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守望星辰 五

  “砰！”
  血影握爪成拳，重重砸在龙末的下巴上。
  黑龙残破的身躯顿时被巨力掀起，向后翻滚了好一阵距离，狼狈不堪地倒在众城主城管附近。
  “咝……”
  紫色的血液在它的身畔化作一片血泊，倒影着周围人绝望的神情。
  良久，似乎已经死去的龙末才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只龙爪，扒拉住边上一块隆起的岩石，一点一点，拖着自己的身躯，艰难爬到他们的面前……
  “求求你……”
  抬头，满脸血迹，凝望着已经醒来的剑凌，龙末的声音在颤抖，包含着恳求，不舍和坚定：
  “帮我结束这一切……
  “杀了我……”
  “我做不到……”
  他不断地喘着气，脸色苍白，血从嘴角滑落。
  虽然不知为什么……
  他可以绝情对先前的它下手。
  但现在的它……他真的无力，更无心……
  龙末沉默了。
  它看着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人。
  但那些一直想要杀它的城主们，一个个沉默了下去，选择无言。
  根本没有人能够理解它这疯狂的要求。
  “呦，怎么，打不过所以不忍心看到接下来的一切，想要自杀？”
  血影轻蔑地朝这里步步紧逼而来，血刃在地上摩擦出触目惊心的裂痕。
  龙末看了看一旁的凌简，眼神黯淡了下去。
  是的……这个罪……它要自己去赎……
  “咝……”
  支起重伤的身躯，两步一个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倒在冰冷的大地上。
  在义无反顾地步向深渊之前，它轻轻地垂下头颅，蹭了蹭凌简的脸颊。
  庞大的背影渐渐缩小于人们的视线里，满是孤独，无助，凄惨，却无比的从容。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脆弱的踱步，到平常的行走，再到忍受痛苦的冲刺。
  它的每一步都晃动着庞大的身体，抖着破损的双翼，远远看上去，是笨拙，是狼狈，是可笑。
  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血影停下了脚步，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嘴角噬着讽刺。
  “踏踏！”
  龙末一路撒着温热的血花，终究还是慢吞吞地接近了魔龙。
  抬起伤痕累累的右前爪，笨拙无力的一拳砸向血影坚硬的鳞甲。
  这是最后的反抗，也是最后的尊严。
  “你就这么点力气吗？”
  血影扳住它的爪子，邪笑着猛地一扭。
  骨头错位的声音回荡不止。
  龙末脸上的痛苦之色一掠而过，旋即露出獠牙，稚拙咬向它的脖颈。
  “咔擦！”
  血影轻描淡写地将另一只前爪迎了上去，抓住它的龙牙，狠狠一拔。
  血花不断溅射，触目惊心。
  渐渐地，龙末徒劳的反抗，都被血影如同猫戏耗子般一一挡下。
  残忍的现实里，它踩折了龙末的翅膀，扣下了它的龙角，扳掉了它的牙齿，拧断了它的一只龙爪，在它的身上以血为墨，以伤为图，戏虐作画。
  但它从来没有放下蚍蜉撼树的勇气，从来没有流过泪，也从来没有叫出一声，执着地，坚强地，并且带着点愚昧，对着血影发出了挑衅……
  “啪嗒！”
  人群里，不知是谁的眼泪掉在了大地上，溅起朵朵晶莹的水花。
  “你可真是执着，执着到如此的蠢笨。”
  魔龙将它的脊背踩在脚下，笑得狂妄，刺耳。
  “别打了……别打了！放弃吧！”
  墨天蝎第一个哭号出声，想起豹城被入侵的那一幕，对比自己先前的所做所为，心中一阵难过的绞痛。
  “别打了！别打了！”
  零零碎碎的声音是哀求，是彻底的绝望，也是最为痛苦的妥协。
  “你说的对，血脉真的证明不了什么。”
  旭阳惋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再相信所谓的奇迹和翻盘。
  身旁，北冥吟月默默地握着小剑，轻轻抵在心口。
  不顾背后的细细碎语，它一次次地挣扎站起，一次次地被扇倒在地，仿佛忘却了疼痛，也忘却了周围围观的生灵。
  “继续啊……你……就这么点能耐么？”
  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龙末笑了笑，哪怕身子在寒风里抖得如同筛糠。
  “好，很好。”
  血影猛地一颤，往脸上轻轻一擦，看着这紫色的龙血，彻底失去了戏弄的心理：
  “既然你那么执着想要寻死，那我便成全你！”
  “咔嚓”一声，它猛地捏住了它的脖子，散去血刃，化为一柄长剑。
  在魔龙有力的爪下，龙末艰难地呼吸着，余晖倒映着头发凌乱，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的凌简，却是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而悲伤的笑……
  “龙……末……”
  “噗嗤——”
  ……
  剑，刹那穿透了它的胸膛……
  一朵朵妖艳的鲜花在剑身上悄然绽放，吟唱着挽歌优柔的结尾。
  “傻瓜。”
  血影凑到它的耳边，慢慢地，吞吐了几个字眼：
  “你输了。”
  “不……”
  龙末垂下龙首，轻吐一口气，放下了一切：
  “你太自大了……
  “输的是你……”
  “呵，我怎么会……”
  魔龙毫不犹豫地认为这是它的幻想，口中讽刺不止，淋漓尽致地最后嘲笑这愚蠢的龙。
  但它忽然瞥见了一丝游散虚无的黑气。
  “哗啦啦——”
  自那开始，身上的黑鳞瞬间宛若下雨般脱落，消散，互相碰撞，无比脆耳。
  “这怎么可能——”
  感受到身体的消散，血影猛地将它推倒在地，不断地推后，惊恐地嘶吼：
  “你做了什么！？不……不……不！”
  “不！！！我不甘心啊……为什么！！！”
  转眼间，它的身躯已消失大半，只剩下一枚狰狞的龙首发出震撼天地的咆哮。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意识彻底磨灭的刹那，一句话，从耳畔悄然飘过。
  阴风吹拂，一条条小小的游蛇渐渐消失在血色的天际。
  “啪嗒！”
  被染得鲜红的小块掉落在岩石上，轻轻一弹，绽放着黯淡的光芒。
  “结束了……”
  一抹紫色自它的一角一闪而过。
  龙末欣慰地将头枕在了枯寂的大地上，胸口的伤痛正在逐渐麻木，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身下，死寂的岩石上无声萌发出了一星嫩芽，举着稚嫩的叶片，顽强向着血色天空招展，朝外面蔓延……蔓延……
  急促的脚步声开始忽远忽近地回荡，仿佛藏在飘渺的梦境里……
  ……
  “你能救它吗？”
  “我又不是神，并非万能。这已经是致命伤了，救不了。况且它带着那力量，用命令方块也不行。”
  不知过去多久，脖子处这才迟顿地感到一丝温热。
  无力地睁开双眼，一滴晶莹的水珠，静静地砸在它的脸庞上。
  下雨了么……
  只是这雨……是温温的，咸咸的呢……
  “龙末，龙末……”
  模糊的视线里，熟悉的脸庞一个接一个浮现。
  它看到了围着它的高层们，以及一直在摇头的界主。
  还有，抱着它哭的凌简和一瘸一拐走来的冰冥。
  “简……你又哭了呢……”
  一只黑色的龙爪，慢慢拭去他的泪：
  “别哭了……好吗……你哭，我会伤心的……”
  虚弱到只有一人一龙才能听到的声音，终究，还是散尽了。
  它再听不到周围的人的话语声，也明白自己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留在这里，只是徒增感伤……
  “我最后的愿望……带我回到……我曾誓言的地方……”
  露出爪中攥着的小小金芒，龙末垂下眼帘。
  “噗——”
  光芒暴散，将一行人阻隔在了旁边。
  “龙末，你要去哪……龙末，龙末！”
  余光返照，金辉散落。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使它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决绝地向前走去。
  璀璨的通道骤然开启，吞没了黑龙的身形。
  “咔！”
  当那缝隙缩小到只能通一人时，一把银剑忽地卡在了其中，阻止了它的继续消散。
  “快去吧，这是最后一面了。”
  北冥吟月操控着飞剑，提醒道。
  ……
  待到众人从通道内出来时，不远处的黑龙，却已一步一停地，将近走到了尽头。
  漫天的血色不知何时被一片星光洗去，只剩下一条纵横天际的庞大星河笼罩世间。
  是的，这里是守望之崖。
  大陆上唯一看得到流星的地方……
  看这那停在尽头的背影，凌简感到心里一痛，仿佛被割去了什么……
  “滴答……”
  就在同时，龙末轻轻地回过头来，黯淡下去的眼中，一粒晶莹的珍珠汇聚成型，洒落在苍茫的悬崖上。
  “吼——”
  抬起右前爪，昂起头颅，黑龙合上了璀璨的眼眸，仅剩的生命化作一声磅礴悲怆的龙啸，震动了天地。
  “咻——”
  一点紫色在夜里静静闪过，拖着长长的尾巴，刹那坠落，撕破夜的黑暗与茫然……
  那一刻，画面定格，仰天长啸的龙驻立在山崖的最前方，漫天星芒与流星作为背景，宛若一幅永远不会褪色的油画……
  世间被一片白色所笼罩，好似黑夜后突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