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命里注定的因果相报 下篇
九尾狐费了些力气,才来了这东海之滨。为了方便,她化作一般妇人模样,四处打听卖鲛纱的地方。从一贩盐的小贩口中得知,在这附近,有一名为“丽衣阁”的地方,是这附近一鲛纱的交易点所在。
而这天,适逢溪涯与族人上陆地交易。于是,在丽衣阁中,颜娘便认出溪涯一行人。
溪涯上岸的目的本就不是鲛纱的买卖,而是穆霖的死活。她依稀记得,穆霖曾说,他是将军府的公子。经多方打听,溪涯找到了将军府的所在。
自溪涯一人从丽衣阁中离开,颜娘便一路紧跟,随着溪涯,来了这将军府。
溪涯敲了将军府的大门,叩了三声门案,有一小厮打开了门。
小厮头一回见着如此水灵的姑娘,有着些许惊讶,不过,大户人家的素养,让他很快收回了情绪。小厮率先问道:
“姑娘是何人?来这将军府所为何事?”
“额,我是来找穆霖的,就是你们将军府的公子。”
“噢,原来是找我家二公子的,还请姑娘报上名号,小人前去通禀一声。”
“我叫溪涯。”
“好的,姑娘。还请姑娘在此处稍等片刻,小人去去就来。”语毕,再次关上了府门。
溪涯在门外等着,有着些许的不耐烦。这人间的规矩让她很是不惯,找个人而已,直接带她去不就好了,还要通禀,这一来一回都不知要耗费多久。还有,让她一个女子在门外候着,多影响形象。不过,如此看来,穆霖没出什么事,这倒是让她有些庆幸。她默默念着,等下进门,一定问他,为什么这几日不联系她。
将军府的大门再次打开,还是原先那小厮。
“姑娘,久等了,我家二公子今日不在府中,还请姑娘改日再来。”说完,那小厮便利索地关上了门。
“欸,你这什么意思嘛。咚咚咚——,开门呐。”溪涯负气,见敲门无果,便转身走了。
溪涯此刻怒气难消,便想着撇了族人,直接回去珊瑚岛。
在溪涯回去珊瑚岛的路上,颜娘隐了身,紧随其后,她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在一密林处,颜娘正欲现身,一男子出现了。颜娘不得不收了手。
“喂,前面那位姑娘,你的钱袋掉了。”
溪涯摸摸腰带上的钱袋,的确不见了。于是,她转了身,循着刚刚说话那人的方向走去。
易了容的穆霖还没有玩够,还不想那么快暴露,所以,尽管溪涯离他越来越近,他依旧板着脸,没有撕掉伪装的意思。
溪涯率先开口:“喂,是你捡着了我的钱袋吗?”
“不知姑娘所说的钱袋,是不是在下手中这个?”
“嗯,是的。这就是我的钱袋,把它还给我。”
“姑娘,你说这是你的钱袋,可有证明?”
“证明,这是我的钱袋,我拿回我自己的钱袋,要什么证明。况且,刚刚不是你叫住我的吗”
“在下刚才以为是姑娘掉的,毕竟现如今在这里的,只有姑娘和在下。如今姑娘既然证明不了这钱袋是你的,那便有可能是哪个过往的行人所遗失的,在下还是把它交到官府去吧。”
“你,你,你——,你们凡人都一样可恶。”
易容的穆霖却把这句话听岔了,听成了‘你们男人都一样可恶’。见着了这惹急的溪涯,穆霖不由得哈哈哈大笑起来。许是太过得意忘形,连嘴上的胡子掉了都不自知。
溪涯见着那人没了胡子的样子,这不就是她刚才一直在找,却被他气的半死的穆霖嘛。
“你,你是穆霖。好呀你,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让我吃闭门羹,还捉弄我。”一边说,一边打着。
穆霖这才知道自己的伪装失效了,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娇滴滴地掉着泪。他倒有些不忍了。于是,便任由溪涯放肆,拆掉伪装。
‘“好了好了,你仇也报了,别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你才哭了,我没哭。”
“那这是什么?还嘴硬。”
“你说,我去找你,为什么不见我,还有,为什么不吹响我给你的海螺,我不是说了,你可以用那个海螺来召唤我的吗,莫非,你不想见我?”
“没有没有。你那海螺我可是视若珍宝地收藏着呢。至于刚刚,纯粹只是和你玩玩,开个玩笑,哪里想到你就当真了。”
“那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阿”溪涯一脸娇羞地问道,仿若刚才那个气急败坏地姑娘不曾存在一般。
穆霖毕竟是世家公子,也是情场老手,机智地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有想我吗,你有,我便有。”
“我有,当然有,不然也不会去找你。”
“那我也有,不然,便不会随着你,来上演这么一出好戏。”
“那我们做个约定吧,我们每月十五见一次面,好吗?”
“每月十五太久了,每月初十,我在此处吹响海螺,你听到海螺,便来此处寻我。”
听到穆霖如此说,溪涯更加心花怒放。
“那你记得吹响海螺阿。”
“嗯,我想见你的时候,便会来到这里,吹响海螺。”
“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千万要记得吹响海螺,知道吗”
穆霖将手中的钱袋重新交回到溪涯手上,两人分别,溪涯回了珊瑚岛。
而此时,穆霖并没有回到将军府中,而是来了勾栏处,继续喝着花酒。
颜娘想要知道两人更多的消息,鲛人聚居的珊瑚岛有水族的结界,她不是水族的人,莫说进去,怕是连地方都找不到。所以,她只能悄悄跟着穆霖。
穆霖心中很是烦闷。他是这勾栏里的常客,锦衣贵胄,自然是这勾栏里的座上宾。
勾栏的头牌唱着小曲,舞着婀娜的身段。见着这一反常态的穆霖,很是奇怪,便自作主张地近了身。
穆霖看穿她的意图,警惕地看着她,说道:“怎么,在这这么久了,连我的规矩都忘了吗”
“穆公子言重了,奴家只是见着今日的公子很是哀愁,想要帮公子解解忧罢了。”
“解忧,不知阿彩想要如何帮我解忧,阿?”
“那公子认为阿彩怎么做解忧,那阿彩就怎么做。”说完,阿彩扭着自身柔软的身子,愈加靠近穆霖,越蹭越近,口中吞吐着热息,朝着穆霖的耳朵似有似无地吹气。
穆霖的脸上多了一重红晕,不知是这酒太烈,醉了人,还是这脂粉香太浓,熏了人。
可是,穆霖并不吃这一套。在阿彩想要进一步之时,他挡住了她下一步的动作,一个‘滚’字从他的嘴里蹦出,重重压在阿彩的身上。
阿彩毕竟在这风月场所打滚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所以,在穆霖明确地拒绝之后,她便悻悻地退下了。
颜娘想要一探究竟,便用法术迷晕了勾栏中一婢女,找了个稳妥的地方,换上了了她的衣服,易容成她的模样。她来到穆霖的坐席。
“公子,这壶酒是阿彩姐姐吩咐婢子奉给公子的,为刚才的失礼向公子赔罪,还望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阿彩姐姐。”
穆霖没说话,见眼前桌上的酒没了,便拿起刚刚婢女带来的那壶酒,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颜娘见这人不说话,便没再强求。待跟随的小厮扶着穆霖回去,她便隐了身,跟了上去。
将军府
随从扶着穆霖进了将军府,颜娘穿墙而过。
这府中倒是与众不同,处处张灯结彩,许是近日好事将近。
颜娘继续跟着随从的脚步,来了穆霖的房间,化为狐身,藏于梁上。
随从将穆霖放在床上,脱去外衣和靴子,有婢女打水,浸湿巾帕,简单擦拭了身子。
擦拭过后,穆霖的酒意消散了不少。
一面容姣好,穿戴整齐金贵的妇人进了穆霖的房间。那妇人见着了在床上还有些许醉意的穆霖,气不打一处来。
“霖儿,你怎么又去那勾栏喝花酒?再过几日,你便是京城的驸马郎,若还是这般吊儿郎当,岂不让人看笑话。”
有着些许醉意的穆霖本不想作答,可那一句‘笑话’却实实在在的刺痛了他,他回道:
“母亲,儿子本身就是这样吊儿郎当,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若是那公主不愿嫁,那我便不娶了!”
“混账,不娶?违背圣上赐婚,你是想让这整个将军府给你陪葬吗?今日,为娘便只当你是说了句醉话,三日后,你得老老实实去京城做你的驸马郎。”说完,便气哄哄地走了。
颜娘听了,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想要的是那鲛人的泪所化作的珍珠,而要想得到这珍珠,必先让那鲛人流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鲛人落泪,一场情伤足以。她料想,这几日,那穆霖应是忙于婚事,怕是无暇顾及那鲛族女子。所以,颜娘离开之时,顺便顺走了溪涯赠与穆霖的传音海螺。有了这海螺,颜娘便不愁找不到那鲛人女子。
离开将军府,颜娘寻了一个落脚地。
三日后,将军府大婚,穆霖将要前往京城,迎娶公主。
颜娘来到东海之滨,吹响了传音海螺。
片刻,便可见海面有了些许动静。再一眨眼,溪涯便出现在了颜娘的面前。
溪涯没有见过颜娘,可是,看着颜娘手里的传音海螺,她猜想,也许,颜娘是穆霖派来的信使。不过,保险起见,还是需要探探此人的来历。
“你是谁?为什么我的海螺会在你这?”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期待见着的那个人,今日,他便要和别的女子成亲。”
“不可能。他从未说过这事。”
“你不信?随我去看看便知。”
“我怎么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还是等到明日,我见了他,自会问他。”说完,便幻化鱼身,重新游回了海里。
颜娘没有放弃,再次吹响海螺。这一次,溪涯没有出现。
颜娘用法术在海螺上留了信,将今日穆霖娶亲的路线刻在上面。随后,便将海螺置于海面。之后,颜娘便离开了。
颜娘这一招着实有些冒险,或者说,根本就是赌徒心理。可是,这一次,她赌对了。
溪涯按捺不住好奇心,接了漂浮在海面上的海螺,依着上面的指示,到了穆霖与父母分别之地。此时的她,很是忐忑。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不想见到穆霖。可是,万一,真的见到他,那时,她又该如何?是上前讨个说法,互相撕破脸皮?还是一走了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溪涯一时没了主意。
在溪涯纠结之时,一阵锣鼓喧天的喧闹声响起。那个他想见又不敢见的人,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此情此景,溪涯只想一走了之,可是,想想又未免有些遗憾。于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溪涯冲了出来,拦在了娶亲队伍的前面。
穆霖见着溪涯,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都没有说话。倒是随行的媒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哪里来的野蛮丫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连将军府的轿子都敢拦?”
溪涯没有说话。
马上的穆霖,对着随行的媒婆偷去一计警告的目光,似乎还说了一句“聒噪!”。
一旁的媒婆有些摸不着头脑。
穆霖看着马下的溪涯,面无表情。穆霖率先开了口:
“你来作甚?今日并不是我与你约定的时候。”
“是啊,我们约定的是明日。想必到了明日,我便又想之前那样,寻不到你的踪影了吧。”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
自那一记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媒婆便知道,这新郎官不是个好说话的主,那拦路的野丫头,怕是这新郎官的旧相好,凭借多年的经验,她找了这主事的将军。
“将军,你看,再耽误,怕是会误了吉时。将军还是同新郎官说声,快刀斩乱麻,不然,这圣上怪罪下来,你我二人都担待不起阿。”
“红娘放心,老夫这便去。”
“你,就不同我解释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所看见那样,今日,我要娶妻了。”
“娶妻?呵——,那我呢?”
“哪里来的野丫头,来人,给我把她撵走。”
“等等,父亲,此事便不劳烦您,交由儿子便可。”
“霖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踌躇,不如了断。来人,将这丫头撵走,如遇反抗,杀无赦。”
“父亲———”
“你不必说了。队伍继续前进。”
“你还不走吗?”
“走,走去哪儿?没有了心,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与其苟延残喘,不如让你一剑了结了我,我还能在你心中留下一道疤痕。”
“走啊。你再不走,他们真会杀了你。”
然而,溪涯依旧无动于衷。
将军府的家丁抄起家伙,朝着溪涯便是一剑。利剑划过,溪涯白皙的皮肤多了些红色液体的点缀。
穆霖下了马,上前查看伤势。
“你是傻吗,刀剑无眼,来了不知道躲吗?”
溪涯眼中闪烁着泪光,硬是没有让其低落。
“我在和老天赌,赌你的心里有没有我,我赌赢了。”溪涯笑着并哭着。
“赌?赌上性命也无妨吗?”这一问,不仅在问溪涯,同时,穆霖也在问着自己的心。
“嗯。若不能同我欢喜的人共度余生,那这性命,我不要也罢。”
“好,既然如此,我便索性逃了这婚,与你共度余生。”
“哈哈哈,共度余生。逆子,你倒是和这丫头过的滋润,你可想过,今日,你若逃了这婚,将军府上下,乃至我的父族,你母亲的母族,都要为你所做的荒唐事付出性命。你真的忍心吗?莫非,你真要为了这女子,让举族上下都为你陪葬吗?”
“父亲,孩儿只是想找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余生,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成全?”
“为什么?因为你生在世家,你有了平民百姓所没有的享乐,你便得承担世家弟子的责任。光耀门楣,是你的责任。平凡百姓的爱情便是你享乐的代价。”
“父亲,那今日,我便舍了这世家弟子的头衔。从此,官家门楣,族人兴亡,于我,各不相干。”
“呵—这世家弟子的身份,岂是你想舍就能舍的。来人,今日,就是五花大绑,也得给我把这不孝子绑去京城。”
双方混战,场面一度混乱。双拳难敌四手。穆霖二人落了下风。
将军瞅准时机,擒住了溪涯。
“今日,你若还是执迷不悟,我便先让这丫头,替我们去黄泉探路。”
“父亲,不要———,放过她,她是无辜的。”
“你去还是不去?”将军捏着溪涯的喉咙,力度越发地大。溪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去,我去!”穆霖含泪说出。
将军放了溪涯。穆霖扶住了溪涯。
“你走吧,你我今生有缘无分。来生,我投生平凡人家,再到这东海之滨,娶你为妻。”
迎亲的队伍再度启航。
颜娘躲在暗处,待迎亲队伍走后,她便来到瘫坐在地上的溪涯面前。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看你是如何被凡人的情所伤。”
“凡人?你也不是凡人?”
“不错,我们是一类人。”说完,溪涯便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已经到了东海之滨的一处礁石之上,而她,也已经幻化鱼身。
一阵带有魅惑声的声音响起,不断在她的耳边循环往复。顺着这声,她总是不断想起刚刚穆霖迎亲那一幕,那一幕不断在她脑中回放。
她忍着眼中的泪,努力地不让它滴下。因为她阿娘说过,人鱼一旦掉了泪,便再也回不去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反而会被困在悲伤的过去无法自拔。可是,她越努力想要忘记那一幕,耳边的声音愈加让她心神不安,反而让她更加清楚地记得那一幕。终于,她落泪了。这一落,便止不住了。
颜娘收集着这些掉落的泪珠,亲眼见着这些泪珠化作豆大的珍珠。收集够了,她便收了那蛊惑人心的靡靡之音。颜娘带着这人鱼泪,回了凤凰山。而东海之滨礁石之上的溪涯,殇情太深,难以自愈,化作一尊人鱼石像,永远地留在过去,等着那个与她约定相见的将军府公子穆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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