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自寻死路
顾维清气道:“也不知那个女人给子汀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连希儿都顾不得了。不行,我得去好好问问他!”
说着顾维清就出了房门,直奔卿子汀府邸。刚到他府门前的那条街,顾维清就远远看到他站在门口和一辆车里的人说话,当他驶近的时候,他们的话也说完了,那辆车与他的车擦肩而过,他才看到车后座上的人是白乔煊。
顾维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盯了他好半天,可不管看多久,那人都是卢希的夫婿白乔煊无疑了。子汀不是知道童昱晴和白乔煊的事吗?他们不是情敌吗?那他们两个在门口唧唧咕咕地能说什么?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敌人呐……
一连串的问题令顾维清心头顿生疑雾,他不由分说地把车横到卿子汀的车面前,惹得司机猛踩刹车。卿子汀也吓了一跳,他看清来人之后嚷道:“你干什么?大白天的打劫啊?”
顾维清走到他车门面前,笑道:“对啊,我打劫,你还不快下车来?”
卿子汀说道:“我赶着去给夫人拜寿呢,你不去拜寿,来我这儿捣什么乱呐?”
顾维清施施然地说道:“这么多年,她哪只眼睛里有你?你去或不去,早去晚去,她若是想挑毛病,都能挑得出来。我来找你却是有急事,孰轻孰重啊?”
卿子汀无奈,只能下车引他进屋,给他斟了一杯茶后问道:“您老前来有何贵干呐?”
顾维清面色仍是阴沉,“老实交代!你、童昱晴、希儿和白乔煊,你们四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卿子汀手上的动作一滞,“夫人与你说的?”
顾维清沉声道:“是。不过我想她在你身上一定会添油加醋,所以特意跑来亲自问你。”
卿子汀淡淡说道:“这次她应该没有添油加醋,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无论我是否做过阻拦,做过多少阻拦,最终都没能拦住希儿。所以她们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
顾维清还是不能理解他,“你明明可以告诉希儿实情的。你知道,只要你告诉她实情,她就不会傻到嫁给一个利用她的人。”
卿子汀苦笑道:“我告诉希儿,就等同于告诉夫人和父亲。你觉得以他们二人的性情,有哪一个会放过白乔煊?他们不放过白乔煊,就等于不放过若娮,她刚刚经历丧亲之痛,难道我还要让她承受失爱之痛吗?再坚强的人也禁不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打击吧?”
顾维清反问:“你不忍心伤害童昱晴,就忍心看着你妹妹受伤?子汀,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没有人比你更疼爱希儿了,可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至你妹妹的终身幸福于不顾!那童昱晴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对她这般死心塌地,甚至连你的情敌,你也费尽心力地保护?在我看来,她一不单纯,二不善良,三还狠辣,你那么澄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爱上这么一个女人呐?”
卿子汀以手覆面,半晌后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她和我是一样的人。即使后来发生了很多我意想不到的事,我仍然是这样想的。”
顾维清摆摆手,说道:“你少与我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话,依我看,你们就是南辕北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个人。”
卿子汀笑道:“打得着,打不着,我们现在都已经是夫妻了。有什么事情,我都会与她一起承担。”
顾维清又问道:“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办呐?我刚才来的时候,看你和那个白乔煊正在门口说话,你们商量什么呢?”
卿子汀叹道:“说实话,他与希儿的这段婚姻除了起因有点糟糕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这一年来,他与希儿朝夕相处,对希儿也不是半分真情都没有。所以等我和他救出若娮,我就带若娮离开金都,回到遥尘岛,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也让他和希儿有机会破镜重圆。”
顾维清不知该如何置喙他们之间真真假假的感情,只能选一个直接的问题问:“救出童昱晴?她出什么事了?”
卿子汀又蜷起了身子,声音中是难以掩盖的疲惫,“她昨日就被夫人带走了,直至现在,都不见踪影。”
顾维清一拍桌子,“我就觉得以钟舜华那个性情不可能善罢甘休。也好,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让她们狗咬狗去吧。”
顾维清话刚出口,就看到卿子汀阴沉的目光,不由嗔道:“我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去救那个女人吧?我告诉你啊,没门!她祸害完我兄弟,又祸害我妹妹,我巴不得她死在那个母夜叉手里呢。”
卿子汀还想再求,顾维清不耐烦地说:“这回你再怎么求,我都不会插手管她的事。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卢伯母一向最重颜面,今日是她的五十大寿,她应该不会太过分,再怎么样,她也会让童昱晴出来跟大家见个面,做做样子。到时候你应该就能见到你朝思暮想的人了。”
卿子汀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童昱晴,眼前就一亮,连忙拉着一脸无可奈何的顾维清前往督军府……
寿宴摆在了会客厅和第二进院之内,卢钟两氏族人居于会客厅,其他宾客都在院中。往年看到众人俯首贺寿的样子,钟舜华都会很高兴,可是今年因为女儿的不幸,她实在高兴不起来。所以她在女儿和女婿拜寿之时,特意让白乔煊跪了很久,又说了许多含沙射影的话。在卿子汀和童昱晴拜寿之时,她更是连一句敷衍的话都不屑于说,白乔煊见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卢天胜也破天荒地没有发话,一直由他们跪着。
还是钟澍波打破了良久的沉寂,对钟舜华说道:“舜华,让两个孩子起来吧。”
钟舜华这才作罢,默许他们起身。童昱晴枪伤未愈,昨日又饱受折磨,今日只不过跪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身子就有些站不稳了,只能由卿子汀一步一步搀回座位。钟舜华和卢希下意识看向白乔煊,见他毫无反应,都稍稍放下心来。
厅中的人拜过寿后,院中的人开始陆陆续续端着酒杯前来敬酒,钟舜华看着奚亦芊的三个孩子,维清今年都二十七岁了,身边还是没有一个正经女人;维濡将贴身侍女娶作正妻,亦芊虽然不太满意,却也没有反对;小女儿维湉要远游求学,选中的夫婿也不是出自世家大族。钟舜华不由暗叹一声,天不遂人愿。
钟舜华看着他们心中郁结,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己女儿的遭遇,对卿子汀和童昱晴的恨意又添了一分。
钟舜华说道:“湉儿,日后一人在外,识人辨人可都要擦亮眼睛,父母在你身边还可以帮你辨别一二,父母不在你身边,万事你可都要自己上心,莫要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骗了去,到时可没有人会心疼你。”
卢希不由攥紧拳头,深吸下一口气,才能让自己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与她相比,白乔煊就像是一块没有听觉的木头,仍然如方才一样,嘴角含笑,静静地坐着。
钟舜华仿佛没有看到奚亦芊劝诫的目光,继续说道:“当然,也不要仗着自己的家世就在外横行霸道,要知道出了蒲炘州,出了宁台,顾家的权势就无法将你护佑周全,你若是做了什么有伤风化,有悖伦理的事,还是会有人来收拾你的。”
此言一出,不仅奚亦芊,就连顾维清和顾维濡的脸色也都变了。顾维湉的脸涨得通红,但她天真无邪,完全听不出,钟舜华这话根本不是对她说的,她低声回道:“伯母之言,湉儿谨记。”
钟舜华还是对奚亦芊等人眼中的规劝不理不睬,她看向童昱晴,问道:“昱晴,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童昱晴恭谨地低下头,将眼中的情绪藏起,朗声回道:“夫人所言甚是。”
钟舜华笑着点点头,“难得难得,没想到婚前就与人私通的女人还能生出如此明晓事理的女儿。不过我想也是,童氏乃原蒲东百年世家大族,应该可以令人脱胎换骨,逼娼为良。”
童昱晴眼中风起云涌,她抬起头来直视着钟舜华,她现在的眼锋如果可以化作一把利剑的话,那剑气就可以将钟舜华碎尸万段,她冷声问道:“夫人说什么?”
钟舜华装作很是意外的样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哦……也对。令尊大人为了保全自己与童氏的名誉,的确很有可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不将令堂的丑事传扬出……”
钟舜华话没说完,一阵飓风瞬间刮向会客厅主位,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人影已经被刮到主位之后的壁画上。
“砰”的一声巨响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随后才像沸腾的水一样该跑的跑,该唏嘘的唏嘘,该议论纷纷的议论纷纷……
可怜钟舜华,满厅的亲朋好友,只有蓉慧这个奴仆既有胆量又愿意扶她起来。
除了卢天胜和白乔煊,只有惹祸的童昱晴仍如事发前一般沉静,她像盯着死人一样盯着钟舜华,冷冷道:“如果不是我曾经答应过子汀和顾叔母,凡事能忍则忍,让你三分,你的命已经没了。”说着童昱晴环顾四周,缓缓说道:“很好,该在的人都在。今日我就把该说的话说一遍。无论我手中是否还握有权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容许任何人伤我童氏族人,辱我童氏先祖。如有违者,犹如此箸。”
钟舜华的木箸应声而断,童昱晴将那双废掉的木箸扔到钟舜华脚下,转而对卢天胜说道:“父亲,昱晴伤及当家主母,自请到祠堂跪伏三日。”
卢天胜颔首,童昱晴转身就走,卿子汀匆匆忙忙地随她离去。卢天胜扫了一眼受伤的钟舜华,冷笑一声后安然离去。钟澍波不冷不热地看了妹妹一眼,也随卢天胜而去。卢敬武看都未看母亲一眼,拉起钟婉露就往外走。奚亦芊气她拿湉儿做文章,也没有睬她便拂袖而去。顾维湉本想上前去查看一下钟舜华的伤势,却被大哥拽走了。没过多一会儿,厅中就只余卢希、白乔煊和钟舜华三人。
白乔煊走到钟舜华面前蹲了下来,将几个软垫摆成一排,轻声说道:“母亲若是难受,就先躺下来吧。慧姨去请大夫还要一段时间。”
钟舜华大力将他推倒在地,当然,是在白乔煊配合的情况下,可卢希不知道,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扶他起来,钟舜华哭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着他!没良心的东西,母亲若不是为了你,至于伤成这个样子,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尽失吗?!”
卢希一声叹息,走上前去帮她顺着气,“日后母亲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我不会再逃避,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该报的仇,我自己会报。”
说着卢希就要扶钟舜华回房休息,白乔煊叫住她,“希儿……”
卢希淡淡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今日允你进府不代表我想见你,而是母亲的寿宴,你不出席会惹人生疑。可现在因为你的好昱晴,惹不惹人生疑都已经不重要了。母亲为你出尽了洋相,你若是满意了,就自己回去偷着乐吧,别在我面前招摇。”
“希儿,你误会……”
卢希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她高喊道:“来人!送姑爷,哦不对,送白少爷回府。”
不管怎么说,白乔煊都是真心想挽回卢希,所以他只能先行回府,再给卢希一些考虑的时间……
卿子汀跟着童昱晴来到祠堂后说道:“若娮,父亲和夫人都没有派人跟着我们,你就不要跪了,快跟我说说,昨日夫人请你过府都说了些什么?我听说你被她打了二十大板,你快与我回府,我请莫芬来为你医治吧,不然你背上会留下伤疤的。”
童昱晴摇了摇头,“我既留了她一条性命,就必须正视她是卢氏主母的事实。否则日后顾叔母消了气,会反过来怪我嚣张跋扈,不知进退。我可不想失去顾家这么好的助力。”
“你……你的意思是……”
童昱晴敛眸道:“子汀,你以为你父亲当初为何会那般痛快地应下我们的婚事?若不是对他有天大的好处,他怎么可能会答应,甚至是逼迫我嫁给你?除了成全你的心思、拿下蒲东和童柏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希望我能在你身边助你成事,或者说,他希望我能帮他对付钟舜华。这也是他今日眼看着我们受委屈却一言不发的原因,他就是想让钟舜华不断挑战我的底线,把我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这样我才会不遗余力地帮他除掉钟舜华。”
卿子汀唇畔一张一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他才说道:“若娮,你既然……知道父亲的心思,为什么还要帮他?我们一起离开金都,回到遥尘岛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卷入金都的是是非非……”
童昱晴握住卿子汀的手,试着安抚他的情绪,“子汀,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要卷入这场战争,因为从你出生开始,你就已经在这个漩涡之中,不是今天才被卷进来的。除了拼力挣扎,你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改变命运。你以为只要我们躲到你的那个岛上,钟舜华就会放过我们吗?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和她积怨已深,非死不可化解。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我敢肯定,只要卢敬武登上了督军之位,钟舜华不像猫捉老鼠一样折磨我们,就已经是恩宽了。”
卿子汀仍是无措,“那……那你准备怎么办……真的要扳倒大哥和夫人吗?”
童昱晴理清眼前的局势,缓缓说道:“你大哥可以活,但钟舜华必须死。我们仍然可以回到岛上,但回岛之前,我要把童氏能联合到的所有势力,都交给乔煊。他会帮我们扫清一切障碍。至少夺权的这些人中,只有他得权得势,才一定不会取我们的性命。”
卿子汀从来都不懂如何处理这些纷争,除了相信童昱晴,别无他法。他胡乱地点点头,又想起童昱晴的伤势,“你若不想回府医治,我就请莫芬到这儿来吧。”
童昱晴知道自己的伤若是无人照料,卿子汀就无法安心回府休息,于是答应下来。三天以来,除了莫芬,卿子汀和童昱晧也轮番来祠堂探望童昱晴。童昱晴的身体虽然没有那么快痊愈,但心里的满足,让她几乎感受不到一身的伤痛。
三日后的晚间,童昱晴在卿子汀和童昱晧的搀扶下正准备离开祠堂,就看到了蓉慧,“二少爷,二少奶奶,老爷命我请二位回府。”
卿子汀听到是父亲让他们回府,放下心来,可童昱晴的心却因此提高了几分。不管怎样,他们谁都不能不听卢天胜的话,只能随蓉慧回到府上。
不出童昱晴所料,白乔煊也在正房之中,卢天胜今日铁定是要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无疑了。
见人都已到齐,卢天胜朗声说道:“今日夫人与我说了一件关于你们的事情,是什么事情,你们应该心知肚明,你们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卿子汀刚想开口求情,就被童昱晴拉了回来,她跪在地上说道:“父亲,我和乔煊确有私情,一直瞒着您和夫君……”
童昱晴话没说完,就被卿子汀打断了,“不是!父亲,自我查清楚若娮的身份,我就知道她和乔煊之间的事情,是我私心蒙蔽,害了希儿,请父亲降罪。”
白乔煊也跪了下来,“父亲,是我觊觎二嫂,二哥和二嫂事前都毫不知情……”
卢天胜拍了一下桌子,“统统住口!事实如何我会不清楚吗?用你们在这里多嘴多舌?!我早已查清,是你觊觎昱晴在先,欺瞒希儿在后,你们事前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揽什么责?!来人!将这个好色的登徒子给我拖出去,重打二百大板!”
卿子汀连连磕头求饶,“父亲,求您开恩,二百大板,会要了乔煊的性命的……”
童昱晴抚住卿子汀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卿子汀小声问道:“若娮,你真的不管……”
童昱晴又摇了摇头,卿子汀不明白童昱晴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她不可能害白乔煊,只能暂且听她的劝诫,不再求情。
白乔煊被褪去了上衣,绑在长椅上,家丁刚挥起五尺五寸长的竹板,就被一个尖利的女声喝住:“住手!”
卢希发髻凌乱,步伐零碎,一路小跑到卢天胜面前,披风显然也是匆忙之间披上去的,“父亲,乔煊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二百大板,他受不起的。”
卢天胜似乎很是奇怪,“希儿,你不是说无论父亲如何处置,你都不会再过问了吗?怎么现在又跑过来给他求情了呢?”
卢希的面色一时红一时白,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最后只是不停地磕头,“求父亲开恩……”
卢天胜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卿子汀这才明白童昱晴为什么不让他给白乔煊求情,原来她是把这个事情留给了卢希。卢希求情,比其他任何人求情都有意义,因为她才是受害者。她这个受害者都不想再追究白乔煊的责任,其他人就更没有理由再说什么。卿子汀也明白过来,父亲并非真心想要惩戒他们,只是钟舜华逼到眼前,他不能不做一个样子出来。
钟舜华看到女儿不争气的样子拂袖而去,果然她走之后,卢天胜便让白乔煊和卢希都站起身来,说道:“希儿,你先回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