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冥冥之中
来人见到身着纯白婚纱的辛黛洢,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知道一步一步地走向她,仿佛只要走到她身旁,就可以握住此生的幸福……
不过他的美梦很快就被人吵醒了,他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一行人,听到林副将说:“少爷,我等奉督军之命,前来捉拿辛黛洢。您其实不必亲自过来,让这个贱人污了您的耳目。”
林副将见半晌没有人答话,不由抬起头来,只见裘泽远直勾勾地盯着辛黛洢,眼中尽是疼惜与不舍,他顿时惊觉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果不其然,裘泽远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谁打了她?”
林副将稳了稳心神,平声回道:“回少爷,是卑职。”
“我已经不是裘家的少爷了,林将军大可不必如此称呼我。”裘泽远此言一出,在场兵士和辛黛洢都震惊地看着他。
“我都说了我已经不是裘家的少爷,你们还跪在我面前做什么?”裘泽远的声音冷若万丈寒冰。
林副将仿若明白了裘泽远的意思。不管督军如何震怒,能够处置辛黛洢的只有裘辛两家的主人,无论如何,他们在没有得到指令之前不可以贸然动手……
裘泽远的话再次打断了林副将的思绪,只听他说道:“我这话就是表面上的意思,你不必多想。我已经被督军逐出家门,不再是你们的少主。但这并不代表我眼见妻子被打会善罢甘休。”说着裘泽远一把拎起跪在地上的林副将,照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
即使裘泽远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但林副将哪敢回手?他伏在地上连道:“属下知错……”
裘泽远不再理会他,只是去解缚在辛黛洢手上的绳索,一如往常地温柔,“洢洢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辛黛洢没想到这世上最该恨自己的人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像她被一群土匪劫走,他急着赶过来救她一样。一种难言的心酸与愧疚慢慢爬上心头……
“你刚刚说你被督军逐出家门了,是什么意思啊?”辛黛洢的声音又弱又低,闻若蚊鸣,却一字不落地落在裘泽远耳中,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紧紧地握住辛黛洢的香肩,声音也轻得虚无缥缈:“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辛黛洢看到他原本芝兰玉树的身姿如今变得挫败颓废,一个“不”字仿佛重若千斤,压得她不能言语,她只能回避他灼如烈焰的目光,裘泽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仍然跪着的兵士。
“林将军,你们回去向督军复命吧。就说是我拼死抵抗,不让你们带洢洢回府,你们怕伤到我,所以只能空手而归。”
“可是少爷……”
“既然你不信我已经被逐出家门,那我说出的话你就要遵从。还是你真的想踏着我的尸身回去复命?!”裘泽远根本不给林副将辩驳的机会,直接将话说至绝处。
“属下不敢,这就告退。”说罢林副将便领着下属火速离开了教堂。
辛黛洢也后退一步,避开了裘泽远握在她肩上的手,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原野在哪里?”
裘泽远眼中的火苗一点点熄灭,艰难地吐出一个个苦涩不堪的字符,“我不知道。”
裘泽远的确不知道,连在这所教堂里找到辛黛洢都是巧合。他没有如裘纪渊所料去宜安寻找他们,而是直接到了澜滨。因为他想到他们最终一定会走水路离开蒲东,所以就想在澜滨守株待兔。也许是上天眷顾,他漫无目的地在澜滨走街串巷,想着如果成婚的话,他的洢洢一定会更愿意在西式教堂里举行仪式。没想到他刚走到一个教堂,便见到了他想找的人。
“你是不是抓走了原野?告诉我原野在哪里?!他是不是被带回邺津了?他是不是在你们手里?!”辛黛洢完全不相信裘泽远说的话,她死死地抓住裘泽远的衣袖,不停地晃动他,可是她见裘泽远就像是一只没了生气的木偶一样任她怎么打都没有回应,又悲从中来,瘫坐在地上啜泣起来,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尖利,哭着呢喃道:“原野在哪?把我的原野还给我,把我的原野还给我……”
辛黛洢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不见。空荡荡的教堂里,两侧窗畔盛放着美至极处的荼蘼花,说来也奇怪,明明是近海之处,这里的荼蘼却仍然肆无忌惮地随风摇曳,笑看人间悲欢。
“泽远,我求求你,你放了原野好不好,放过我们好不好?你是蒲东未来的督军,这天下的女人你要多少有多少,没有我也无关痛痒。可是原野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我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裘泽远突然蹲在辛黛洢面前,手指搭在她的朱唇上,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忽而笑道:“洢洢,你在外漂泊了两天,一定累了,我先带你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今后的事。”
辛黛洢刚待再辩,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裘泽远虚搂着辛黛洢,将她额前的一缕秀发拢到耳后,低声说道:“洢洢,我这一生,怎么可能再有别的女人?”
林副将打量着裘纪渊的神色,不知道自己回的话他听进了没有。即使在督军身边待了六年的时间,他也并不能完全拿捏督军的心思。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裘纪渊才回过神来,说道:“进来。”
他抬眼见林副将仍立在原处,又道:“这次的事办得很好。去账房领金条吧,这次去的兵士每人一根,你自己再多拿一根。只是拿了钱之后,知道分寸吧?”
林副将忙说道:“督军放心,此次派去澜滨的都是平日里谨言慎行的兵士。属下也会再去叮嘱他们一番,让兄弟们知晓厉害。”
“去吧。”
童广霆等林副将出去后坐在了裘纪渊对面。
裘纪渊问道:“枫毅身上的伤如何了?”
童广霆回道:“已无大碍,泽远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谢……”
“别别别,抛开枫毅本来就有错不说,就算是他没有错,代泽远受罚也是他的本分。我不也替你挨过打吗?”童广霆一番笑语堵住了裘纪渊原本要说的话。
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变故,虽说裘纪渊不至于承受不起,但也是满腔愁绪。这种焦灼在旁人面前不能显露,但在童广霆面前,他还是可以暂时放下防备,将情绪染在眉梢。
“你已经为我,为我们裘家折损一个儿子了……自从柏毅从蒲西回来,他的性子就变了,我记得他幼时是那么活泼开朗,如今却变得乖戾孤僻,这些你从不肯对我提起,我也不忍说破。如今又为了泽远,拿枫毅开刀。有时我觉得,我如今稳坐的江山是用你们童家的血泪堆起来的……”
童广霆猛地站起拍了一下裘纪渊的头,“我撇下一堆公务跑来你这里不是听你怀古伤今的,你有这些感慨回家对着你夫人吐去,再不说点我想听的,我就摆驾回宫了……”
裘纪渊揉着发痛的额头,作势要扇童广霆一掌,童广霆往下一闪又稳稳地坐回了原处。
裘纪渊虽然气恼童广霆,但还是从心底里庆幸自己有一个可以肝胆相照的兄弟。于是也不再废话,将澜滨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你说泽远真就这么误打误撞地找到黛洢了?”童广霆奇道。
裘纪渊长叹一声,“若不是我当年亲征蒲西,若不是我将辛兆勋一家带回邺津,若不是我给泽远和辛黛洢订下了一纸婚约,也许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当年的一念之差,如今竟给裘氏带来如此奇耻大辱!孽债啊……”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也不要太自责了,我会去澜滨劝泽远回来的。”童广霆安慰道。
“你就不要与我争了,泽远不回来,我们谁的日子都清净不了,再说我也想趁此机会让枫毅历练历练,所以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还不等裘纪渊说话,童广霆又将他想亲自去澜滨的话堵了回去。
“只是黛洢……我要向你探个底,泽远宁愿背负这样的奇耻大辱也不放弃黛洢,足见他用情至深,难以自拔。如果泽远不肯处决黛洢,你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裘纪渊深呼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后他无奈地说道:“索性这件事情没有张扬出去,就当我的儿子在外面养了个章台女,也不是什么大事。”
童广霆知道裘纪渊已经做了极致的让步,刚待应好,又听他说道:“不过底牌不能露得太快,你还是要逼一逼泽远的,最好让泽远同意处死那个贱妇。”
“明白,我会尽力。”童广霆点头。
裘纪渊忽而笑道:“你什么都做了,那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