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寻龙篇-狼群 四

  “咔咔咔咔咔！”
  即将到底前，洛千芒狠狠将双剑插入陡峭的岩壁，迸溅出无数锐利的石块与闪烁的火花。
  不得不说，此地实在太高，坠落下来加持的力震得他的手腕发抖不止，险些没有握住剑柄。
  略微狼狈地磕了一下，砸进草丛里，洛千芒咳嗽几声，抖落身上土尘，凝神环顾四周。
  远方正如书上所描述，是一片茂密的古木林，阴暗潮湿。
  稀稀落落的光箭自树叶缝隙间直射，投影一片片闪动的“鱼鳞”。
  步入其中，偶尔还能看见几株发光的植物，或是一些莹亮的小虫扑扇翅膀，迅速飞过，亮着幽幽的光彩。
  初步环视四处，洛千芒觉得有些棘手。
  到这么大一片林子中去找一个人，一只兽，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更别提那些潜藏暗处的危险。
  但这仅是第一个考验……
  ……
  “呼噜噜噜……”
  半日过去，娇小的野兽踩在了洛千芒经过的小径上，耸动鼻翼，嗅闻着残余的气息。
  而在他的背后，一双双贪婪疯狂的血红色瞳孔恭敬闪烁，潜藏于暗中，等待号令。
  “呼哧！”
  野兽喷了口热气，蹲坐下来，后爪挠起伸直的脖颈，蹭着毛发中深藏的铁链。
  “呜……”
  就这么个惬意简单的动作，却让背后的随从们纷纷发出一阵讨好的叫声，隐入黑暗。
  四周的草丛开始“簌簌簌”地碰撞着，不一会儿便没了声响。
  而那挠得舒服了的银毛小兽则是摸了摸胸前一块被特地打磨过的晶莹紫色矿石，擦掉上方污渍，小跑着进入树林深处。
  ……
  “踏！”
  以野兽野果为食，渴饮甘露溪水，闯荡三天之后，洛千芒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人烟。
  不愧为凶险之名，三天以来，他杀死的毒蛇毒虫不在少数，见到的凶残食肉兽，大型食草兽以及翅膀能够蔽日的鹰隼也已成自然。
  为了防止惹出什么乱子，远远瞥见这些不好惹的家伙，他通常选择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
  但此刻，越向前移步，洛千芒越感觉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驻足，静心，观察，倾听。
  以往头顶的鸟鸣，松鼠的弹跳声不知去了何处，就连那些蟋蟀都不再欢快奏乐。
  整片生机勃勃的森林莫名变得死寂，甚至连踩碎枯枝落叶的声音都可以说是一阵喧嚣。
  “锵。”
  洛千芒凝重地盯向附近的灌木，翼剑出鞘。
  他被麻烦找上了。
  “嗖！”
  “咔擦咔擦！啪！”
  刚做完这样的动作，暗中捕食者已然耐不住性子，发动快到极致的攻击。
  干枯的植物组织在有力的爪下爆碎开来，宛若火焰吞噬的声音，旋成字符。
  “噗嗤！”
  鲜红的血溅了边上的树一片，刺鼻的味道引起了越来越多捕食者的兴趣。
  “啪嗒！”
  洛千芒擦擦剑上流淌的液体，看着面前破喉未死的野狼，心头一惊。
  就在此后，一双双猩红色的小灯亮起，包围身处其中的猎物，野性的眼中绽放极致的残忍光彩。
  ……
  “嗅嗅，嗅——”
  银色小兽一边迈着悠闲的小步，一边仰头嗅闻空中的气味。
  猛地，当远方那一缕同伴的血气进入鼻孔之时。
  小兽的表情骤然一滞……
  “呜噜！”
  愤恨的呜咽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扭转了他原先温和的脸庞。
  狰狞神情毕露，狼性显化，小兽探出钢铁般寒芒闪烁的指爪，化作一道旋风，朝远处飞奔而去。
  所过之处，幽径上的树叶纷纷卷起，落地时像是被割开了一样，变成两半瘫倒路旁，无声腐烂，掩埋进潮湿的土壤……
  ……
  “嗖！”
  树皮炸裂，叶片破碎，血花绽放于洛千芒的衣袖上，艳得耀眼。
  两匹直立起来比他人还高的野狼正躺在他的脚边，生机涣散，抽搐着痛苦死去。
  伤亡并不能吓倒这些饥肠辘辘的野兽。
  狼向来都是疯起来什么都不怕的动物。
  “呼噜噜！”
  低沉的诅咒响彻，又有三四匹巨狼迈出阴影，猛扑向前，先后自各个不同的角度对猎物发起进攻。
  洛千芒不慌不忙地拔出比剑，双剑相交，架住正面一只的同时朝上一掀，呈开合之势于面前划出半月，扫荡这些亡命之兽。
  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呛得他不免有些难受。
  这么下去肯定不是什么办法。
  思索着，向后退去，翼剑在手里甩了个剑花，忽地反握，将偷袭者贯穿身体，钉于古木之上。
  粘稠的温血顺着剑身流进他的衣袖。
  “呜——”
  第五只野狼倒下，跃跃欲扑的狼群却一个个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凌厉攻势骤然停顿。
  洛千芒得以稍作喘息，但心底迎来的是更为不详的预感。
  “沙沙沙！”
  恭敬的呼号里，一匹银色小兽从狼群刻意让出的道路尽头走来，锋锐的爪尖刺破各种落叶。
  这是狼王。
  看到小兽的第一眼，洛千芒便确认了这只与众不同的狼的地位。
  “嗷呜！”
  狼王看着地上的尸体与眼前的人类，眼里凶光毕露。
  看到这小兽的表现，他本以为自己将经历一场死战。
  却没想到，小兽竟喝退了四周的狼群，自己踏上前来，探出右前爪，朝他人性化地勾了勾。
  洛千芒愣了片刻。
  这是要找自己单打独斗？
  “锵！”
  双剑似游龙探出，洛千芒的攻速瞬间快到极致，留下一抹残影。
  趁这不要命的自大畜生还没反悔，杀了他，让狼群失去主心骨，便能脱围！
  “次啦！”
  地上的落叶被剑气卷起，四处翻飞。
  小兽灵活地躲开剑击，借那后来的翼剑为踏板，二次跃起，前爪如同匕首，破空之间竟带上了白色气旋。
  令洛千芒诧异的高空打法使得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后退刹那，锐爪已然划破衣袖。
  “砰！”
  身躯撞上古木，发出一声闷响。
  手背之上，一道不算深却溢出鲜血的伤口悄然浮现。
  毫发无损的狼王落于地面，神情看上去因为没有一击必杀而显得有些失落。
  这真的是野生的狼王？
  稍作交锋，洛千芒不得不开始怀疑。
  尤其是那带着剑势的爪子，根本不像自己练出来的！
  “噗！”
  调整情绪，小兽见他有些犹豫，毫不留情地再次猛扑向前。
  爪子深深嵌入树干，割破粗糙树皮的速度简直比一般器具快上几倍。
  抽出指爪后，场面顿时变得寒芒点点，气流席卷。一人一狼纠缠在一起，每秒的相撞几乎都会擦出一支火花组成的箭矢，飞散四周。
  边上的狼群乖巧地蹲坐，似懂非懂地看着王的的动作。
  又一次短暂交手后，洛千芒和小兽不约而同的拉开距离。
  “嘭！”
  比剑脱手，插入树干。
  血流自他的左手腕部涓涓流淌，汇聚指尖，坠落向下。
  狼王则是看了看自己身体侧面被削去的毛发以及几道沁血的皮肉伤口，皱了皱眉目。
  在双方都无法短时间干掉对面的情况内，这狼便耍起了诡计，专攻他的双手，想先卸掉他的武器。
  “吼！”
  舔舐身上的伤口，狼王再一次作出扑击架势，咆哮自咽喉深处放出。
  左手负伤，只能持单剑的洛千芒背靠古木，咬了咬牙。
  抬头，比剑正深深地插在距离头顶半米多高的树干上。
  一狠心，直接高抛手里的翼剑，踏着树根，朝上一跃，抓住翼剑剑柄。
  “轰！”
  以蛮力冲撞的狼王直接撼得整棵古木颤了颤，树叶好比下雨。
  借着这力，洛千芒一蹬树干，抽出比剑，破空劈砍。
  “啪！”
  土屑纷飞，深沟出现，虽然没有击中缓劲的狼王，掀起的气流也足以让他步伐片刻凌乱。
  顾不得没有拔出的比剑，隔空一抓，洛千芒接下坠落的翼剑，紧跟横扫，终归在狼王身上裂了条口子。
  “砰！”
  掐住小兽的脖颈，摁于古木，他的左手一阵颤抖，无力地提着武器。
  狼群见自己的王被擒住，顿时暴动起来，发出威胁的吼叫。
  “别过来！”
  传闻道盘龙谷里的野兽都有灵性，看着四周缩拢的包围圈，洛千芒狠戾喊道：
  “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一赌算是赌对了。
  狼群里的狼一只只颤了颤，仿佛踩到火炭，迅速缩回爪子，焦急地追着身后的尾巴。
  即使如此，他的右手依旧在不断用力，逐渐卡得小兽无法呼吸。
  要是真放掉这狼王，估计自身依旧难保，倒不如杀死作为威慑。
  但在他纤细的手指逐渐攥紧的同时。
  他发现这狼的毛丛间，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着他的手。
  意外扯出一看，所发现的东西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小兽的嘴角蓦地上扬。
  “噗嗤！”
  突如其来的剧痛涌入脑海。
  洛千芒踉跄后退一步，看着那小兽后爪沾染的的鲜血和眼底的狡黠（xiá），胸中一冷。
  “嗖！”
  “扑通！”
  圈套缩紧，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另一只白色巨兽从背后偷袭，有力的爪子瞬间摁住他的双肩，将他压倒在地。
  腥气扑面而来，一口有些泛黄的狼牙直逼咽喉。
  洛千芒艰难地扛着巨狼的重量，由于伤势的撕裂痛感和逐渐流失的气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锐齿逼近。
  野兽的背影挡住了丛林里射下的光，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清来者的面貌。
  一道狰狞的疤痕自白狼额头直竖，迈过左眼，直接占了大半张脸，平添一份狰狞残忍。
  略显黯淡的毛发，浑浊可仍然凶狠的双目，无时无刻不证明着……
  ——他是一匹老狼。
  “踏踏踏！”
  狼王缓步跑到洛千芒身侧，轻蔑地踩着枯枝落叶，舔了舔身上的伤口，脸部一阵抽搐。
  到了这种危急关头，被当成猎物的他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以及半分心焦，加上一种之前不够果断的懊恼。
  “噗！”
  闲得无事的狼王在他眼底跑去叼起比剑，迈着猫步跑回正在和洛千芒僵持的老狼边上，目光停留于他腰间的一张纸卷。
  毛茸茸的爪子轻轻一摁，抽出图纸，他好奇地朝上瞥了一眼。
  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狼王的眼神被上方刻画之物吸引，浑身毛发瞬间炸起，弓起脊梁。
  随后，阴郁的目光，看了即将被锁喉的洛千芒一眼。
  ……
  正午……
  洛千芒古怪地看着面前这狼王叼着他的图纸在他面前乱蹦，那只原本压在身上的老狼则是严肃地蹲到了边上，收敛一身煞气。
  “呼哧！呼哧！”
  跑来跑去许久，见面前的人类还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狼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干脆把图纸拍到被绑着手的洛千芒面前。
  然后，在他困惑迷茫的注视下，小兽甩甩蓬松的大尾巴，清理出一片空地，蹲坐下来，探出一只爪子，“唰唰唰”地写着一手流畅字体。
  “你为什么会带着这张图纸？你是来找她的？”
  一行略显模糊的字书写完毕，狼王看着他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面前根本不是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实话实说，饶你不死。”
  端详面前这个呆住的青年，他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举动把人家吓到了，于是严谨地补充一句。
  “有人委托我来找这张图上的生物，顺便打听打听这里是否存在人烟。”
  瞅瞅狼群虎视眈眈的目光，洛千芒无奈地吐出自己的目的。
  狼王沉思过后，擦掉地面的字迹，重新书写。
  “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看起来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
  一连串的问题看得洛千芒皱了皱眉。
  “抱歉，无从透露。”
  他绝不会做出让自己活命而使别人遭殃的事。
  谁知道这狼王打着什么算盘。
  更何况他不晓得墨书文打听这个消息究竟是对他们不利还是仅仅过问。
  万一墨书文和他要寻找的兽有仇，那岂不是给别人添麻烦？
  “唰唰唰！”
  狼王听到他这么拒绝，气急败坏地踩着脚下的字，目露凶光。
  “呼噜噜，呼噜噜！”
  野狼们一个个立起身子，龇牙咧嘴，摆出攻击架势，就差他的一声号令。
  洛千芒平静地环顾暴动的狼群。
  毅然走出奔墨，他早有了必死的打算。
  虽然终究没有寻到黑龙踪迹，这是一点遗憾。
  但最起码他努力过，坚定过，为了复仇舍弃荣华富贵，安宁余生……
  “呜……”
  火药味浓得呛鼻。拍了拍狼王的脊背，老狼忽地发出一阵哀求般的低嚎。
  狼王的怒火刹那平息，耳朵耷拉下来，像个孩子似的追着尾巴蹦蹦跳跳，旋了几圈，表示自己的不解。
  老狼摇了摇头，狼唇贴近他的耳廓，低声嚎着，宛若人类说悄悄话时轻咬字语。
  没过多久，洛千芒便看到垂头丧气的狼王翻着白眼，跑过来解开他手上的坚韧藤蔓。
  “跟我走。”
  推了推面前的比翼双剑，小兽写下一行深字，向前跑了几步，追上老狼，摆摆尾巴。
  面对狼王态度的再三变化，即使他异常疑惑，却也不得不拾起比翼，插入背后的剑鞘，艰难起身。
  左手的伤口依旧不容乐观，一拿东西就钻心的疼，至于腹部被狼王一爪撕开的伤口和老狼压下来弄出的细微伤痕……
  只能祈祷在这个毒虫横生阴暗潮湿的地方别发生什么意外了。
  ……
  随着狼群前移大半个下午，阴暗的古木林总算即将到达尽头。
  稀稀落落的古木一棵接一棵向后推移，树与树之间的缝隙已经遮不住越来越刺眼的光亮。
  踩上空地之后，从黑暗中来到阳光下未免要眯一会眼睛。
  “呼！”
  也就在这时，狼王突然闪身到他的前方，快速趴向草地。
  没有任何号令存在，老狼和狼群一只只接着照做，埋下脑袋，仿佛是准备等待着什么一般。
  洛千芒虽说不明所以，也只好跟着蹲下，目光投向远方的草原。
  被阳光笼罩的草坪上，有一群比普通鹿大了十倍不止的巨角生物悠闲地低头觅食，时不时抬头动耳，温和观察四周。
  这是这群狼的猎物？
  他困惑地看了看边上的狼王与老狼，对自己接下来的遭遇感觉越发不可猜测。
  不过很快，上述猜想便被果断否决。
  因为等待每一盏茶时间后，头顶的太阳便被什么东西给吞进了肚里。
  暖融的阳光化作黑暗的大网，以极快的速度从脚下蔓延开去。
  “呦呦！”
  巨鹿群被那网笼罩在了正中心，顿时慌乱失措，到处乱跑乱撞。
  “呦——”
  杂乱的兽流之中，鹿王顶着巨大锋锐的鹿角，一跃而出，震慑族群，死死盯着天空。
  “呼啦！”
  类似于翅膀拍打的声音响彻天地。
  狂乱的气流卷得无数杂草被连根拔起，绿色的海洋掀起滚滚大浪。
  饶是距离几百米之远，洛千芒依旧能听到头顶的树梢摇得像醉汉的头发，干脆学着群狼，直接趴下。
  当太阳再一次重现世间，一头目测有二十米长，近十米之高的黑色猛兽已立于鹿王面前。
  闪亮的黑色龙鳞，蜿蜒却锋利的灰色长角，银白龙鬃，四翼关节上骨爪生长，背部灰黑骨质物断续连向有力的尾巴，到达末端后却成剑龙模样，好似犬牙差互……
  “呼哧——”
  黑兽吐了吐紫色的舌头，一双带着龙类竖瞳的眼眸玩味地盯着面前发抖不止，好似侏儒的鹿王，伸出右前爪，爪尖带着寒芒一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