的护道船全军覆没，人员也只剩三分之一，怎么说，还是得惜命的……
  稍作休整，为了保持船上清洁，还能动的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起甲板。
  “扑通！扑通！”
  一具具尸首坠入海中，异常地没有被鲨鱼争抢，反而缓慢向海底深处沉没，染红了大片大片的海水……
  ……
  “悠——～～～～～”
  ……
  “哗啦！”
  最后的尸体击碎海面，很快消失于溅起的浪花中。
  凝视平静的海面，处于寻思状态的洛千芒忽然剑眉一簇，把这新得的令牌挂在腰间，走向船沿。
  船上的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譬如擦船板，包扎伤口，搬运货物。
  海风送走了血气，清扫沉闷的气氛，却让他莫名感到心慌。
  是因为刚才的情绪波动太大么？
  注视水下，他默默在心里盘问着。
  “咕嘟咕嘟咕嘟……”
  现在的货船和海盗船还勾在一起，收了帆，大致处于停泊状态。
  一串奇怪的气泡从水底浮出，炸裂，荡漾水面，像是什么东西准备冒头。
  “轰隆！”
  气泡炸裂不久后，船底忽然传出一阵巨大声响，震得毫无防备的数人摔倒于地。
  “这怎么回事？”
  “撞到东西了？”
  “不对吧？这船明明停着的，怎么会撞到东西啊？”
  众人疑惑万分。
  “悠——～”
  一声来自大海的空灵呼唤震动虚无。
  晴朗的天空刹那黑暗，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挡住了所有光彩。
  仰视头顶，洛千芒的瞳孔狠狠一颤，心中一冷。
  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色鱼头，其上四只金色眼睛比一人还大上不少，头顶生着一只如珊瑚璀璨的巨角，两枚剑齿寒芒闪烁。
  数十米之长的两对触须凌空舞动，鱼鳍成爪，鳞片闪耀。
  更让人惧怕的是，这怪物背部并非鱼的背鳍，而是如同章鱼的八只巨爪，此时此刻正死死地抱住整艘货船，朝下沉没！
  “海妖！是海妖！”
  船长本就由于失血太多而苍白的脸色更是添上了一层冰霜！
  在海妖的注视之下，货船好比一只小小的玩具，脆弱轻盈。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令不少人彻底失去斗志，吓得腿一软，跪倒于地。
  “快！都撤到对面的船上去！货船要沉了！”
  不知是谁提出的意见，剩下还能跑的人全部疯狂地跳上抖动不止，被海浪拍打的链桥。
  有的人在这途中惊慌失措，一个不稳，摔落海洋。
  有的人被海妖触手抓住，惨叫着被送进狰狞大口。
  船长是还跑得动的人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只是在跨上链桥后，他冒着被触手击中的危险，挺身取下挂在货船上的飞爪，捣毁了海盗船和货船之间的枢纽，让海盗船不至于被牵连着侧翻。
  伴随着链桥的崩断，货船彻底沉没于海妖怀里，上面一些跑不动腿的人被触手掳去，作了食物。
  “悠——～～～”
  海妖葬了一船，还未尽兴，四只眼睛看向趁这段时间扬帆掉头逃跑的海盗船支。
  “哗啦！”
  一群触手下，形似龙尾长达千米的尾巴弯起，探出水面，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在剩下的垂死挣扎之人眼中，那轮白色月牙掀起水花，不断放大，放大……
  “咔嚓！”
  汪洋中，巨船被轻易折成两截，向中间沉沦，伴随海妖满足的灵动轻吟，沉睡于海底深处，抹去一切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
  后来……
  “欧！欧！”
  海鸥振翅高飞，搏击巨浪，有力的双翼划过蔚蓝天穹，洒满金黄暖阳。
  脚爪之下，辽阔无际的海平面早已恢复平静，除了几片破碎的木板还在水面沉浮……
  而在船只群沉没的不远处，一块狭长的木板托着一名昏迷的青年。他的上半身伏于湿漉的木板，下半身浸在海水中，发丝和睫毛滚落滴滴晶莹的水珠，被波涛席卷着，缓慢漂泊。
  “吱～～～”
  逐渐地，来自大海的精灵渐渐注意到了海面上的情况，银色背鳍露出水面。
  【PS：因为写兽语翻译有点水字数所以就直接把鸣叫声去掉了。这些生物是不会说人话滴】
  “呀，又遇到沉船事故了。”
  “这些家伙真倒霉，居然运气不好，不小心打扰到了竺落大人睡觉……”
  “不过这里还有个活人诶，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唔，看他那么可怜，要不我们把他送到岸上去吧？反正也不远，以我们的速度估计两天就能到了呢！”
  “呃……可是我估计还没送到岸上他就撑不住了……你看他现在已经要不行了的亚子……”
  “笨蛋，做善事那要尽量尽心就好，能帮就帮能做就做。哎呦，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懂事的海豚精啊！照你这样子修行个几百年都没啥出息！”
  “好嘛好嘛……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我蠢总行了吧，呜唧唧……”【委屈】
  “你这一脸委屈的表情是什么和什么啦！哎……海神在上，祝你早日开窍！！！”
  ……
  两日后……
  ……
  等到洛千芒从昏迷中醒过来，已经是事发的第三天正午了。
  适应有些耀眼的阳光后，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无力，浑身软绵绵的。
  所以，又躺了半个小时后，他才头痛地坐起，检查比翼没有丢失后，才静下心来观察四周。
  这是一片空旷的沙滩，大概是正在退潮。
  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到岸上来了？
  洛千芒依稀记得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只庞大海妖。
  本以为即将葬身大海，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活了过来。
  按照猜测，这地方应该就是外陆的边缘。
  “啪嗒啪嗒！”
  准备起身之前，几条肥鱼居然从海潮中猛地蹦出，砸进洛千芒边上的沙子里。
  他诧异地一挑眉。
  回首，只见不远处的浅滩里，两只海豚正叽叽喳喳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吱！”
  看到他醒来，小家伙们顿时吓了一跳。
  小些的那只嘴里塞满了鱼……
  “吱吱吱吱吱！”（怎么办怎么办，他看到我们了啊啊啊QAQ）
  见他走近，年幼些的海豚吓得直接躲到年长的那只身后。
  “吱吱吱吱！”（你慌什么啊喂！我们救了他，他又不会把我们吃掉！）
  大海豚很灵性化地用鳍敲了敲她的脑袋瓜。
  “吱——”（啊啊啊可是姐，你不是说海豚精做好事不能被发现的嘛……不然不就前功尽弃，得不到什么成果啦！）
  看着一大一小俩海豚在那儿狂叫，他猜也猜出自己是怎么上岸的了。
  书籍里是有记载海豚救人的事情，不过是真是假还有待考究。
  “哗啦！哗啦！”
  看着这青年踏入浪花，朝这儿走近，大海豚不再继续训斥自己的小妹，而是后退几米，认真地凝视面前之人。
  海豚救人全凭运气，毕竟也不是每次到达事发地点都还有活人，而且几乎不分好坏。
  带鱼过来一方面是祈祷青年不会反过来把她们当食物，第二方面是纯属好事做到底。
  可她也不清楚，自己遇到的人类是好是坏。
  看着洛千芒逐步接近，大海豚护住自己的妹妹，朝他眨巴眼睛，如同求饶，如同疑惑。
  “谢谢。”
  不过震惊的是……那个人类居然是朝自己道谢的，而且还摸了摸她的头？？？
  “吱呜？”（姐……你还好不？）
  看着自家姐姐呆滞的亚子，某海豚有点想凑上去摸摸自己的老姐是不是发烧惹。（？）
  ……
  不久后。
  “啪嗒，啪嗒，啪嗒！”
  小海豚不断地朝沙滩上吐鱼，呆呆的模样甚是惹人喜爱。
  “吱吱吱，吱吱吱吱！”（妹儿，加油嗷，姐相信你有一天可以成为合格的海豚精！）
  大海豚一脸自豪地拍拍她的背。
  看着边上堆成小山的死鱼，洛千芒觉得这俩只海豚单纯善良得简直不像话……
  取出随身携带的打火石，从附近捡来一堆干柴木板枯枝落叶，他本打算生个火把自己身上的衣物烤干。
  可惜掉进水里的时候，这石头就已经被浸湿了，以后能不能用还是个未知数。
  看出了他的犯难，小海豚停下吐鱼，囫囵吞掉剩余鱼肉，头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灯泡。
  “哗啦”一声钻进海里，不久后她便叼了几枚红色的扇贝和一只大海螺，浮出水面。
  大概是意识到语言交流上的障碍，用尾巴把扇贝弹上岸后，小海豚就把海螺含进了嘴里。
  “这是生活在海底火山附近的焱贝嗷，听说贝壳被撬开后就会喷火。”
  大的那只拾起一枚红色贝壳介绍，小的则负责用海螺把兽语换成人话。
  这喜感的场景有点像封龙谷那只累死累活的翻译鸟和老狼狼王……
  听这么一说，小心翼翼地打开扇贝，一道火舌顿时喷出，燃着了干柴，倒也让人差点吓了一跳。
  神奇的生物，与众不同的风光，还有大把的资源……或许这就是外陆的迷人所在吧……
  “这次多谢你们相救。”
  脱下外袍烘烤，见天色还早，不忙出发，洛千芒打算先和这些海豚聊聊天，再打探打探消息：
  “只是，你们救人时，不怕遇到恩将仇报之类的吗？”
  “不必多谢啦，这些都是该做的。至于你的问题……当然怕啊，怎么可能不怕。”
  大海豚调皮地掀了个水花：
  “但是我们分辨不出来，当然也不能见死不救。
  “我们海豚是依靠做善事修行的。传说只有心怀万物，身缠九千九百九十九条善力的海豚才能获得天地认可，成妖成精。
  “记载上说，每救下一个落海的生灵，将他们平安送到岸边，不留名，不留影，他们的感激才会化作善力～”
  “姐，照你这么说咱这次做的好事没有善力啦？”
  “笨蛋，救助生灵不一定都是为了善力，纯当修心！善力只是辅助而已嗷！”
  “奥，懂惹……”
  “其实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看那两只海豚呆萌的模样，提及那什么善力，他总觉得身上没什么报酬，心里愧疚不安：
  “这片海域是黑龙古教掌管的范围吗？”
  “黑龙古教？？？”
  小海豚压在姐姐身上，嘴里的海螺不断作响：
  “你说的是大黑虫？唔，我记得是那个，那个，那个啥十三教管理这块地方。”
  “和你说了多少遍啦，那个是龙不是虫。”
  大海豚没好气地抖下自己妹妹：
  “这里是黑龙古教第十三分教的地域。但是黑龙古教在哪我们不知道……毕竟那是岸上嘛。”
  初步确认完毕，洛千芒思索着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火焰上，心里不知盘算什么。
  ……
  下午，经过一番休整，熄灭火焰，他已打算和这两只海豚告别。
  瞅瞅那小海豚明显有些失落的样子，让她们什么报酬都没拿到，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妥。
  所以洛千芒稍作思索，从比翼上扣了两枚钻石下来，送给一大一小两只海豚。
  接着不容推辞，他走上了岸，很快便消失在乱石滩尽头的树林里。
  “哇塞，姐，姐，姐！你看这块石头好漂亮！”
  “哎呦我说你啊怎么能要别人东西呢！这种石头在沉船边上经常有好不好！一抓一大把诶！”
  “唔，可是这是别人主动送的……而且，它的意义不一样哦～”
  “咕？”
  “海里的石头是因为水里的光才好看～但是这个石头是因为感恩才好看，这个石头比海里的石头好多惹！”
  “噫，听你这么说也是，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它？”
  “呜呼，我要把它打磨成珠子当纪念品，串成串串带着！
  “有了它做勉励，以后我一定会成为一只合格的海豚精哒！”
  “不错不错，有这种想法很好，姐支持你——”
  ……
  “啾啾啾啾！”
  头顶鸟鸣清越，脚下小虫爬行。
  陌生的地域，没有地图，没有领路人，也没有什么人烟。
  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洛千芒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继续埋头深入。
  按照计划，能在天黑前找到城镇或者荒郊野外的酒馆客栈之类最好，找不到那就只能餐风宿露，提防点野兽。
  “咔！咔！咔！”
  走了约莫千米之遥，树林里的鸟鸣终于不再单调如常，其中掺和了几声若有若无的脆响。
  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拿斧头劈柴伙。
  循声走去，只见一中年男子正奋力地砍着林子里的枯树，身边还带着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女孩。
  “打扰一下，请问……”
  洛千芒从树后走出，本想开口询问附近是否有城镇村子之类。
  结果那中年人看到他从树荫里走出，愣了半会儿，旋即惊恐地丢下斧子，抱起女娃就跑。
  “诶，等等！”
  异样的举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抽出嵌进树墩子的斧头，连忙跟了上去：
  “你的东西还没拿呢！”
  ……
  “爹爹，那个哥哥看起来不是坏人，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小女孩伏在中年男子的背上，手里拿着朵小花。
  “闺女啊，爹看到他身上有黑龙古教的令牌！这个人很危险，不能和他打交道！”
  男子气喘吁吁地飞奔在林子间：
  “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现在不要多问。”
  “奥。”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无聊地掰着花瓣。
  “哇塞，爹爹！大猫！有大猫！”
  奔跑途中，忽然间，她的眼睛亮了起来，丢掉手里的花惊呼道。
  “大猫？？？”
  中年人脚步一缓，笑道：
  “琴儿，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大猫啊？你是不是想村里的阿黄啦？我们今天晚上再找它去玩吧，现在可别闹。”
  “爹爹，我没骗你，真的有大猫！”
  女孩子拍着父亲的背：
  “而且牙齿好尖好尖，爪子好大好大！背上还是黑色的呢！”
  听完女儿的陈述，父亲原本打趣的心忽地一凉。
  大猫……
  牙齿好尖好尖，爪子好大好大，背上还是黑色的……
  “不好！”
  他的脸色霎时间苍白一片，连忙停下脚步，向边上一扑……
  “吼！！！呜！！！”
  几近同时，一道黄黑色的巨大身影撞断四周树木，从黑暗中猛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