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乙观

  不出一刻,两个小道士便用竹轿抬了云芷容上来,五人转过“仙人把门”石,便来到了天都峰顶。天都峰顶平如手掌,中央有一块大石,大石头内部是一个天然的石室,原来的三清殿就修在这石室之内,石室内只供奉着三清道祖的画像和牌位,除一张供桌和几张竹席外,再没有其他杂物,看着有些空旷。石室后盖着几间小茅屋,便是观云道人和弟子休息的地方。
  观云道人将江、云二人引入三清殿内,重新见过礼后,仍打发两个小道士下山去。这才示意江、云二人在竹席上坐下,接着说道:“昨日玄清下山,听得鄱阳水寨被朝廷攻破,料想近日会有故人子弟来投,二位贤侄倒来得不慢。”江玉霖躬身道:“还要多谢道长收留,我大师兄方存孝不曾来过么?”观云道人说道:“不曾来过。明日再遣玄清他们下山打探便是了,贤侄不必心急。”云芷容又起身叩首到:“道长既是先父至交,还请伸一援手,为先父报仇。”观云道人捋着胡子沉吟了半晌,却说道:“哦?老龙跟贤侄说过我们的关系么?”云芷容说道:“先父旧时每遇危急时刻,必然嘱咐我等,万一他有何不测,便去黄山来寻观云道长。那道长必然是先父最为亲近信赖之人了。”观云道人苦笑道:“哈哈,哈哈,想不到这老龙倒是一直把老道挂在嘴边。也罢,也罢,当年既然许诺于你父亲,老道一定保护你等周全。”江玉霖插话道:“不知道长说的,是什么承诺?”观云道人并不理会江玉霖,接着对云芷容说道:“老道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故人有后,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不过,还请贤侄恕老道不能帮你报仇。”云芷容急忙问道:“这,这是为什么?”观云道人叹了口气说道:“唉,老道自十年前发誓,此生再不离开黄山半步,这一两年更是连这天都峰都不曾下过,报仇的事情,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做的好。”云芷容又待追问,江玉霖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角,说道:“观云老前辈肯收留我们,已是感激不尽,这是我们自己的仇,当然要自己去报。”观云道人眯了眯眼睛,笑道:“这娃儿倒是机灵。老道我十年不肯下山,你可知道为何?”江玉霖说道:“这个嘛……前辈若是肯说,晚辈自然洗耳恭听,前辈若是不肯说,晚辈也不便追问。总之先师既然让我俩来这里,今后一切便听前辈的安排了。”观云道人又笑了:“哈哈,你这小孩儿可有点意思,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像你这样了。这样吧,老道我虽然不能帮你们报仇,但老道这些年也练得有几手见不得人的丑功夫,看在老龙的面子上,不妨让你们学一学。嗯,你们一路奔波,想来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晚饭时候再做安排。”
  二人拜谢了观云道人,便在石室后面的茅屋里休息。这里一共有六间茅屋,一间是观云道人的起居住所,一间给玄清玄虚兄弟二人住,还有一间放着几张书案,用作观云道人教弟子读书写字的地方。另外三间一间是伙房,两间是客房。虽然这山上罕有人至,但好在这客房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案,故而稍作打扫,便可休息。
  江玉霖一躺在床上,困意便如潮水般包围了整个身子,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江玉霖从床上爬起来时,感到全身酸痛,但精神反倒十分健旺。江玉霖出得屋来,月亮已经挂在了松枝上,风轻云淡,和着满山的虫鸣,让人感到轻松而愉快。他看到云芷容的房间里没有亮灯,便在屋后的小溪中洗了把脸,向那间石室走去。
  这时两个小道士也已经回来。原来观云道人十年前来到黄山后,凭一人之力建起了这座“道观”,起初的几年里,他凭着一身武艺从绝壁之上采些珍贵药材,同山民们换些粮食、麻布等必需品,也免费给山民治病,他对外界的消息也主要通过这些山民得知。他自己也养了信鸽,但却很少主动跟别人联络。五年前他在山下收养了一对孤儿,从此主要工作成了调教徒弟,下山的次数便少了。这两年来徒弟稍稍大了些,观云道人便派他们替自己下山,而自己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静坐冥思。
  江玉霖进了石殿,发现云芷容已经在和观云道人说话,两个小道士站在旁边,看到江玉霖进来,便去伙房收拾晚饭去了。观云道人招呼他过来坐下,说道:“江贤侄,我刚和云贤侄商量了一下,她一个姑娘跟我们四个男人住在山上,生活起居实在有诸多不方便。老道我考虑再三,觉得不如先将她送到一个朋友那里去。至于你呢,则先跟着老道我学学功夫,等功夫练好了,再作报仇的打算。”江玉霖问道:“不知道长打算将师姐送往何处?”观云道人说道:“老道我人微言轻,也不认得什么名门大派,哈哈,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我也不能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去。我想了一下午,还是把她送到宣城去。”“宣城?可是宣城的风娘子?”道人笑了:“哦?你也知道宣城风娘子?”这位“风娘子”是江南绿林道上的豪杰,手下头目也都是妇女,她宣称要“解救天下妇女”、“为受欺压的女人们作主”,在江南一带,但凡有听说有欺凌妇女、逼良为娼的事件,“风娘子”必然会带着她的姐妹的前往搭救。因为她来去如风,出言行事在当世看来又近乎疯疯癫癫,故而得名叫做“风娘子”。
  “风娘子近年来在江南绿林声名鹊起,若没听过风娘子的名头,还能算是江湖人么?”江玉霖半日来觉得这位老道虽然看着严肃,其实平易近人,说话也不再拘谨了,“风娘子虽然有些离经叛道,不过为人倒也算正直,此时想来,也再没有更好的去处。不过想不到前辈在山上深居简出,竟然也知道风娘子。”观云道人听到江玉霖调侃,果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胡须乱颤:“哈哈,你这娃儿倒是先取笑起老道来了,怎么样,老道这提议你还满意否?”江玉霖看了一眼云芷容,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便说道:“既然师姐没有异议,那就听前辈吩咐吧。”
  观云道人点点头,接着问起一些杂事,诸如鄱阳湖的风物人情,诸如江云二人一路而来的经历等等,江玉霖性格本就活泼,此时不再拘束,便将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观云道人十年寂寞山居,所接触地多是当地的山民,两个徒弟对他又唯唯诺诺,今日乍得江玉霖这样的谈伴,听得一会儿抚掌大笑,一会儿又扼腕叹息,完全进入了江玉霖所说的故事。
  三人正谈得高兴,两个小道士已经做好了晚饭。晚饭并不丰盛,只有一盆糙米,几碟小菜,不过菜都是山里采摘的鲜珍,有松茸、木耳、黄花等,吃得倒也清爽可口。江玉霖再次胃口大开,半盆米饭都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老道和云芷容饭量都小,但两个小道士显然没有吃饱,又不敢出声跟师父抱怨,只得啃着碗边,对江玉霖侧目而视。